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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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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今年的这场雪已经下了三天三夜。
北国雾霭沉沉的天空下,鹅毛似的大雪静默的降落,一阵冷冽的寒风席卷地面,那原本垂直坠落的雪花被吹出了一个弧度。
皇城外的那片荒漠已经被这三天三夜不曾停歇过片刻的雪淹没了。
厚厚的白色把万物所有的颜色都给盖住,霸道的让天地都染上她自己的颜色。
天似乎更低了,低的要挨到地上来,而那大地更是广阔了,连绵不绝的白色一路往前延伸。
皇城外的这片荒郊在春日里是一片草原,而冬天却是平整的白色。
天,是阴的,地,是白的,呼吸的空气都是夹杂着冰碎屑沫子的。
谁都不愿意在这个日子里出来,烧起了炭火,备好了瓜子,小孩子乖乖膝下听那些老掉牙的故事,老人将双手伸进袖子里,缩着脖子等着挨过这个最难熬的冬天。
“叮叮……”挂在马车外头的那串铃铛的红穗子在风中肆意的飞舞,漫天飞雪里的一抹鲜红格外耀眼。
一片苍白中有了这样一点红色,这天地也开始活了起来。
强壮的两匹白马的马蹄践踏着洁白的白雪,并肩前进的脚步溅起白雪的碎末子,
这是两匹上好的马,肌腱分明,目光炯炯有神,在这样冰冷刺骨的冬日里前进而不畏惧飞雪。
马的眼睛乌黑,看着前头的路,鼻子里喷出来的热气化为白雾,右边的一匹白马打了一个响鼻,它摇着头晃了下脑袋,脖子上的金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叮叮叮……”
听见这个声音,缩在厚重的棉衣里的车夫张开了爱困的眼睛,扫了下前面的路。
雪下的越发的大了,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
白雪片片迎面而来,前头的路就是一片苍白。
车夫那长满了老茧的手拉紧缰绳,叫那奋力迎风前进的马放缓了速度。
训练有素的马儿慢慢放缓了脚步,踩着稳健的步伐,仰头迎向扑面而来的夹雪的风。
这条管道已经有三天没有走过了,路被皑皑白雪淹没,唯有路边的标志说明这是一条通往皇朝中心的官道。这里,白银如滚石,而行人马车如流水。
现如今唯有这两匹高头大马带着马车走过它的身体。
马车碾过积雪,发出沙沙的声音。
马车是上好的马车,能用这样好的两匹白马拉的马车绝对不会差。
即使不是金雕的玉嵌的,至少也该金碧辉煌的。
不过,这只是一辆普通的马车。
唯一的装饰那就是挂在前头的铃铛。
刻着凤字的铃铛拖着长长的红穗子在风中摇晃着,像不熄的火焰。
“叮叮叮……”
铃铛的声音把不离从回忆里拉回来。
魂从一片无尽的黑暗中迅速脱离,她才发现自己保持着同样的一个姿势很久了。
这条路,漫长无止尽。
她将已经麻木的双腿伸展开来,盖在腿上的小锦被慢悠悠的滑了下去。
马车里温暖的像春天。
坐在里头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也无太大的颠簸,所以更觉得这是一件煎熬的事情,时间好像是停止的,人没有在前进,而是静止不动。
不离的手上放着一块锦帕,这是今年秋天才从凤家的纺织厂里出来的锦做成的帕子。
上面随意几点红色,像是稚子玩闹用手指点上去的污点。
而不离知道,那人是在说什么。
“不离,后院的梅花开了,回来陪我赏梅。”
五日前,天空就已经开始隐晦起来,一场雪怕是要在刮风后赶来。
凤家的信使匆匆忙忙赶到家里,只是为了递上这份手帕。
“大姑娘,这是小姐让我带过来的,她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在年前赶过来,送到你手上,否则就让我这辈子都别回凤天成了。”
不离接过精美的盒子,里头就这样一张看似被随手弄脏的帕子。
这人,也太任性了。不离将帕子收进衣袖中,锦帕上绣着的字摩擦过她的手腕,她觉得心口微热。
那日后就收拾了行李回凤天成了。
路上遇见了这场雪,路没赶完,这场雪,也没有尽头。
“大姑娘,我看咱们还是在前头的店家里歇个三天吧,这老天爷是不让我们赶路了。马车是过不去了,大姑娘,你看怎么办?”外头是车夫齐叔的声音,不离起身掀开重重的帘子,风立刻从那小小的缝隙里吹进来,马车里的春天被驱散,寒风刺骨。
不离眯起眼睛,看了下前头的路,前头那两头高头大马依旧笔直前进,而除此之外三米远的地方就看不到路了,雪幕挡住了视线。
不离放下帘子,把雪挡在外头,一片雪花停在铺在腿上的帕子上,慢慢消融,化成一滴水,渗进了帕子的纹路里。那朵红梅沾了水,变得鲜艳起来,似乎在她眼前徐徐绽放的梅花。
凤家后院有数亩梅花,年年开,年年败,今年怕是开的最好的一年吧。
她说,不离,回来陪我赏梅。
于是,她就不得不归去。
不离的唇动了几下,吐出清凉的一句话:“弃了马车,我们骑马回去。”
这样的冰天雪地中连做马车都坐的不舒服,更别说是骑马回去。他齐老三是男人一个,皮糙肉厚,经得起外头的风吹雨打,这些风雪还不能把他怎么样,可是大姑娘却是个细嫩的女子,万万不能如此,齐叔忙劝说:“大姑娘,你这是何必呢,晚一天到也是到,小姐又不会怪罪你。大不了齐叔跟你做担保,我去跟小姐说,小姐总不会不给我这个老头子情面吧。”
不离将披风的扣子扣住,底子是貂皮的披风密不透风,而且轻巧,将不离罩在黑暗里。
她将那块帕子折叠好收好,然后穿上绣鞋,掀开了帘子。
齐叔拉住缰绳,让那两匹马停下来。
在雪地里前进的马被驾车人这样突然拉住缰绳,忙收住蹄子,长叫一声,在原地站定。
“大姑娘!”齐叔眼睁睁看着不离从另外一边上跳下去,他忙跳下,绕过马,走向不离。
不离将披风拉紧,无孔不入的冷风从缝隙进入她的身体里,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脚落在雪地上,立刻陷进去,开蓝色绸面绣着梅花图案的鞋面被白雪淹没。
她走向马车,那马喷着结成白雾的鼻息,安静的站在原地等着主人的命令。
“我意已决。”不离说。
齐叔能有什么法子,拉着马,将马车赶到路边,解下马车,给马套上缰绳。
不离站在风中,遥望来时的路。
雪很快就淹没了马车走过的路,痕迹不再。
“为什么非要急着赶回去呢?”齐叔对不离说。
不离没有回头,视线放在前方。
“你也要顾着身体不是么?”齐叔看不离是听不进他的苦口婆心了,他看着不离看了十年了,早就明白她的性子固执,既然说了要走,谁也不能拦着她,所以尽管叹气,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才在雪里站了不到片刻时间,肩膀上已经积了一层白白的雪,不离顾不得扫去那些积雪,牵过齐叔交过来的缰绳,转身走向白马。
齐叔忙说:“大姑娘,让我帮你上去。”
话音还未落,不离已经利落的翻身上马,稳当当的坐在马上,她双腿夹住马腹,拉着缰绳,掉转马的方向,她□□的白马似乎感觉到她意欲前进的念头,开始动蹄子,把地下的雪踩雪沫飞溅。
不离对齐叔说:“你到附近的店家去打尖,我先行赶到凤天城去,告辞了。”
说完,那白马一甩马蹄,大步的飞奔而去,不一会儿时间,嗒嗒的马蹄就已经远去。
而那黑色披风包裹着的人也消融在雪幕里。
“这人……”齐叔气的吹鼻子瞪眼,可那人已经走了,他有气也找不到对象出。憋了许久,只有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