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之夏》等等月亮

22、最怕

　　他们三个人沿湖边走着，海风远远地吹过来，街树摇摇曳曳。

　　“晨哥哥，我也不想再见到那个怪蜀黍了。”高知策因为害怕，晚餐期间一直憋着，基本没说话。

　　“你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他。”高再晨向弟弟保证。

　　“大咧咧的糙汉子类型，居然从事艺术行业，反差还蛮大的。”夏康康说着，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海咸味浓浓的空气。

　　“粗犷，有点不拘小节。”高再晨回道，“其实，他的商业嗅觉挺敏锐的，我的高价画，都是他帮我卖出去的。”

　　“你们——”夏康康忍了忍，最终没忍住，“你们该不会是交往过吧？”

　　“哈哈哈……”高再晨爆笑。

　　“你笑屁啊笑。这有什么好笑的？”

　　“晨哥哥，你笑什么咯？”高知策也跟着夏康康问。

　　“康康老师吃醋了。”现在，高再晨又觉得，好像带他见虎看星也不是很亏。

　　“康康老师，哪里有醋啊？”

　　“你哥胡说的了。”刚见到虎看星时，高再晨说的那句话一直停留在夏康康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哥才不会胡说。”高再晨心情好起来，觉得一天的疲累全消散了。

　　三个人并排走着，红色的路灯明明暗暗地交织，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又缩短。

　　“这里是不是离海边不太远？”

　　“嗯，不远，马路对面往前走一会儿就到了。”

　　“晨哥哥，我们要去海边吗？”

　　“不去。”

　　夏康康觉得铺垫得已经差不多，便问道：“奇怪了，我同意过吗？什么时候我成了你的人？”

　　“现在，以后，将来的某一天，都可以，早晚的事。”高再晨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漫不经心，可是，他是认真的，他有这样的自信，“你不必着急，我等你。”

　　“我什么时候着急过？”

　　“你要是不好好珍惜哥，外面抢我的人可是多得数不清。”

　　夏康康那样反问不过是在掩饰，现在他搞不太清自己心里那种轻浮的情绪到底是开心还是得意。

　　他想起上次从医院回到高再晨家的深夜，那时候，两个人差点就越过界，还好，最终夏康康及时清醒过来。一旦有了亲密的接触，就无法全身而退了。

　　好在，高再晨不是会强迫人和硬来的类型。

　　他在说我等你的时候是温文尔雅的。就是因为这样，夏康康的心才会摇荡、迷乱。

　　那种语气打乱了夏康康的判断力，令他搞不清高再晨是不是已经变得成熟，不会再随意地伤害他人。

　　每当他说出这种充满期待的话，夏康康总会猛然警醒，继而想，是不是到了该抽身的时候。

　　可是，要怎么抽身呢？他十分迷茫，也——十分不舍。

　　他不想就这样离开高再晨。可不可以做朋友呢？他偷偷地产生这样有悖于初衷的期许。

　　许久之后，他才说：“别人抢你，你就会给吗？”

　　“不好意思，哥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我只是在告诉你，哥可是抢手货。”

　　“这个你不用说，我看得出来。”

　　“晨哥哥，抢手货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很喜欢我。”

　　“不要脸。”夏康康笑，说真的，他不确定这世界的每一个人是不是都喜欢他，但可以肯定的是，见到他的人都会被他吸引。

　　“嗯，那我是世界上最最喜欢晨哥哥的人啦。”小家伙又开始讨好他哥哥。

　　“你不可以，这个位置我已经留给其他人。”高再晨低下头，看着还没高到自己腰际的弟弟。
　　小家伙很不开心有人抢占了第一的位置，但一时间又想不到怎么反驳。

　　三个人的步调缓缓，夜风几乎一刻不停地吹拂着。

　　“那个人是谁啊？”一会儿之后，高知策才问。

　　“不告诉你。”

　　他这么说的时候侧身看向夏康康。

　　夏康康也侧身。

　　两个人的视线交汇、摩擦、纠缠，这一刻，夏康康觉得自己真的被他撩到了，对方的眼神情致款款，温情脉脉。

　　大约，他是等着别人对他表白的类型吧。夏康康想着，要不然，好几次，时机都已经非常好，可是，他就是没有说出口。

　　还是说，他害怕被拒绝呢？夏康康也热烈地回视着，想着要是对方表白的话，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反正，那本就是他期待已久的、能让他更靠近目标的事情。

　　“你再这样继续看着我，我可不敢保证今晚还能像上次那样放你走。”

　　“我怎么样看着你啊？”

　　“色眯.眯的，就像想要吃我。”

　　“康康老师，让我看看你的眼睛里有没有星星？”

　　“我的眼睛怎么可能会星星？”

　　“因为上次你讲过，色眯.眯就是看别人的时候眼睛里有星星。”

　　这小孩的记性也太好了吧。夏康康看他今晚都比较低落，于是就躬下身子，“喏，让你看看老师的眼睛里有没有星星？”

　　那时候，不远处路灯的光正好照向他们三个人。

　　“有的，康康老师你的眼睛里有星星，那么你真的是色眯.眯地看着晨哥哥了。”

　　高再晨又哈哈大笑起来，他高兴得一把将弟弟抱起来。

　　“晨哥哥，啊哈哈哈……”

　　因为被抓住两肋，小家伙痒得笑声不止

　　不作死就不会死，夏康康觉得自己真的是败给了这兄弟俩。

　　不过看着他们开心的模样，夏康康莫名地也觉得开心，色眯.眯就色眯.眯吧，他想着，虐渣能虐到让对方这么开心的，大概也只有我了吧？

　　到了大路边，他们走过大桥，接着走到可以打车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一会儿，一辆空的士在他们面前停下。

　　三个人先后上了车，很快，车子就滑进璀璨的夜色里，没入汩汩的车流之中。

　　回到高再晨的公寓，他们轮流洗完澡，三个人坐在客厅里休息。

　　“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在什么地方画画的？”夏康康见他的公寓里并没有绘笔、画板、画纸和画架以及颜料这一类基础的东西，画箱、画袋那一类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

　　不只他厦门的公寓没有，他留心观察过，他在榕城的家里也没有这些东西。

　　在夏康康的印象里，画家平时作画的时候，包括他自己以前也是那样，多少会显得有一些邋遢，拿起画笔，手无论如何都是不干净的，衣服上也总是会沾到颜料，房间会忘记打扫，用废的画纸随处可见……

　　但是这一切好像都和高再晨完全不沾边。

　　他的双手干净到不能称为一个画家，至少夏康康是这么认为的，哪有画家的手看起来那么干净，手指看起来毫无破损，他的家里看不到画家的痕迹也就罢了，他的身上怎么会一点点痕迹也没有？

　　“在楼上。”高再晨指了指天花板。

　　夏康康露出迷惑的神情，“我自己的画室在楼上。很多时候，我会在学校里画画，比较方便。不过今年，我基本都没画过画。”

　　原来如此，难怪看上去那么干净。夏康康恍然大悟，这就是他所谓的瓶颈期吗？

　　“你有没有想过？大约你的瓶颈期不是技巧方面的，而是思想情感上的。”

　　高再晨一愣，夏康康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之前，他只是随便跟他提了下，没想到他还记得。

　　“我的意思是说，画画其实也是技巧和情感表达并重的，当技巧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在创作之中，情感表达的比重就会越来越大，越是优秀的作品，所蕴含的情感也会越丰富。所以，你有往这个方面想过吗？”

　　夏康康见高再晨不语，所以又补充了几句。

　　高再晨依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开口：“遇到你之后，我又开始想画画了。”

　　夏康康一怔，这句话给他造成的冲击力远远比他得知高再晨对自己有意思的那一刻要大得多，他话中的分量是不言而喻的。

　　“你想画画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装作听不懂，轻描淡写地说。

　　“我自己知道就行了。”

　　“这样啊。”夏康康发现他的目光里有一股炽热，于是他看向一旁在和他父母视频的高知策，小家伙正聊得开心。

　　“对了，港大的教授找你做什么呢？”

　　“当然是想要画，免费的。”

　　“还可以这样？”

　　“严格说也不算，他们希望我能到那么继续深造，明年我不是要毕业了吗？”

　　“是哦，你怎么打算？”

　　“还没想好，香港现在局势不太好，我更想去法国，英国次之。”

　　“那差不多该准备了。”

　　“已经在准备。”

　　忽然，高知策将电话递给高再晨：“晨哥哥，我妈妈找你。”

　　高再晨接过电话，聊了一会儿就挂断了。

　　“听他们说大理最近很凉快。”高再晨说着，将手机丢到一旁，然后半躺下去。

　　“夏天，凉快？”

　　“是啊，二十多度。”

　　“不敢想象，真想去避暑。”

　　“去不了了，我准备开始画画。”

　　“什么时候？”

　　“过几天吧。我画画的时候，能帮我带阿策吗？”

　　“临时保姆吗？”

　　“你要是想这样说，也可以。”

　　“好，当然没问题。”

　　高再晨觉得不可思议，这小子，为什么自己说什么，他都是点头，在他的字典里有拒绝这两个字吗？

　　如果今晚要他跟自己睡，他是不是也没问题？高再晨看着夏康康纯粹的面庞，他的眼神实在太清澈，让他的戒备之心一点点地瓦解。

　　迟早要睡他。高再晨想着，露出笑。

　　“晨哥哥，我困了。”高知策打断了他的思绪。

　　“走，带你去睡觉。”高再晨站起来，向弟弟伸出左手。

　　夏康康看着牵手向卧室走去的兄弟俩，心里产生了一个决定：等高再晨对自己告白的时候就拒绝他，虐渣到那为止。

　　今晚，在湖边的时候，他还想着要答应他的告白，可现在，他清醒过来，高再晨对他陷得越深，他越害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高再晨的才气、外貌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如果只有这两样，夏康康觉得自己尚且可以抵挡。
　　但是，对方一旦打出真情牌，他就有点害怕了。

　　本来，在他的计划里有泡他、虐他和抛弃他。

　　可是，甚至还没有走完第一步，在对方坦诚地对他表达了自己的情感之后，夏康康才发现，在自己的骨子里，他根本不允许自己利用真情做出卑劣之事。

　　大概吧，我根本不是一个渣男。夏康康绝望地想，我能够对他做到最坏的事情大约就是拒绝他的情感了，虽然，虽然只要想一想他就痛苦到发抖、难过到不愿继续再想一丝一毫。

　　可是，想起他母亲的话，“我们家有一个同性恋还不够啊？！要你也是同性恋，我可真的活不下去了。”他就胆怯了。

　　所以，只能到表白的那一步了。他想着，呼出长长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