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Happy Partner》鸫羽

10、凡尘大道10

　　10
　　德克萨斯有一把剑满布豁口，是她十岁的时候从父亲那里得来的。
　　她只用这把剑砍叙拉古人的头，家族覆灭的那夜也是靠这把剑杀出重围；她熟悉它就像血液理应流经血管。
　　自出逃起，德克萨斯再也没有保养过这把剑，她很想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承受不住肢体与血肉的磋磨，彻底折断，一如她自己。
　　可惜它是父亲的赠礼，用顶级的材料、由最好的铁匠铸造，淬炼的工序也非常精密，不论德克萨斯如何暴殄天物地使用它，十数年来仍是坚固如斯。它是一把剑，也是一挂锁，德克萨斯心里明白，它是断然不肯轻易折掉的。
　　它恐怕将伴随她一生——好在德克萨斯并不畏惧，也不打算给它取一个正式的名字。
　　叙拉古人显然也知晓德克萨斯的剑，听闻，或是见证过它血迹斑斑的威名。放在以往，德克萨斯的剑还值得忌惮，今下却不同，只会激起叙拉古人更狂暴的愤怒。
　　德克萨斯不用想也猜得到他们这时候会说什么：西西里人血债血偿。
　　但凡流着西西里人的血，一生都是偿不完的债。德克萨斯从前没留意这话里暗藏的陷阱，如今总算回过味来，倍感嫌恶。
　　我不是西西里人，也不在乎你们的规矩。
　　德克萨斯心里十分不痛快，觉得费这种口舌的自己不怎么像话。她想尽可能简短，却发现做不到，半吊子的良善确实是一个麻烦的念头——德克萨斯不是没有考虑过，抛弃理性和廉耻，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然而做一个彻底的恶人和做一个彻底的善人同样困难。
　　有些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德克萨斯早就接受了。
　　谁不曾年轻气盛，谁不曾手染鲜血呢。
　　疯狂难道是那么不容易的事吗。
　　她并非出于恐惧和懦弱，而是因为接受了，才选择转身离开，才选择放下一切，踏上这条路流亡的。
　　德克萨斯拎起那满目疮痍的剑，轻轻挑过一道威慑的弧度。
　　可如果你们非要把命交给我，我也不在乎再背更多的血债。
　　德克萨斯觉得自己从没害怕过，没怕过血、没怕过债、也没怕过“过去”。

　　德克萨斯在包围圈里走转腾挪。那剑是她手臂的延伸，目光的指向，所到之处剑影煞人，血光四溅。
　　在杀人这个行当里，德克萨斯十三岁就出师了。她的杀意和思索消弭在呼吸之间，脚步和动机都不为人察觉，她天生如此，灵活、锋利、悄无声息，是最好的杀人剑。
　　叙拉古人接二连三被斩于剑下，德克萨斯几次将包围圈撕开豁口，却总抓不到抽身退去的机会。补位的杀手源源不断，德克萨斯还得提防暗处射来的弩箭——他们意图靠人数把她耗死。
　　西西里人的身手老了，偏执的血性却没老。德克萨斯心想，要杀一匹放逐在外的独狼，在她十几岁时的叙拉古是不必这么费事的。
　　叙拉古和西西里人是隆隆退去的潮水，而她选择搁浅在风干的滩涂上，并非是为了独活。
　　德克萨斯渐渐落于劣势，不过她即便左支右绌也未面露慌乱，只是颈间挂上一层薄汗，黏上几缕带血的发丝。她的剑越来越钝，气势却愈发深沉凌厉，钝剑的缺陷依靠力道、技巧、速度来补足，或更甚。
　　德克萨斯觉得手里的剑在牵引着自己。在取人性命这件事上，是她听从它的命令，它才是行使意志的主人。她可能会先一步力竭而死，可它却永远不可能折断。
　　一支弩箭斜刺里射来，铮然一声穿透德克萨斯的肩胛骨，她挥剑的手臂硬生生被拖慢了一拍，她后槽牙一咬，仍是一剑捅了出去。这一剑的位置产生偏差，不似如常的干脆利落，拔出来的刹那，叙拉古人爆喷的血雨淋了她一头一脸，浇得她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她会死在这里吗？
　　今夜？
　　在哥伦比亚的土地上？

　　这些念头在德克萨斯的脑海里短促地闪烁了一下便熄灭，尔后再也没有机会复燃。

　　能天使下场时，德克萨斯才恍然记起她的存在。
　　能天使先飞快地点掉暗处狙击的弩手，紧接着，残暴的弹雨倾泻而下，荡涤战场。片刻过后，德克萨斯拖着伤臂，孑然一身地伫立在满地血泊之中。
　　德克萨斯并不疑惑于她的背叛和反水，因为她从来就没试图揣摩过能天使的心思。
　　能天使的大码马丁靴踏过一路尸体向她而来，每走一步都带起粘稠不堪的水声。
　　能天使笑嘻嘻地把手往身后一背，问，德克萨斯，你恨我吗？
　　德克萨斯横了她一眼。
　　你会杀了我吗？
　　我会。这一句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你动手吧。
　　德克萨斯毫不犹豫反手起剑砍向能天使的脖颈。
　　锵——
　　能天使的笑容依然灿烂得扎人眼，德克萨斯却少见地愣了一下。
　　那把满布缺口却十年如一日夺人性命的剑，在碰到能天使柔软脖颈的那一刻，猝然间不堪重负断成两截，参差不齐的断面划过能天使颈动脉的位置，只在皮肤表面留下一道轻微的红痕。
　　德克萨斯冷不丁僵住了。
　　自踏上逃亡之路起，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剑断了，她人却仍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