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圆》阿吉

2、现实？幻象？

　　我睡意全无，起身踱步到窗前。
　　已是深夜时分，四周寂静无声。皓月当空，银白色月光一泻而来，将远近的亭台楼阁完全融在其中，剪影在晕光中轻舞摇摆，煞是迷人，我不由伏在窗框上，看得入了神。恍惚间，我看到了一个世外桃源，看到了那漫天纷飞的淡红桃花。在那弥眼的花瓣中，有人在抚琴弹曲。他一袭白袍长衫，没有任何绣工的点缀，洁净飘逸。眉宇间的神情怡然和淡，透出阻隔一切杂念的纯净。优美动心的曲调从他的指尖与琴弦间洋洋洒洒地泻流而出，宛若置身于超脱凡世的仙境。
　　“醉风谷？长……长恨，李长恨？”我喃喃地念叨着，那里应该就是我的家乡吧，那么李长恨呢？他又是谁呢？
　　夜风袭过，有什么东西抚在我的手背上，我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抹红纱，那是我架在衣架上的红嫁衣，火红的嫁衣上用金丝银线绣满了姿态各异的富贵牡丹，绣工精美，犹如鲜活一般，绽放尽情，栩栩如生，又配上层层裙带迭迭轻纱，即雍容高贵又不失飘逸娇媚。
　　这件嫁衣是我在屋里的木箱里找到的，第一眼见它，便觉得精美绝伦。我记不起它从何而来，想来应该是为我出嫁而早就准备好的吧。我站到衣镜间将它在身前比量着。
　　月色迷蒙间，衣镜里映出一女子的曼妙身影。精美的金饰佩于她的盘髻之上，垂下长长的金线流苏，轻碰间叮当悦耳，摇曳间流光异彩。身穿合体修身的红嫁衣，嫁衣上的裙带轻纱随风而飘，那百朵富贵牡丹仿佛随之也活了起来，颦笑私语，摇曳身姿，犹如置身于花海之中。
　　那是曾经的我吗？是曾经要嫁于颜墨斐的我吗？我看得发愣，又情不自禁地抬手抚过颈间，指尖在锁骨间停留，我恍然忆起，那里曾有过一块完美无瑕的玉璧。“花好月圆？”我喃喃念叨着。难道那是它的名字？可是如今它在何处呢？
　　突然，脑海中猝然闪过几张模糊的脸孔，随之便是血光冲天，一片血红，我顿感一阵晕眩，心猛跳几了拍，只觉得忐忑不安。莫非‘花好月圆’是不祥之物？我很想知道原由，却又很害怕不敢多想。
　　我精神恍惚，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暗香浮动，一股特殊的香气钻入鼻息，似浓郁得强烈又似清雅得缥缈，如影随形又遥不可及。
　　我迟钝地抬起头，只见月光摇动，眼前出现一人。
　　眼前人不过双十的年纪，一身中性的装束，紫色头巾缚于发髻上，自然垂下，随行而动，身披紫色长袍，衣襟前绣着成片的大朵蔷薇，幽幽的黑色妖冶而邪媚。肤若凝脂，雪白无瑕，漆黑双眸如点漆般清亮，柔润双唇似雪中鲜血般艳丽，杨柳细腰，步履款款。转目低眉间皆挑起千万风情，倾国倾城。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是那么的美，完全模糊了男女的概念，竟让我无法判定，他究竟是踏月而来的天人，还是我因头脑不清而产生的臆像。我的双手如着了魔般抚上他的脸，手心里传来点点温暖，我窍喜，原来他是活生生的人啊！
　　“你……你是谁？”绝世容颜近在咫尺，我呆呆地看着他，仿佛是被勾去魂魄，被念了定身的咒语。
　　他反握住我的手，慢慢靠了过来，而后便将他的头深深埋在我的脖颈间，呼吸间的温润气息便紧紧贴在我的肌肤上，我不躲不闪就傻傻地站着，不多时，竟觉得脖颈上一阵湿潮。
　　“你在哭吗？为何要哭？是有伤心的事吗？”我好奇地问。
　　他猛然抽身而去，拉着我就往外走。他走得甚快，我跟着跄踉，险些摔倒。我的身体莫名地僵住，然后伸出手，傻傻地看着它们发愣。
　　血！满眼，满手，满身都是腥稠粘腻的鲜血！
　　忽然之间，我好像身处在一间客栈之内，眼前一切变成了人间炼狱，七七八八的尸体，眼珠爆出，肢体扭曲，死前经历过痛苦的挣扎，死相十分恐怖，鲜血还继续从那些死尸身下缓缓流出，一路延伸扩散，拂过我的鞋沿，慢慢汇聚在了一起，染红了铺地的青石。浓重的血腥味包裹住了天地，覆盖了我的身体，每每呼吸一次就是像喝下了浓稠的血浆，堵住了我的喉咙，无法喘气。我不断地干呕，吐不出任何东西却剧烈地恐怕就要把心都吐了出来。这一刻，我的双腿僵硬，迈不开步子，嗓子失声，喊不出声响，只能眼铮铮看着，任由心底无限的恐惧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一层又一层的加深。
　　幻象，幻象！我知道自己又看了幻象，我一遍遍地告诫自己那些全是幻象，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梦儿！梦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天人见我的神情异样，他脸色大变，连忙扶住我瑟瑟发抖的身体，神色十分紧张。
　　“我……我……”我看着他，很想告诉他我很痛苦，可呼吸急促地说不出半个字。可仅在瞬息间，我又看到他的另一番神情。
　　一张绝色倾城的脸带着残忍鄙夷的冷笑，狭长的凤眼泛动嗜血的光彩，狂妄道：“我是魔头，我就是杀人放火的大魔头！”
　　我倒吸凉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发了疯地呼喊道：“魔！你是魔！你是魔！”我拼尽全力推开他，抱住头蜷缩着身体躲进角落里。
　　……
　　“你为何要帮我？若我是坏人，你也这样帮我，给我银子？”
　　“情况紧急哪里还能想那么多呢？再怎么样，他们也不能那么多大男人欺负你一个姑娘家吧。”
　　明媚的春光里，花夕梦将银子和包裹塞进了他的手里。
　　……
　　“这美貌若是生在你的身上便不是错，只可惜生在我的身上便是天大的错。”
　　星光夜幕下，一叶扁舟上，花夕梦茫然而迷惑地望着他眼中的点点感伤。
　　……
　　“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我绝不会放手，绝不会让人伤害你。”
　　刀光剑影间，强弩利箭中，他紧紧地抓着花夕梦的手。
　　……
　　“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救他！”
　　“我为什么就要救他？你一味地求我救他，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上天的神佛，也不是有求必应，更何况我风暧不是神仙佛陀，也不是救世善客，为何就一定要事事替人解难，处处为人排忧。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我可以拒绝可以袖手旁观。”
　　……
　　“我为何要在乎你的死活？你风暧与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个男人，却要装成女子骗人！还在我身上用了什么摄魂术，卑劣地套出我所有的事情，更害得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害得我头痛得生不如死。还有……还有那晚住在凤来客栈的人是不是也全是你杀的？”
　　“对，你说得没有错！我是在你身上用了摄魂术，套出了你的秘密，那晚住在凤来客栈的人也全是我派人杀的。”
　　……
　　“我想你这一生一世都陪着我。”
　　“风暧，你我从此天各一方，希望我们缘尽至此，漫漫人生再无瓜葛。”
　　……
　　无数的场景如排山倒海一般一齐涌进我的脑海，迅速闪现又迅速消失，混乱得让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那些是不是我的记忆碎片，更无法确定它们的真假，或许那些是我与风暧的过往，更有可能那些全是我的幻象。我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几乎踏在了崩溃的边缘，我很害怕，我害怕自己会发疯，或者我已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