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草集》潇潇湘水

35、奉宣劝宋繁英

　　奉宣问道：“孩子今年几岁了？跟你可亲？”

　　宋繁英道：“三岁，我生下他就来雍丘这边纺纱了。”

　　“小孩子在六岁之前，是没有记忆的，等他六七岁的时候，你去老家看看孩子，给他买些乡下见不着的好东西，说你一个女子，被婆家赶出门，在外谋生甚是艰难，想见孩子一面也不能，每隔三年回去哄一哄他。若回得勤了，孩子少了份日积月累的期待感，太容易得到的也不会珍惜，回得太少，孩子又会将你淡忘，三年一次刚刚好，保准这孩子将来孝顺得不行。”

　　宋繁英一边听，一边点头，早听人说，邹奉宣颇有心机，如今一见，果然如此，料想自己以后将在他手里讨生活，不知日后凶多吉多。

　　梅氏在厨房一边听，一边骂，当下往锅里舀了碗凉水，来堂屋找女儿，屋里屋外里找了找，问邹奉宣道：“湘湘呢？”

　　邹奉宣也四下看了看，“刚才还在的，快到饭点了，不知哪里去了。”

　　梅氏手持铲子指着邹奉宣的鼻子道：“你做个人吧，在女儿面前说这个，你把她气走，将来你还想大口吃酒、大口吃肉？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蠢货，当着人家面就敢胡说八道。”

　　宋繁英见他们夫妻吵架，早在梅氏骂第一句时，便退到屋外。

　　邹奉宣道：“你当她跟你一样傻吗？她又不是不知道。”

　　梅氏急得跺脚，“她真的不知道，你信我，是你把他气走的，我真是恨毒了你，这辈子没做成一件事。”

　　邹奉宣细想柔曦自十四岁来，句句顶撞，字字忤逆，以为柔曦早有觉悟。若非如此，她却是为何生就一身反骨呢？

　　易淑均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连忙从床上跳下来，三下五下将被子收拾齐整，又罩上外衫，见桌上水壶尚温，连忙沏茶。一时又想，倘若她伸手去摸被窝，却要怎样哄她呢？

　　柔曦进屋来时，见易淑均手持书卷，坐在靠窗的地方读书。易淑均抬头一看，“你怎么来了？”

　　柔曦挨着他坐下，将易淑均抱在怀里，“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易淑均道：“你有心就好，别总是冤枉我对你不好。”两人缱绻多时，柔曦抽.出身来，往卧室走去，见床上空无一物，便问：“被子呢？”

　　“让安婶拿去浆洗了。”

　　柔曦又摸向茶壶，“怎么快凉了？你是不是很晚才起床？所以安婶没给你烧水？”

　　“她去浆洗了，哪有工夫给我烧水啊？你又不给我烧，那我就喝凉的。你吃饭了吗？附近新开一家茶楼，我带你去尝尝？”

　　茶楼有丝竹之声，柔曦以手击节，故乡的丝竹声仿佛从千里之外传来。多年前，她饿得去村民家偷东西吃，忽然想起了狗叫声和由远及近的奔跑声，那一刻，她瘫坐在地，等着被那条大黑狗裁决，那时的她，大抵永远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可以坐在茶楼里品茶。后来，潭州的大街小巷，每到之处，都牵动无数人的眼眸，那时，她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竟也会成为普通人呢？陈年旧事，历历在目，却又恍如隔世。

　　柔曦问：“你对我确实不怎么好，每次你来我家，隔着老远我就听到你步子了，赶紧出来接你，但是我每次来找你，你却听不见，如果你关心我，怎么会辨别不出我走路的声音？”

　　“小祖宗，每个人不都是两条腿吗？走路的声音还有区别？”

　　“当然有，你下次注意听。”

　　“噢，好吧，但我大概是听不出来的。”

　　“反正周长客、郑则、张弛和颜行端都能听出来。”

　　易淑均云淡风轻，“我不跟别人比。”

　　柔曦掀开桌布，见桌子下面是空的，伸脚往对面踹了十几脚，这才平息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