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烛星

35、第十五章

　　接连几日的大雨让盛夏的上海在高温中得以喘息了几天，趁着难得的凉爽，这天陆仁嘉约丁月华去公园散步。
　　“我大哥说，要送我出国深造，”丁月华坐在长椅上挖着冰激凌，“你说好不好？”
　　“挺好的。”陆仁嘉回答。
　　“我想去学新闻学，将来当个记者，你说好不好？”
　　“挺好的。”陆仁嘉回答。
　　“……除了挺好的你不会说别的吗？”丁月华杏眼瞪得溜圆，对这个目前定义是她男朋友的人的回答显然相当不满意，“我一走可就好几年都不回来啦，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我出去被人欺负吗？”
　　“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丁月华大怒，手中的冰激凌盒就想往陆仁嘉头上扣去，还有半盒没吃有点舍不得，转而抡坤包，“说什么关心我，跟大哥二哥一样当我是个累赘，你巴不得我走了你就可以逍遥快活了吧！”
　　“我哪有？”陆仁嘉随她砸，反正丁小姐那点儿力气跟挠痒痒差不多。
　　“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好了，”陆仁嘉一把抓住她抡包的手，“别闹了，让人看到还以为你是哪家没教养的野丫头呢。”
　　丁月华立刻住手，“那你刚才为什么敷衍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看丁小姐胳膊又有上抬的趋势，陆仁嘉忙把她的手握住，无奈地叹口气，“我现在真觉得我们俩不只差五岁……”眼刀凌厉而至，他立刻改口，“我只是觉得你大哥的安排真挺好的。”
　　“哪里好？”丁月华很是不满，“现在国家动荡，那么多人在受苦，我怎么能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躲清闲呢？”她踢着脚底的小石子，声音渐渐小下去，“我知道我大哥二哥都不喜欢你，这个时候急着送我出去，不就是想拆散我们么，我要是回不来怎么办……”
　　“这个国家不会一直都在战争中，”陆仁嘉笑着说，“等将来仗打完了，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你那时候刚好学成回来，不正大有用武之地么？再说了，”他摩挲着丁月华的手背，“你要回不来，我去美国娶你，没人能分开我们。”
　　“那要多久啊？”
　　“不会很久的。”
　　“喂，你说话听起来好像个老头子啊！”
　　“是你年轻，”陆仁嘉笑着站起身曲起胳膊伸过去，“后天有个招待酒会，能赏光陪我么？丁小姐？”
　　“说得好像你多大似的。”丁月华嘀咕，挽上陆仁嘉的胳膊娉娉婷婷站起来。

　　千篇一律的酒会，衣香鬓影，灯红酒绿。展昭一身军装笔挺，帽子拿在手中把玩，看到丁兆兰在冲他招手，他顺手从旁边的侍从盘中端过一杯威士忌，向桌边走去。
　　“这个尽快发出去。”碰杯致意的瞬间，展昭递给丁兆兰一张字条，“怎么没见到月华？”
　　“天没黑就出去了，这丫头越来越不好管了。”丁兆蕙从桌子另一边绕过来，一杯酒端在手里晃来晃去，三个人看起来很像老友寒暄闲聊，“说她今晚有约……那个臭小子！”话说到一半一眼看到门口进来的两人，丁兆蕙磨牙，“真想揍他一顿！”
　　“你这样的，一个排都不够他塞牙，”展昭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他对月华怎么样？”
　　“丫头倒是一脸幸福样，”丁兆兰叹了口气，“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丁月华一身翠色洋装挽着陆仁嘉走进来，不时有人和陆仁嘉打招呼，她也就跟着微笑回应。“真没意思。”丁月华保持着微笑转头向着陆仁嘉，小声抱怨。
　　“忍一会儿就好，”陆仁嘉拍拍她的手背，“回头带你去兜风。”两人往就近的桌边走，陆仁嘉去拿点心，回头看见丁月华朝他走来。
　　“我哥和展大哥他们在那边，我们过去吧！”丁月华扯了扯陆仁嘉，两人放下碟子酒杯正要过去，就见保密局刘站长朝他们走来，两人只好挂上笑脸站定等着。
　　“刘站长！”陆仁嘉招呼道，“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最近大家都忙，小陆你也难得出来玩玩，”刘方雄跟陆仁嘉握手，转头看着一边笑得一脸大家闺秀状的丁月华，“这位……老弟不给介绍介绍？”
　　“丁月华小姐，我女朋友。”陆仁嘉很自然地给丁月华引荐，“月华，这位是保密局上海站刘站长。”
　　“刘站长好。”丁月华继续公式化微笑。
　　“果然淑女才配得上老弟你这样的党国青年才俊！”刘方雄笑着称赞，“怪不得酒会舞场上都难得一见老弟身影。对了，介绍你认识个人。”
　　他走过去叫过来一个人，那人走到面前的时候，丁月华一怔，她感觉挽着的陆仁嘉胳膊上肌肉瞬间紧绷起来。
　　“这位，何庆生，小陆想必你听说过，也算是我们保密局的元老了。”刘方雄热络地给两人介绍，“这位是警备司令部巡查处主任陆仁嘉，别看年轻，前途无量啊。”
　　“陆主任，久仰久仰。”名叫何庆生的男人伸出手来，“陆主任看着有点眼熟，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么？”
　　“幸会，”陆仁嘉握住伸过来的手一晃，很快松开来，“鄙人之前一直在重庆做内职，出出入入见过的人太多了，怕是在哪儿和阁下有一面之缘？”
　　“应该不是在重庆，”何庆生盯着陆仁嘉端详了一会儿，“陆……对了，我想起来了，39年白尔部路54号，你给那位当过随从吧？那时候，陆主任应该还没二十岁，果然是青年才俊年轻有为，佩服，佩服！”
　　“前辈说笑了，”陆仁嘉笑着回应，“我的事情，刘站长最清楚。”
　　丁月华插不上嘴，只能在一旁看着。陆仁嘉的嘴角一直含着笑意，但和平时跟自己一起时的温和笑容不同，也有别于被自己捉弄时的无奈笑容，甚至不同于他的公式化笑容，她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发寒。
　　“小陆你还真会丢包袱，好了，当初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现在大家都是在为党国尽忠。”刘方雄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招过侍者拿酒。
　　陆仁嘉对何庆生拿过来的酒杯视而不见，端起适才被他放在桌上的丁月华的那杯微微一举，“站长，我那边还有朋友，先失陪了。”丁月华乖巧地走过去挽起他的胳膊，“月华，走吧。”
　　“再见。”丁月华摆手，陆仁嘉转身开步的速度有点快，她紧赶了两步，免得被他拖住。

　　宴会厅的后面是个花园，此时正是酒宴的高潮，音乐隐隐传来，更显得花园里一片寂静。陆仁嘉一拳砸在大理石柱子上，身体因为强抑的愤怒在微微颤抖。
　　“仁嘉……”丁月华站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她不敢靠过去，现在的陆仁嘉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没来由让她觉得害怕。知道陆仁嘉曾经从事的工作的时候，她曾好奇地问他杀过人没有，被他笑着敷衍过去，而此时，陆仁嘉浑身散发的不加掩饰的气息就连她都不会认错，那是杀气。
　　她鼓了鼓勇气，走到陆仁嘉身后伸手抚在他紧绷的背上，“仁嘉，刚才那个人是谁……！”一阵天旋地转，她的后背一下贴上了大理石柱，“仁……唔……”后一个字，被封在了唇间。

　　“你到底怎么了？”一阵热吻让丁月华脸红心跳，她从没见过陆仁嘉这么热情，或者应该说是狂躁的情绪外露，交往的这么段时间，知道他对自己很好很好，却从没见他情绪如此失控过，“刚才那个人，跟你有过节？”
　　“过去的事了。”陆仁嘉扶着头坐到花坛上，深吸了几口气，“对不起，刚才失态了。”
　　陆仁嘉不想说，丁月华只好转移话题：“那，去我哥哥那吧，刚才都看到了，不去不好。”
　　“好，走吧。”陆仁嘉理了理刚才扯皱的领带，伸出胳膊让丁月华挽住，两人重又回到酒会厅。

　　音乐声中一对对人影翩翩起舞，展昭摇晃着手中的酒杯，见那个跟白玉堂聊天的军官告辞而去，跟丁家兄弟说声稍等，取过一杯苏打水径直向白玉堂走去。
　　“跟那哥俩聊什么呢？”白玉堂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将端正的领带稍稍拽松。
　　“就是可能的那位未来妹夫，两个做兄长的总是不大放心。”展昭微微一笑，将空酒杯放入身边经过的侍者的盘子里，“丁大少爷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小陆过去的事，还是不太乐意把妹子交给这样的人吧。”
　　“小陆都上校主任了，”白玉堂觉得有点好笑，“别说他现在不再隶属保密局，就算是，跟她那没谱的二哥比好出几条街吧，丁兆蕙那小子也敢有意见？”
　　“兆蕙倒是没意见，就是想揍人而已。我说他们是穷操心嘛，”展昭嘴角上翘，“不过也可能是我们没有妹妹，没法理解傻哥哥们的心情吧。”
　　提到陆仁嘉，白玉堂在周遭扫了一眼：“哎？刚好像看到小陆跟月华进来的，怎么转眼人就不见了？”
　　“那不是么？”展昭也跟着瞅了一圈，刚好看到陆仁嘉和丁月华从侧门进来。
　　丁月华和陆仁嘉进来就看到展昭冲他们招手，两人挽着手过来，陆仁嘉跟白展二人打招呼，身边的丁月华在白玉堂似笑非笑的目光打量下有点害羞，垂着头蚊子哼哼似的跟二人问好。
　　“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白玉堂抱臂点点头明知故问，陆仁嘉哈哈一笑，给他来了个默认，白玉堂转头笑着看展昭，“瞧这速度快的，唉展昭，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得破财了吧？”
　　“白大哥你说什么啊？”丁月华红着脸抬头，“你不是和展大哥约了我哥吃饭么？”
　　“现在就护着他，你大哥会伤心的，”白玉堂大笑，展昭推推他的肩，提醒某有点得意忘形的师座注意场合，四人说笑着往桌边走去。

　　音乐再变，换成了华尔兹舞曲，陆仁嘉向丁月华邀舞，两人携手一个滑步转入舞池，白玉堂盯着两人的身影叹了口气，“我现在唯一放心的，就是他已经不再干那些要命的活儿了。”
　　展昭知道白玉堂是想起了什么，想说些安慰的话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想起他一晚上灌了不少酒，拿过一碟点心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