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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甄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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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秋芸苑的小厮们,度过了梦幻般的三天。
白天看坊里的舞姬们跳舞,到了黄昏被管事的催着吃饭,然后就……跑到附近的水塘畔、树林边去捕捉萤火虫。
杜如芸的办法,就是用萤火虫来代替蜡烛来作为光源。
林琳带着坊里的小丫头们,用库房里的一匹水晶纱,赶出了四十个来个纱灯,杜如芸晚上试了一下,每只纱灯里放入七八只萤火虫,亮度就很不错了。
当然,作为现代穿越的手残党,这些她都帮不上忙,只能呆在化妆间里琢磨舞姬的妆容,最后决定以桂花为主题,于是又忙着去翻找金色的配饰。
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甄选的日子。
杜如芸本以为那日她悄悄溜走,盛瑾瑜会来找她抱怨,没想到这几日坊里安安静静,也不知是那小爵爷是找到了新玩意,还是又被他父亲大人禁了足。
甄选前一日,杜如芸早早去了一趟盛家,正遇到盛家接待宫中来使,侍卫、小厮把整个街道都封锁了。杜如芸被挡在封锁线外,倒是顺利截住了商会来送名单的小伙子。
杜如芸当即舌灿莲花,用十个铜板的价格换瞅一眼名单。
那小哥被她缠得无法,掏出名单来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真的是一眼,只能看清单子有多长。
不过反正杜如芸也没想要知道名单上都有谁,只想知道参加甄选的人多不多。那一眼后,还是依言把钱给了小哥。
名单整整两页纸,看来陈会长虽然嘴上刻薄,做事还是用心的。
杜如芸估摸着时间,等名单上的这些乐坊演完,基本上也到了酉时,自荐的表演又安排在商会之后,自然不可能早得起来。
她觉得没必要早早过去晒太阳,便在申时末带着自己的团队到了盛宅。
虽已入秋,可白日依然漫长,此刻已是黄昏时分,阳光却依然热烈晃眼,盛宅的东南角门前排了一天的长队,地面都腾着一股热气,带着灰尘的味道。
杜如芸让林琳带着舞姬们在专用的小门前候场,自己去了东南门,打算跟孙管事打个招呼。
东南角门旁,还有五六个乐坊主正在那儿候着。待她接近,立刻有人议论了起来。
“那是哪家乐坊的主演小姑娘,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你不知道吗?那是杜家秋芸苑杜老头的女儿,上次在门前打了丞相公子的那个,听说杜老头那天受了伤,这些天,都是他女儿在管乐坊的事儿。”
“杜家,就是街尾那家?听说他们已经被开除出商会了,那她今日又是来作什么?”
一群人嘀嘀咕咕了半天,杜家隔壁清音阁的李婶儿,一向喜欢和杜家争,还总是被芸娘压过一头。这一年半里张管事在杜家作威作福,奢豪挥霍,她不但不去提醒,反而跟着出了不少坏主意。如今杜家没落,最高兴的便是她了。
那日杜家官差上门,她就躲在一旁看着,知道事情始末,现下直接开腔道:“哟,那不是杜姑娘吗?你家不是已经被开除出商会了,今日的名单也没有你家,你这是来干嘛来了?听说,你家还欠了商会好大一笔银子,今日该不会是来借钱的吧?”
杜如芸搜了搜原主的记忆,才认出了眼前的半老徐娘,照例先装柔弱,笑道:“杜家的确不在商会名单中,所以这次是来自荐的。”
“自荐?”李婶儿一听便炸了毛,杜家歌舞的质量有口皆碑,若是给他们机会东山再起,自家又要被压一头,忙吓唬道:“谁告诉你可以自荐的?若是能自荐,咱们前几日便各自过来了,也犯不着今日在这儿晒大半天的太阳!”
她抹了一把自己油光闪闪的大脸,道:“小丫头,你别不懂规矩瞎起哄,赶紧回去吧!”
这话杜如芸就不爱听了,她扫了一眼李婶儿身后的几个班主,见他们都有疑惑之色,抿嘴笑道:“李婶儿你这就错了,你们身处商会之中,当然要守商会的规矩,我杜家现在已经不归商会管,我自荐与否,管你旁人如何去说,雇主接受就行了!”
“你,你个不守规矩的小丫头!”李婶儿气得直喘气,全身的肥肉都在发颤,顾不得旁边几个朋友的劝阻,就要冲到杜如芸身边去理论。
就在这时,角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身锦衣的盛瑾瑜探头探脑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王家乐坊的班主忙拉了一把李婶儿,恭敬笑道:“这什么风把小爵爷给吹来了,今日太阳大,小爵爷可得注意着些。”
盛瑾瑜平日里行走在外,奉承他的人多的去了,早听惯了这些谄媚之词,当下只随意地点了点头,眼光还在门前逡巡着。
李婶儿正准备也说上点什么,刚拉开笑脸,却见那眉清目秀的小爵爷,突然双眼一亮,叫道:“杜姑娘,你来啦!”
杜如芸朝他笑笑,答道:“刚到,还是来早了,这还没到我呢!”
“早什么早?我都等你一下午了!今个儿我得了好茶,你快进来尝尝,边喝边等!”
杜如芸在盛瑾瑜一叠声的催促中走到了门边,又回首向门外的几位班主福了福,一双妙目带着笑意看着李婶儿的眼睛,柔声道:“各位辛苦,如芸先进去了。”
角门砰地一声关上,门口一片寂静。
……
不出杜如芸所料,她家的节目还没上演,太阳已经要落山了。
对于乐舞的甄选,这是最糟糕的时刻。大户的甄选之人已看了一天的歌舞,早就乏了,这个时刻天光还在,却昏昏暗暗,就是点上蜡烛油灯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最是费眼睛。这个点儿来展示的歌舞,大多都会被刷掉。
盛瑾瑜本要追究杜如芸前日戏弄之罪,这会儿看到形式对她不利,又担心起她来,悄悄问:“你家的节目行不行啊?要不要我叫人去搬几个灯架来,把蜡烛点上,给你们照一照?”
杜如芸却疑惑地看了看盛瑾瑜身后,问他:“今日成公子怎么没来?”
“唉,我问你话呢,你扯他作什么?”盛瑾瑜不满地叫了声,但还是解释了:“他家里这两日来人了,正见着面呢!”
杜如芸点了点头,轻声道:“明白了。小爵爷不必担心,我家的节目是天越黑越好看的。”
孙管事的确是乏了,此刻院子里光线渐暗,他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偏偏上演的几个,都是小爵爷点名不要的传统曲目,每个节目没看多久,便叫了停,直接刷下去了。
李婶儿的清音阁准备了三个节目,之前被选上一个,今日的全都被淘汰下去,气得她直哼哼。表演结束后就打发管事带着人回去,她自己则留了下来:“我倒要看看,那个不知礼数的小蹄子,能拿出什么来自荐!”
刚等在外间的几个乐坊主都是同样的心思,此刻都聚在游廊另一边窃窃私语。
李婶儿当众被怼被怼,极不服气,小声道:“那个狐狸精,怕不是傍上了小爵爷?瞧她那狐媚样儿,能拿出什么好节目来?”
“话不能说得这么死,”王家班主还是比较谨慎,“她家林姑娘的功力不容小觑,说不定还真有拿得出手的节目来。“
“有又怎么样,看这黑灯瞎火的,她怎么演?”
盛瑾瑜那边也担心着,又一遍急急问道:“行不行啊,这天都要黑了,你真不用我帮忙?要不我跟老孙说说,你明天再来一趟?”
杜如芸知道他是关心,笑道:“小爵爷莫急,你看,她们这不是来了?”
音乐声起,杜家二十五位舞姬手持纱灯款款而来。
“哟,用上灯了。那杜家姑娘胆子不小。”和孙管事一起看节目的一位先生,是个常年在各家乐坊游走的说书先生,放到现代,大概相当于娱乐记者,经验非常丰富。
此刻他看见灯光便低声对孙管事道:“自从那年王家用灯笼表演烧伤了主角,已经好多年没人用灯了,这灯火难控,这可不是凭运气的事啊。”
盛瑾瑜也是一个心思,只不过他练武之人,眼力要好得多,细看之下,竟觉得那些纱灯有些奇怪。
他拍了一把孙管事:“她们用的是什么灯?”
孙管事一把年纪,看过无数优秀的歌舞道具,这纱灯一出现便发现不对,此刻沉吟半晌,突然惊道:“杜姑娘,你这灯里装的,是火金姑?”
火金姑就是萤火虫的别称。
那王先生捋了捋唇下长须,鸡蛋里面挑骨头道:“这个办法去年我看黄家也用过,效果的确不错,但若仅限如此,算不得出挑。”
杜如芸也不恼,依旧笑眯眯道:“先生莫急,如芸还做了一点点小创新。”
此刻舞姬们已经开始起舞,手中纱灯翻滚腾挪,赏心悦目,突然间,二十五位舞姬同时一拉身上的披帛,将手中的绸缎尽抛出去,再起身时,每个人的肩头和腰间竟然都闪起光来!
那是无数个细小的纱袋,坠在舞姬身上,每个纱袋中,都有一两只萤火虫,而主舞翠云的舞衣裙摆上,更是星星点点,幽光重重,美得如同仙子下凡。
“好!好好好!”孙管家连说了几个好字,转向舞台,大声道:“杜家歌舞可以停了!”
众人已被杜如芸这一手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台上的舞姬们看不到效果,都小心翼翼地看着一脸严肃的孙管事,像是等待宣判般。
孙管事难得笑得开心,大声宣布:“杜家秋芸苑歌舞,入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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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家别苑的主厅里,此刻却是一片风雨飘摇。
梁程煜站在主厅中央,与一个须发皆白、身穿大梁朝服的太监对视良久:“我是堂堂大梁皇子,到乐国来游历便该是使臣待遇,二哥却让我入坊学艺,我梁程煜,怎可能是那种以技娱客之人?”
他一只独眼狠狠盯着那太监:“我已飞鸽传书禀明父皇,要求结束游历,立刻回国!”
那太监却傲然道:“圣上就是收到了殿下的请求,这才派杂家来乐国。六皇子,您听不听杂家的无所谓,可圣上的话,您也打算不听?”
他朝着大梁的方向拱了拱手:“圣上说了,明年万寿节时,希望您能随乐国使臣北上,亲自献艺。因此,杂家此次来,除了传递圣旨,更是要盯着殿下,早日加入一家乐坊才好!”
梁程煜看着那张圣旨,银牙咬碎,脑海中却瞬间闪过杜如芸娇怯的身影。
“行!”如一头受伤的孤狼般,梁程煜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老太监的双眼,恨恨道:“下个月初盛家老太君做寿,哪家在寿宴中拔得头筹,我便去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