《一场夏日限定的告白》弈白

19、chapter.19

　　后场的叫骂声依旧还没有停歇，伴随着小孩子的哭叫声，好像烧水壶开一般的尖锐刺耳。商场的管理人员来了一茬接着一茬，连同安保人员一起将本来就不大的后场围得水泄不通。

　　“不行，我不接受！今天你一定要给我孩子道歉！”
　　“你把我孩子弄哭了想这样走？”

　　安保人员拦着激动的破口大骂的家长，不停的劝抚着。

　　唐婧雪却是半点也不服软。

　　“道歉？”
　　“你是家长啊，不好意思，我以为这孩子是拐来的，不然怎么这么没素质逮着玩偶头就打呢，你是家长那正好，把我们医药费付了！”

　　那边吵得不可开交，商场的管理人员和安保再三的阻拦着劝抚两边的工作。

　　夏榆扶着何渺渺看了又看。
　　唐婧雪平常很好说话，但是只要火气上来了，经常是直接开AOE全扫射逮谁怼谁半点儿不带含糊。

　　眼看着两边越吵越凶。

　　商场的管理人员实在没辙的只能强行将两人暂且分开去了两旁冷静一会儿，分开来安抚进行调解。

　　“我真不知道唐婧雪的嘴皮子原来这么厉害。”何渺渺头有些疼，却还是笑着说。
　　“很难受吗？”夏榆问。
　　“还有些晕，想吐。”何渺渺说。
　　“还是去医院看一看吧。”夏榆说。

　　何渺渺沉默了一会儿，说，“……不了。”

　　夏榆看着她，抿了抿唇。
　　转而又望向了那边刚刚被工作人员和安保拉开的两个人，看着被拉开的唐婧雪听了又听后皱起了眉头没说话。隔得远，好像有反驳争辩几句，但具体是什么夏榆却是没有听清。

　　“小雪——”夏榆叫了一声。

　　听到她在叫自己，唐婧雪转过了头来。
　　夏榆示意她过来。
　　唐婧雪的神色有些犹豫，但看着对方的目光温和而坚定，顿了一下后还是走了过来。夏榆将有些晕晕沉沉的何渺渺交给了唐婧雪，眼见着女生坐着都晕晕乎乎的，唐婧雪忙走前了一步扶好了她。

　　“小雪，你照顾一下渺渺，还是我去说吧。”夏榆说。
　　“……”
　　唐婧雪愣了一下。
　　一双手环着女生的肩膀，望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抿直了唇线。

　　走过去的女生，身形弱小的好像瞬间能被纷涌的人潮给吞没般，她是内向的，从不张扬，甚至于有一些柔弱。
　　但同样的。
　　她也是温和的。
　　而温和，有时候也是一种力量。

　　“抱歉，我们的年纪是小，有很多不懂事的地方。”

　　夏榆说，“只是我们年纪虽然还小，但是我认为，眼睁睁看到一个人摔倒了，哪怕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也不应该是站在原地大笑。不应该是去笑话她，更不应该再幸灾乐祸的上手去拍打它的头，用别人的伤痛和狼狈来取悦自己，我认为这样是不对的。”

　　女孩的声音是温和的。
　　声音也不并不大。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喧闹的伴随着小孩子哭声尖叫的商场里，这样的声音太容易被吞没殆尽，但却又很神奇的被在场的所有人给听到。

　　“嗯，她是我的同学，我们是一个学校的。”
　　“都是的。”

　　“是这样的，您是孩子的家长，看到自己的孩子受了委屈哭了会毫不犹豫的站在自己孩子的面前。我们都是同样的同学，都是女生，看到自己的同伴受了伤也会有些着急……是的，是我们有些激动，抱歉。”

　　淹没在人潮中的女生，身形瘦小，但腰身却是挺拔的。
　　她再三的道歉。
　　神色不卑不亢。
　　那一方的家长从渐渐的怒火中烧破口大骂，到后面的渐渐语塞，只觉得自己好像无论说什么，都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般。

　　等到对方的家长情绪平静的能正常沟通了。

　　夏榆说，“刚才我的同学被一群小朋友给绊倒了，那个玩偶的头套里面非常硬，是有钢条支撑固定的，她这样摔了一跤，几个小朋友还用手拍了头套。我的同学现在身体是真的非常的不舒服，我希望将她送去医院检查一下。”

　　“……”

　　简乐从商场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找了一圈才找到了一起过来的同伴，等走到后场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被围在了那里的夏榆。

　　也不知道她是说了什么，对方的家长变得又有些激动了起来。

　　等再走近一些，才知道是原本来给自家孩子讨要说法的家长，听到要送医检查，只当她们是来碰瓷，声调越发的高了。

　　简乐走了过去，目光掠过了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人群，望向了站在那里的女生，看着她好似要淹没在人海里面，伸手想要帮她一把。但等到他走近了，更近了，在这样一片混杂着尖锐的高声与嘈杂声中，里面的女生声音却依旧平和的，并且没有放弃的仍然努力的想要去争取着。

　　“……没有的事，只是我觉得家长也许应该身体力行，给孩子做一个榜样。”
　　“刚才监控也看了，确实是几个小朋友比较调皮。”
　　“是的，小朋友调皮很正常……但是因为调皮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伤害到了其它的人，做为家长一方是不是也应该教会他们承担责任？”
　　“……”

　　任由狂风侵卷怒涛拍岸，只作轻风过。

　　他从之前就知道。
　　夏榆是一个非常有勇气的女生，即使她看上去非常的温柔内向。
　　而温柔，原来也是具有力量的。

　　“……”

　　救护车最终还是赶过来了，一行人赶去了医院。

　　何渺渺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自己父母的联系方系，商场的管理人员最终只能打电话给了她的班主任宋馨。接到电话的宋馨正和杨燕一起逛商场置办生活用品，听到有学生出事了两个老师忙赶了过来。

　　“医生，怎么样了？”
　　“你们是病人家属吗？”
　　“我是她老师。”
　　“我也是她的老师。”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摘下了口罩，手上还拿着病例本，说，“检查的结果出来了，有轻微的脑震荡，建议还是再在医院里面观察一阵子。”

　　宋馨面色有些凝重的说，“那我先过去给她办理住院手续。”

　　杨燕向几个学生大至了解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转而过去和商场的工作人员与家长进行交涉。

　　“宋老师回去会不会骂她啊。”唐婧雪担心。
　　“……宋老师还好啦。”
　　“哪有还好，可凶了，你没看她刚才眉头拧得都快要跟麻花一样了。”唐婧雪小声。
　　“……宋老师是渺渺的班主任，学生出这种事也担心吧。”

　　唐婧雪沉默了一会儿，眼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心疼，“都这种情况了……她怎么还是不愿意叫家长啊，脑震荡诶，如果严重一点到了颅内出血可是大问题……”

　　夏榆没有说话。
　　何渺渺家里的具体情况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她的家境不是很好，渺渺很独立，虽然一门心思往各门各地挣钱，也当过坑财同学的小奸商，但人其实很活泼开朗，这些日子里更是相处下来非常的愉快。

　　夏榆说，“如果渺渺不想提的话，我们也不要再她面前提吧。”
　　唐婧雪点点头，“好。”

　　两人站在了病房外面沉默了一会儿，唐婧雪神色犹犹豫豫的问，“夏夏……最近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一直跑兼职？”
　　夏榆顿了一下。
　　唐婧雪面色凝重的说，“我……我也不是故意要生你的气啦，我只是气你竟然不告诉我，不是，不是说高中学年里学业非常重要吗？”

　　海川是重点高中。
　　这样一天高强度的学生下来，还没得休息的跑兼职。

　　唐婧雪侧着头望着她，认真的说，“夏夏，如果你家里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也许我能帮得上忙呢？”
　　她的小金库里还有从小到大攢着的压岁钱呢。

　　夏榆望着眼前的女生，望了许久，目光温柔的说，“谢谢你，小雪。”

　　“……谢什么，都是小姐妹。”唐婧雪小声嘟囔。
　　“你不生我气了？”
　　“……不想理你。”
　　唐婧雪哼了一声将头侧向了另一边。

　　夏榆靠在了墙壁上，笑了笑。
　　谈起的时候，眼里有了些许的怅然，只说，“也没有什么事……近几年经济不大景气，我家里条件比较一般。那天我回家，很晚了，到了快深夜的时候，我爸妈才回来，他们跑了一天，晚上也想办法来添补一些家用……他们真的很累啊……”

　　唐婧雪站在一旁听着。

　　夏榆说，“刚开学不久，有很多的东西都要添办，我妈又为了我辞了职过来学校旁边陪读照顾我……我不太想向他们开口，说要买这些，说要买那些。”

　　唐婧雪有些哑然的望着她，几番想要张嘴说些什么。

　　夏榆抬起了头，说，“我原本只是试一试，跑了一个周六吧，是有点累，但是我觉得……渺渺说的对，自己挣钱养活自己真的很棒啊。”

　　说到这里。
　　夏榆侧过头望向了身旁的女生，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说，“努力终有回报这种感觉挺好的，虽然累了几天，但是我已经攢够了要买的东西的钱。”

　　唐婧雪没有再说话，看了又看她，最后抿直了唇伸手将她抱了又抱。

　　夏榆微笑着接受了她的抱抱，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
　　“发薪水了记得叫我。”唐婧雪说。
　　“好呀。”
　　“要请客！”
　　“哈哈。”夏榆笑了。
　　“看我怎么把你本不富裕的小金库吃穷。”唐婧雪哼哼。
　　“那还是请唐女侠手下留情了。”夏榆说。
　　唐婧雪抱了抱她，笑着说，“傻夏夏，你不会吃回来的嘛，我欠了你一个人情，可不是你想要我怎么还都行。”

　　“……”

　　两个女生这边正在病房外边说着话。
　　简乐下楼拿来了医生开的药，看着她们两个女生站在那里你推攘我一下，我蹭你一下，也知道两人这是和好了。

　　“老师已经来了吗？”简乐问。
　　“来了，杨老师也来了。”夏榆说。
　　“杨老师？”简乐有些意外。
　　“我们班主任啊。”唐婧雪翻了个白眼给他。
　　“……”
　　简乐无奈的说，“我知道杨燕老师。”他再怎么不着边，也不至于一年过去了连自己的班主任是谁都不知道。
　　夏榆说，“杨老师也有兼六班的任课老师。”

　　简乐明白了，问，“情况怎么样了？”
　　两人摇头。
　　于是三个人又在病房外面站了一会儿，等着里面的医生看诊完了，老师和大人之间的交涉完了。三人再进去病房里面的时候，里面跑了几天腿的何渺渺已经困得呼呼大睡了起来。

　　三人相视着看了又看，哑然之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先让她睡一会儿吧。”宋馨说。
　　“好。”
　　“你们是杨老师班上的学生吧？”宋馨问。
　　“是的。”夏榆点头。

　　“也跟这孩子一起到处找工作？”说到这里的时候宋馨已经皱起了眉头。

　　几人顿了一下。
　　夏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了出来，将大至的情况说了出来，并再三保证只是周末的时候跑跑腿打打杂不会耽误到学习，最后将何渺渺攢够一笔钱就把心思一门扑到学业上奋战景大法学系的事情告诉宋馨。

　　宋馨听着沉默了很久，皱着的眉头始终都没有松开来过。

　　“宋老师。”夏榆说，“我不知道渺渺家里是什么情况，不过她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可能……可能我们又做错了什么，不过我们始终都记得我们是学生，以学业为重，就不要告诉，告诉……”
　　她也不知道学校允不允许学生兼职。
　　海川很严。
　　做为市内的重点高中，考进来很难，清出去很容易。
　　而被通报批评，说实话，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真的不想再去经历一次站在黑压压的全校师生面前做检讨。这个事，她也是真的不想再被教导主任，甚至周副校长给知道，她也无法想像他们知道了之后会做出什么事。

　　夏榆以前在初中的时候曾经是老师眼里的尖子生，捧在手心里的三好学生。

　　但到了海川。
　　这个她心里曾经向往，又有些敬畏的地方。
　　老师依旧还是老师，但对已经不再是初中时的老师，事事都对她照拂关爱。看着那些个面容严肃的老师，她心里只留下了普通学生天然的对老师的敬畏和胆怯。

　　宋馨看着眼前说话有些忐忑打结的女生，说，“这个事老师会处理的。”

　　夏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处理完和家长与商场工作人员交涉后的杨燕这会儿赶了过来，说了交涉之后的赔付事宜，听到了调解之后的赔付问题落了地，夏榆心里也有松了一口气。

　　“时候不早了，你们几个也早些回去吧。”杨燕说。
　　“那，那渺渺……”
　　“老师在这里，你们不用担心。”

　　杨燕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说，“你们几个回去的路上记得注意安全，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主，你们几个的成绩都很不错，尤其是夏榆仍旧还有进步的空间，老师对你们的期望非常的大。”

　　夏榆抬起了头，望着眼前的杨老师。

　　杨燕望着她，眼里有赞许的点头说，“高中除了是学习的时候，也是享受青春的时候，工作这些事，现在接触当成社会实践可以，但是最好还是到了大学以后再说吧。你们这个年龄总是有很多的心事，总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大人，想着努力的证明自己不再是一个小孩子。可是呢，等到你们长大了之后才会明白，做小孩子无忧无虑的时光真的是美好的。”

　　夏榆听着，和一旁的唐婧雪相视着望了一眼。
　　唐婧雪眨了眨眼睛。

　　杨燕望着眼前的学生，拍了拍她们的肩膀说，“拔苗助长的结局是什么，你们课文里面应该是都有学过的。小禾苗不仅需要阳光雨露才能长大，还需要时间，老师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一直以来都让家长和老师省心，但是有时候也别把自己太快的给催熟了，这并不好。”

　　“好了，都回去了吧，早点休息，明天还有早课。”

　　“……”

　　离开的时候三人再看了一眼何渺渺，看着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的睡得酣甜，也就没有叫醒她，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沉。

　　折回商业街。

　　夏榆从之前呆着的那一家冷饮店里取来了自己的背包，顺便也把何渺渺的东西一同拿了出来。
　　“我一会回寝室给她送回去吧。”唐婧雪说。
　　“好。”夏榆点头。
　　“她寝室是多少号啊？”唐婧雪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夏榆说。
　　“……”

　　跟在一旁的简乐说，“问一下班长伍莓吧，她应该有六班班长的联系方式。”
　　唐婧雪想了想，点头，“也好，班长正好住我隔壁寝。”
　　夏榆说，“那就这样了。”

　　几人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夏榆将东西放进了背包刚刚背上了肩转过身，就看着早上的那个服务生端了一杯打包好的草莓圣代过来。
　　“你好，你的限定夏季缤纷乐园，请慢用。”
　　“……？”
　　夏榆愣住了。
　　唐婧雪也有些意外的看着那一大杯草莓圣代，“……这是给我的？”

　　服务员点头，说，“是的，是这位小姐为您提前预定的。”

　　夏榆听到了这里很是惊讶。
　　“我……”
　　“夏夏你也太好了！”唐婧雪很是惊喜。
　　“……”
　　夏榆看着眼前正高兴的唐婧雪，到嘴边的话咽了又上来，最后还是忍不住想要开口说清楚，却被身旁的男生给截断了话头。

　　简乐一双手插在口袋里很懒的站在一旁，语气依旧是一贯的慢悠悠的，却听着好像是带着些许的羡慕，“这是夏日限定的甜点，一天只卖五十杯，而且要提前预定，我以前就听说过味道很不错的，一直都想尝尝。”

　　唐婧雪接过了草莓圣代，笑眯眯的，“还是夏夏对我最好。”

　　说话间，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满满都是炫耀和得意，一副夏夏心里有我没有你的小孩子气的较真。

　　夏榆愣愣的望向了一旁的男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简乐只是笑了笑，低头间微微挺直了腰身往前走去，语气很是酸溜溜的说，“……可不是啊，我都没有份的。”

　　“……”

　　回去的这一路上，两个女生刚刚重归于好叽叽喳喳的有说不完的话。

　　简乐少有插嘴。
　　只是慢吞吞的跟在了后面走着，倒也是很耐心，也不是很在意她们女生之间聊得天花乱坠，把他一个人晾在了一旁。

　　等走到学校的时候，唐婧雪提着东西笑眯眯的向夏榆告别。

　　等到她走远了。
　　夏榆放下了手，握着肩上的背带沉默了很久后才抬起了头，望向了站在身旁的男生。

　　“简乐。”
　　“嗯？”
　　“……那个时候你是故意让我把东西寄放在那里的。”夏榆缓缓的说。

　　简乐看着眼前的女生，笑了笑，说，“带着太多的东西出门不大方便。”
　　夏榆望着他，“你……知道小雪会来。”
　　简乐说，“也许。”
　　夏榆握了握肩上的背带，“所以……所以你帮我给小雪预订下了一杯……”

　　简乐望着眼前的女生，望了很久，像是有长叹了一口气，说，“你们终于和好了，她收到的时候也非常高兴，这是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吗？”
　　“……”
　　夏榆抬头看着眼前的男生。
　　良久。
　　也不知道为什么，鼻子禁不住一酸。
　　她握紧了肩上的背带，略微的侧过了头说，“……谢谢你，简乐。”

　　日暮西沉之下，旖旎的暖光就这样照在了她的身上，丝丝缕缕的染上的她的发梢，那是柔软的，舒缓的。

　　简乐望着她，只是笑了笑，说，“不用谢我，夏榆。”
　　夏榆摇头，说，“不仅仅是今天的事，商城里，钢琴室里，地铁站，还是教室……我，真的很谢谢你，简乐。”
　　“真的不用谢我，夏榆。”

　　晚风有些微的吹歪了女孩衣上的花带，简乐微微弯下了身，伸手为她抚正了她衣上的花带，好像那一天站在台上时她所欠缺的授花仪式。
　　简乐远比她要高很多。
　　这一番的躬身的动作，却让他看上去低伏了不少。

　　他伸手为她整理好了衣上的花带，抬头望向了她，说，“我只是别有用心而以，所以不用谢我，夏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