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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峰回路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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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修竹忍住想开口怼回去的欲望,缓缓吐出一口气,道:“谢小公爷,在下腿脚不便,还请见谅!您直接往前走,左手边第一间就是客房。府中大夫,我已经让管家去唤了。”
谢煜脸上神色变换,想起了点什么,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迅速抱着陆安衍就去了客房,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榻上。
很快,管家领着府中大夫进来,下人们捧着水盆、药箱等鱼贯而入。
谢煜看着大夫掀开那浸透鲜血的衣服,衣服下是厚厚的红绷带,因着伤口反复撕裂,绷带有些黏在伤口上。
大夫解开绷带的时候,连带着也扯着伤口,昏迷着的陆安衍身子微微一抽。
谢煜不由地握紧了双拳,粗声粗气地道:“你是不是庸医!慢一点!动作怎么这么粗鲁!”
那大夫动作顿了顿,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再慢点,这人都要凉了!”
谢煜瞪圆了杏眼,如同一只炸毛的猫,若不是顾及此刻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等待救治的人,他早就伸出爪子狠狠教训一下这大夫了。
昏暗的油灯下,陆安衍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躺着。解开绷带,映入眼帘的伤口狰狞可怕,血还没有止住,很快就将床单染红。
谢煜看着陆安衍身上一道道新伤旧痕,肋骨根根分明,眼中一阵热潮,喉咙像堵着一团棉花一般,上不上下不下,梗着难受,装作不经意地揉了揉眼睛。
姜修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屋子里,看着床上的人这满身的伤痕,微微皱起眉头,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忍。
大夫处理起伤口来很利索,扎针、止血、缝线、包扎……待手上的处置告一段落后,又细细地摸到陆安衍的手腕,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脸色不好地摇了摇头。
谢煜这才看清楚,这个大夫是个秀气的青年,看到他细长的眉拧在了一起,随后又摇了摇头,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什么情况?他,到底怎样了?”
大夫叹了一口气,道:“伤势不轻,这贯穿外伤反复撕裂,起了炎症。内伤又引发了肺腑旧疾,摸着脉象似乎还用了什么刺激性的药物压着,药性过了,内外伤就更严重。”
“那你倒是开药治啊!”谢煜看着大夫这慢悠悠的态度,急得说话声都大了几倍。
“治不了,”大夫摊了摊手,“我擅长治理外伤和解毒,呐,外伤我处理好了。要是轻微的内伤,我还能凑合治治,他这样,嗯,建议你们去找我师弟来。”
谢煜和姜修竹的脸色不由地变得难看,姜修竹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谢煜已经一把拽起坐在床边的大夫,一脸凶像地道:“你师弟是谁?在哪?”
那大夫倒是好脾气地笑了笑,“京城荣候府荣铭。”
眼前人影一晃,便看不到谢煜的身影了,大夫站起身,整了整身上衣服的褶子。
“你何必逗他?凭你的医术,还有救不得的。”姜修竹回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从桌上的茶壶里倒出两杯茶,对着床边的大夫抬了抬手。
屋子的下人早就将东西都收拾好,并规矩地退了出去。
此时,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床上躺着的病人,就剩他们两人。
大夫江醒好整以暇地走过来,脸上依旧是笑着的,细眉弯目,显得和气极了。
姜修竹却是知道这人的脾气,一点都不和气,转脸就能成为阎罗。刚刚看到谢煜对他动手的时候,姜修竹倒是替谢小公爷捏了把汗,生怕这人一个变脸,就撒过去一把毒药。
“我也没逗他,这内伤旧疾确实棘手。”
江醒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
“陆将军这身子,可以说是千疮百孔。腰腹部的贯穿伤,脏器都受到了影响,要不是他用的好药,这伤反复撕裂,恐怕早就恶化了。肺腑里的旧伤已成顽疾,好在他内劲深厚,不过多次强行动武,肺脉伤得狠了,亏得给他调理身子的人,用药精准,才护得他心脉没有衰竭。之前说的他用了刺激性的药物,虽看起来对身子有碍,但确实也是救命之药。”
“嗯?”姜修竹听江醒说的这么严重,眉头却不由地拧了起来。
想了想,他递出一个红色药瓶,那是他刚刚在回来的路上踩到的,里面的药丸因为之前的滚动,散了一地,很快就化在雪里了,这瓶子里就只剩下了四颗。
“这药应该是他用的,你看看。”
江醒接过瓶子,打开瓷瓶,嗅了嗅,忽的露出一抹微笑,“看来师弟制药技术又进步了!”
姜修竹愣了愣,没有开口,只是举起手中的杯子,将杯中温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你既然都看出他的身体情况,又何必让小公爷去找你师弟?”
“我不是说了,我对内伤旧疾不是很擅长。”江醒把玩着手中的瓷瓶,勾了勾嘴角。
“你这次倒是会替人考虑了?”作为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毒阎罗,姜修竹不相信对方会这般好心地替人着想。
“他这身子,真不能随便治,我连治外伤,用药都要斟酌几分,他现在情况还算稳定,是要感谢我那师弟的药。”
江醒摇了摇手中的红色瓷瓶,道:“刺激是刺激了点,可真能保命。但是这药吃多了就像饮鸩止渴,不断消耗人的精气神。内里耗空了,这病根也就落下了,若不好好将养,恐难全寿。”
姜修竹脸上神情莫测,沉默了一会儿,半是叹惜半是淡漠地开口:“很少见你解释这么多。”
江醒身子一僵,慢慢敛去面上的笑容:“边关十年安定,陆将军功不可没。我曾在那生活了十来年,每次年关都要面对西戎铁骑的搜刮掳掠。我爹娘,是死在西戎铁骑下,就为了一袋粟米而已。边民活的太不容易了,这十年来,边关安定了不少,至少年关好过。陆将军,我真心希望他长命百岁。”
屋子里忽然都安静了下来,姜修竹看着面前极力压制自己情绪的江醒,提起桌上茶壶,为江醒面前的茶杯添置茶水。
大抵谁也想不到江湖赫赫有名的冷血毒医也会有这么感性的时候,但想想,这也合乎情理。
毕竟,谁也不是天生的冷心冷肺,心里总有那么一处柔软所在,藏着最珍爱的人和事。
毒医如是,他姜修竹也如是。他们的血肉与别人一样,戳一戳也是会疼,会难过,会流泪。
“阿修,义父义母的事,他也是一名受害者,你们……”江醒张了张口,忽然觉得说不下去,逝者已矣,陆将军是受害者,阿修也是,这心结,哪是一时一刻解得清楚的。
姜修竹冷漠着一张脸,手中的茶杯已经空了,他低着头看向自己的左腿,记忆中痛彻心扉的断骨之疼、家破人亡的悲怆、无辜牵连的憋屈。
他无数次的回想,要是当时不曾遇到这个少年该多好,或者说他内心中曾经恶毒地想过,这少年要是在遇到他们之前就身陨,那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我知道。”他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巧合,少年也不过是个受害者,可他始终无法做到坦然面对,十年前做不到,十年后依旧。
两人相对无言。
荣侯府现下很不安静。
谢煜一脸的焦躁,轻功发挥到了极致,夜空里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一道残影略过。他甚至都未曾通报,就凭着十年前的印象直接从墙上跃进荣铭曾经住的院子,一招“灵光云影”使得漂亮极了。
然而他才落地,就有一群侯府护卫围了上来。
谢煜挑眉看了看四周,直接亮明身份:“我是柱国将军府上的谢煜,找你们大公子救命。人命关天,多有冒犯。”
护卫首领抱了抱拳,道:“烦请谢小公爷稍等,属下前去通报。”
“麻烦,快点!”谢煜按捺下心中的焦急,有求于人,难得客气一番。
“难得你还有求我的一天?”
护卫首领还没去通报,荣铭早在听到府中动静的时候就醒了,披着衣服走了过来,毕竟是从军多年,这点警醒还是有的。
他与谢煜两人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相克,但凡见面必要争吵一番,真是难得见到谢煜这么低声下气的模样,荣铭满脸戏谑地笑着走过来。
谢煜看到荣铭出来了,也不多说,直接上手,一个纵身就拽过荣铭。
“快,跟我去救人!”
荣铭慢悠悠地躲开谢煜,嘴里不由地嘲讽道:“哟,是你哪个心上人啊,这么急!居然都敢夜闯侯府了。”
“去救陆安衍!”谢煜忽然大声喊道。
荣铭咋听到谢煜喊出来的名字就闪了神,谢煜趁着荣铭愣住,迅速拉住荣铭,一个燕子飞,就将人带走。
府里的护卫看着两人一眨眼就消失在墙头,不由地面面相觑。
“你要救的是安衍?”
夜风中,荣铭的声音有点发抖,依着陆安衍的性子,如果不是情况严重到他控制不住场面,是不会让人知道的,尤其还是谢煜。
“对,要不是我偶然看到,他估计就死在街头了。”
“你他娘的不会早讲啊!”荣铭控制不住地吼道。
谢煜的双眼泛红,压了压喉间的酸涩,嘶声道:“老子这不是说了么?能不能不要废话了,你脚程快点,十年腿上功夫怎么就不见长?还是回来后睡小娘子把腿睡软了!”
“滚、犊、子!”
在江醒再一次给陆安衍把脉的时候,门轰的一声被撞开,姜修竹手中的杯子被骤然传来的声音惊得直接脱手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