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邪》墨凜

6、第六章

　　沈戈本以为这些天总能见到摄政王，但是这人天天忙得团团转。白天他还没醒就进宫了，晚上要么就宿在宫里的韶华殿，要么就是回来的时候他都已经睡了一个时辰了。

　　他住在摄政王府有一段时间，伤都养好了，这人总是见不到。

　　跟着服侍他的元喜曾问过他要不要传话给萧瑾钰，看看他能不能抽空跟他见一面。

　　沈戈摇了摇头拒绝了，他不是真的要见萧瑾钰，所以见不到其实更符合他的心意。

　　萧瑾钰待他很客气，也特意跟整个王府都交代过，一切都听他的吩咐。账房银子也随便他提取，他想要什么都可以跟元喜说。

　　现在整个王府都传着，他这被摄政王当街选中的男人，非常得摄政王的宠。

　　沈戈倒是没在意这些流言。整个王府不知道有多少眼线，萧瑾钰这样的作为，无非就是做给这些眼线看的。

　　这不，因为这些传闻，想见他的人多得很。他现在手里拿着的就是从长公主府里送来的请帖。

　　长公主在府邸设置芙蓉宴，邀请摄政王和家眷来参加。萧瑾钰是没空了，这几日都泡在宫里。听到点消息，皇帝的身体怕是不行了，早朝都没法去了，都是萧瑾钰在主持。

　　沈戈看看手里的请帖，长公主这明着是请摄政王，其实不就是想见见他么。萧瑾钰百善楼那一闹，他沈戈跟着出名。京城里谁不知道他这个摄政王夫。

　　“公子，轿撵备好了。”元喜走了进来跟沈戈汇报。

　　“嗯，那就走吧。”沈戈起身，元喜过来为他系上了一件披风，引着他出去。

　　长公主的芙蓉宴，应该不止请了他，这京城里不少贵人们应该都受到了邀请。沈戈同意赴宴，也正好是想要认识这京城的圈子。

　　他要进入这京城权贵的圈子，就从这芙蓉宴开始。他可要在萧瑾钰产生变数之前独立出来。仰人鼻息，终究会被揉捏一辈子。他可不想生死都捏在别人手里。

　　长公主府在摄政王府下条街道，轿撵没一会儿就到了。元喜扶着沈戈下来的时候，长公主府门前的小厮就迎了上来。

　　“敢问可是摄政王府？”小厮见沈戈穿的虽然素，但是料子都是极好的，人的气质也不是一般百姓官家有的，更何况这人身边跟着的是个公公。这能用公公服侍的，除了皇亲国戚，还能有谁。

　　元喜将手里的请帖交给小厮，“这是摄政王府公子，王爷今日在宫中不得空，让公子前来赴长公主的宴。”

　　沈戈和萧瑾钰的婚事还没办，明面上还没有名分。但是府里的都知道，这沈戈身份。元喜这一番话，让小厮也明白了眼前这位公子的身份。

　　“原来是贵人，公主殿下早就命小人候在这里等贵人到访。请贵人随小人移驾。”小厮比起刚才更加恭敬，他先是行了个礼，然后躬身朝前做了个请的动作，带着沈戈走进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萧婉是先帝长女，是如今李太妃的女儿。虽是庶出，但是先帝第一个孩子，也倒是恩宠。后来先帝将长公主指给了当年的探花郎，在民间也是一桩美谈。

　　可惜那探花郎身子不好，没几年就病逝了。如今长公主又搬回长公主府，她膝下有一女，刚刚成婚，是嫁给了文渊伯的嫡次子。

　　沈戈在来之前已经了解清楚了这些人的关系。不过到底是在书面，真的人如何还得见了面。

　　小厮很快就带着沈戈进入到了宴会摆设的位置。正厅内，不少人早就到场，互相交谈着，坐在最首座的，一身雍容华贵的便是当今长公主了。

　　“摄政王府公子到——”小厮一声通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门口集中过来。

　　沈戈就是在这样的目光中缓缓走进来。他长身而立，虽然头发还未长长，但也被收拾了一个发髻出来，扣着白玉扣。

　　他眉如远山，带着温煦的笑容。信步走进屋内，让人感觉是三月的春风吹进，拂皱了不少人的心湖。

　　“臣参见长公主，长公主万福金安。”沈戈抬手行礼，微微鞠躬。这几日，这礼仪可他也没少上。如今做起来标准的跟礼仪嬷嬷做的一般。

　　“免礼。”萧婉最先回过神，想起刚刚小厮的通报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她连忙让人起身，脸上带着笑容，“本宫当是谁家儿郎这么钟灵毓秀，本宫竟然未曾听闻。原来是王爷府上的沈卿。”

　　“早就听闻沈卿风姿卓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萧婉朝着旁边抬了抬手，“来人，给沈卿赐座。”

　　“公主谬赞！”沈戈起身跟随小厮，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一坐下，元喜站在他的身后。四周打量他的目光更多了。他们交头接耳，小声的讨论。

　　沈戈没在乎这些视线，他坦荡的很，对上谁的视线都是礼貌的微笑。侍女端上茶盏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沈戈伸手端起，闻了闻茶香，细抿一口。

　　这正厅的坐的的人每个都是达官贵人，要么有爵位，要么有官职。沈戈喝着茶，余光瞥着这些人，将他们和自己脑中记下的信息一一对应，没一会儿，基本上把人都认了个全。

　　“沈卿，这茶可还和你口味？”萧婉看着沈戈笑意盈盈，她年纪要比萧瑾钰大上一轮多，不过保养的好，也看着不老。如今萧瑾钰眼见着就要权势滔天了，萧婉也难免不会想着巴结。

　　当今皇帝和萧瑾钰都是嫡出，而萧婉只是庶出，身份不够，虽然是个长公主，不过丈夫早逝，若不是皇帝还当他是个皇姐，才有这份体面。

　　如今皇帝的身体大家都清楚，已经不行了。小太子还太小，这摄政王一立，未来朝堂谁做主已经很明确了。

　　这该巴着谁不是清除的很。眼下这位沈卿，正得摄政王恩宠。若是能吹吹枕边风也好。

　　“公主殿下赏赐的茶自然是极好的。”沈戈听到萧婉的话，大体上能猜出这公主殿下的心思。他放下手里茶盏，颔首示意。

　　他的目光微微落向萧婉身边的年轻妇人身上。这妇人及其年轻，看上去年纪可能比萧瑾玉还小一点，只是头发早已盘成发髻，显然嫁做人妇。

　　和满座宾客不同，这女子看着带着笑，但是笑容里苦涩的厉害，眉宇间也藏着愁绪。萧婉偶尔和她说两句话，她也是强撑着精神，勉强笑着。

　　沈戈垂了眼帘，脑子里开始想着这女子的身份。唯一坐在长公主身边，这个年纪的新妇，应当是长公主的膝下唯一的女儿孙浮华，先帝钦赐的浮华郡主。

　　浮华郡主去年年初嫁给了文渊伯嫡次子，今日芙蓉宴，长公主肯定是请了文渊伯。但是眼下情况，文渊伯和世子倒是来了，这浮华郡主的夫婿，嫡次子倒是没来。

　　文渊伯一家按理说是公主姻亲，应该安排上座。可现在却战战兢兢的坐在远处，可这儿媳却高坐长公主身边。

　　沈戈眯了眯眼睛，看来这文渊伯小儿子对浮华郡主不好，这长公主估摸着也是看出来了。这事儿不能挑到明面儿上，长公主故意这般安排，无遗是在给自家女儿长脸立威。告诉这文渊伯，自家这位长公主娘亲还喘着气呢。

　　沈戈看得分明，这文渊伯的小儿子也真是稀奇，长公主的女儿浮华郡主也敢怠慢。那可是皇亲，稍有差池，他父亲的爵位不保不说，这脑袋估计也保不住。

　　沈戈喝了会儿茶，碍于身份和不清楚他的脾性，一时也没有人来找他搭话。他站起身，打算出去透透气。

　　元喜打算跟着，被沈戈制止了，说了句去去就回，让人在正厅候着。

　　长公主府的景致设计的是极好的，一草一木一假山，错落有致。沈戈随意逛着，不禁感叹这天家财力。前院深处有个小凉亭，凉亭靠着一座人工湖。旁边有一块草地，晒着暖阳，熠熠发光。

　　沈戈走到草地上，席地而坐。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格外舒服。他顺势向后一躺，整个人就这么躺在草地上。脚下不远处对着人工湖，头顶天上万里无云，没什么遮挡，整个身体都晒在阳光下。

　　舒服。沈戈最喜欢的事儿，就是晒太阳。在户外躺着晒太阳是最舒服的，他闭上眼睛，听着微微的风声，享受着片刻舒坦。

　　可惜这总有人不随他愿。

　　沈戈迷迷糊糊，都快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哭声，声调委屈哀婉，直接拉回他快迷糊的神志。

　　“哭什么哭，堂堂郡主被夫家欺负，传出去像什么样子。”萧婉的声音难得带了些恼怒。“你也是，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跟本宫说，一个人受委屈，是要本宫心疼死么？”

　　“娘，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待我。公公婆婆对我也不差，我想着他只是只是……只是一时想岔了。”浮华郡主的声音断断续续，哭腔里难掩的委屈。

　　“想岔了？这是想岔了么？他养的那个外室孩子都有了，还想着登堂入室，还想休妻？”萧婉气得用力拍了一下桌面，震得茶碗都在颤。

　　“仲禾说的也没错，我七出无子，如今他有了孩儿，是想着要迎进门。”浮华的眼圈都哭肿了，她拿着帕子擦着眼泪，模样说不出的可怜。

　　“无子？他连你房都不进，你怎么怀孩子？真当是观音送子，烧香拜佛就能有孩子？”萧婉气得都破音了，尾调拉的极长。也是气急了才说出这样直白的话，她喝了口水，才缓和一些。

　　“柳仲禾真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当年皇兄是看他父亲文渊伯忠厚，特地抬举他。虽他长子已经成婚，倒还有个次子，这婚事怎么说都是他文渊伯攀上了皇亲。若是知道这柳仲禾婚后这般待你，当年本宫说什么也不同意这婚事！”

　　“娘，现在已经这样，浮华能怎么办？这到底是柳家的孩子，我不能真的对着孩子怎么样，孩子也是无辜的。”浮华捏着裙摆，她已然有些认命，“孩子养在外面总归不好，还是让人接进府吧。”

　　“他的孩子无辜，本宫的孩子就不无辜了么？”萧婉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孩子性子软成这副样子，怪不得被柳家拿捏的死死的。

　　“那怎么办，昨日里婆婆都跪在地上求我了。那是柳家血脉，虽不是我亲生，但是到底叫我一声嫡母，也算是我的孩子，我……”浮华想到昨日老人跪在地上求她开恩，所有人都求着她，仿佛她才是最多余，最碍眼的。

　　“什么人！”忽然一阵小声惊到了在聊天的两人。萧婉听到声音，没想到这地方还有别人在场，刚刚的话不知道听到多少。

　　“抱歉，公主，郡主。臣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早些躺在这儿小憩，公主殿下没看见我罢了。”沈戈听了个全，被这浮华郡主的话逗笑了，一时没忍住，笑出声被人发现。

　　他慢慢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凉亭正好挡着他躺下的身形，一个恰到好处的死角让长公主没发现他的存在。

　　“原来是沈卿，宴会上离席，没想到沈卿竟然在这里。”萧婉面色有些不愉。若是下人小厮，她还能处置了听了刚刚那些话的人。眼下这人是摄政王府上的，根本动不得。就不知道这人是不是个嘴碎的，把今日之事传扬出去。

　　“公主殿下，郡主殿下。”沈戈当做是没看见萧婉脸上的不高兴，他慢慢的走过去，朝着两人行了个礼，然后抬起头，嘴角上缀着笑，和刚刚在正厅时候完全不同。

　　是自信的笑容，连带着他的眼睛都明亮了几分。那黑色的眼瞳仿佛已经看透了人的心底，游刃有余，又像是万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公主和郡主的烦恼我听到了，臣不才，能为两位殿下分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