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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〇六一 ...

  •   叶恭想找人说说话,一个人闷下去,怕是要被沈破气死。
      她就不明白了,原本感情很好的两个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陌路。
      离开凡间后,她提了一壶酒,去找陆铭喝几杯。等到了天医馆,看到空无一人的房舍,才记起,陆铭受她所托,去齐王宫救人,此刻不在这里。
      叶恭滑坐在门槛上,倚着门框,嘴对着酒壶的口,大口大口地灌着。
      等一壶酒喝完,她摔了酒壶,掉头去了白玉峰。
      炙焰阁外的秋千上,坐着一个绑着两只髽髻的小丫头。
      玉惜托着腮,打了几个哈欠,明明困到不行,仍然努力瞪大眼睛,撑着不肯去睡。
      叶恭停在她身旁,没等开口,她就察觉到有人来了。
      “尊上!”小丫头不敢置信地揉揉眼,一咕噜站起来,激动地问,“尊上,你有没有见到我师父和师姐,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这要叶恭如何回答她。
      照实说,恐怕玉惜立马就能哭出来。
      叶恭想了想,编了个谎话,“她们在人间过得很好,得过一阵子才能回来。白若将你交托给了我,你现在去收拾一下东西,以后,你就跟着我了。”
      白若和玉萤的仙骨已断,再修成正果,不知道要猴年马月。白若最担心的,恐怕就是留在白玉峰的玉惜了。即使叶恭和白若并不熟稔,就冲白若在陈国,为沈破做的一切,就值得叶恭替她好好照顾玉惜。
      玉惜思想单纯,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是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一想到以后跟在叶恭身边,可以不用继续待在白玉峰,玉惜立马笑逐颜开地回去背了个包袱,做了叶恭的小跟屁虫。
      叶恭带着玉萤回了云阙宫。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叶恭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不对,有人来过,好像是……
      叶恭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是,沈破的气息。
      沈破前脚故意与她撇清关系,现在又主动找上门,是想做什么。
      玉惜第一次下山,看到什么都是新鲜的,兴奋地跑来跑去,四下打量着。
      她仰头看着宫门上的匾额,指着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念出声来,“云阙宫,这名字听起来,比师父的炙焰阁,要大气磅礴许多。”
      叶恭揪了揪她脑袋上的小髽髻,“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你进去慢慢看,挑个喜欢的房间住。”
      “好嘞!”小丫头一溜烟进了云阙宫,开心得像是一匹撒欢儿的小马驹。
      叶恭用法术探查了一下指环的所在,如果沈破没有摘掉指环,他此刻应该在建安的齐王宫里。
      时间不等人,叶恭立即赶去王宫。
      此时的凡间里,齐国的大军已经回到建安,安信怀在处理军中事务,沈破一个人去了沈乘的寝宫。
      宫门口,几个侍从挡住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反复盘问之后,要赶他离开。
      那人苦口婆心地解释,“我是叶恭的朋友陆铭,是来为你们陛下医病的,你们不放我进去,怎么治疗呢。”
      谁曾想,侍从并不信他,“谁不知道阿恭姑娘一向独来独往,突然冒出个朋友,骗谁呢。快走快走,再不走,抓你进大牢。”
      陆铭碰了一鼻子灰,想要分辨几句,又怕侍从们当真将他抓起来。
      毕竟,他只是个大夫,一点法术都不会,力气又小,虽是神仙,要是闹起来,实在不是这几个侍从的对手。
      他悻悻地退到一边,不时往寝宫里眺望一眼,急得团团转。
      沈破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陆铭。
      他走过来,停在寝宫门口,向侍从询问发生了什么。
      侍从们据实相告,未等沈破说话,陆铭忙不迭上前,“我是来替沈乘治病的。可这帮侍从不辨黑白,不许我进去。”
      面对陆铭的控诉,侍从们哗啦啦跪了一地,前面领头的人回答,“臣等奉命保护陛下安危,不敢有丝毫懈怠。”
      沈破听到叶恭的名讳,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他扫了一眼侍从们,回头望向陆铭,“我听闻,九重天上有律例,天族之人不得插手凡人之事。天医莫非还不知晓?”
      陆铭倒退了一步,想到沈破是在吓唬他,这才壮着胆子说,“是尊上托我来救人的,我要是出了事,她不会不管我。更何况,她还许诺了我一个条件。”
      沈破的耳朵动了动,警惕道,“什么条件?”
      “尊上说,条件随我开。”
      沈破的瞳孔骤然收缩,眯起眼睛盯着陆铭,嘴角浮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凡人的病,我来医治即可,不麻烦天医出手。至于尊上许诺的条件,就归我了。等以后有机会,我会向她讨要。”
      这是想截胡!
      陆铭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明摆着是来打劫的。天帝痛恨龙族,世人皆知。沈破这条小白龙,不但不肯低调行事,还敢嚣张到此种地步,莫非是疯了吧。
      “沈破,你虽没有受封神职,却是修成正果的仙人。难道你插手凡人之事,就不怕天族律例了吗?”
      “那是我自己的事,不劳天医费心。”
      沈破拂袖进了寝宫的门。
      陆铭想跟在他后面进去,谁知,再次被侍卫拦住。
      他退了回去,蹲在树荫里,愁眉不展。
      叶恭难得交给他一件事,却连门都没进去,以后见了叶恭,他可怎么交代。
      就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候,眼前突然多了一条修长的影子。
      他仰头一看,面前站着的人,正是叶恭。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陆铭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脑门子上面的汗,刷的一下冒了出来。
      叶恭面无表情地说,“怎么怕成这样,我长得那么吓人?”
      话里像是在说笑,表情一点都不像在说笑。
      这就更吓人了。
      陆铭连忙用袖子拭了一把汗,满脸堆笑,“尊上怎么来了。”
      叶恭望了一眼沈破离开的方向,透着一股漫不经心,“本想找你喝两杯,去了你府上,没看到你,才记起你来了这里。我就过来看看,你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陆铭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怎么这么蠢。
      他目光躲闪,“我有负尊上厚望,到现在,我还没有见到沈乘。”
      弱弱的回答里,夹杂着几声哭腔。
      陆铭好歹是个男人,就算事情没办成,也不至于哭吧。
      叶恭正想取笑他一番,却发觉,哭声的来源,不是陆铭的方向。
      她和陆铭同时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白芷蜷缩在角落里,脸埋进双膝,肩膀不住地起伏,小声地抽泣着。脚边躺着一张信笺,纸张被泪水打湿,不少字迹已经模糊难辨,但从前后的内容,还是可以猜出信里的意思。
      白若和玉萤自己斩断仙骨,转世去了人间,陈国女君的皮囊没有白若的法力支持,定是开始腐朽了。
      想来,白芷收到的信,大抵就是陈国女君的讣告。
      叶恭叹了口气,隔空取来一件披风,走过去,替白芷披在肩上。
      白芷看清楚来人之后,起身抱住叶恭,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她边哭边道,“一个多月前,长姊来这里找我,要我在继承女君之位和留在齐王宫中间选一个的时候,我就该知道,她一定是有事瞒着我。就在刚刚,我收到了陈国飞鸽传来的书信,长姊她突发急症,病故了。”
      生老病死,是每个凡人都躲不过的四件事。
      叶恭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陪她待了一会儿。
      待到她的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叶恭告诉她,白若并没有死,只是换了个身份,在人间的某个地方出生、长大,或许在将来的某天,她们还会再次相遇。
      或许是叶恭的说法,更容易接受些,白芷渐渐恢复了平静。
      叶恭问她,“你选择放弃陈国女君的位子,留在齐王宫,是为了沈乘吗?”
      白芷脸颊微微一红,轻轻点了点头,“他在危险的时候救了我,还是第一个揭开我面纱的男子,那时,我便对他倾心了。只可惜……”
      她羞红的脸颊,瞬间煞白,眸中多了一丝悲恸。
      沈乘的病,大概是无药可医了。
      “我带了最好的大夫来,一定可以医好他。”叶恭猜到她的心思,转头朝向陆铭,“我们带你进寝宫,沈乘的病,就交给你了。”
      陆铭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拱手回道,“我定当竭尽全力。”
      寝宫门外,有两个侍女守着,见叶恭等人过来,屈膝行了礼,放他们进去了。
      隔着重重珠帘,他们看到房间里,沈乘头偏向一侧,靠在枕头上,脸色惨白,骨瘦形销,看起来剩不下多少时间了。
      沈破站在病榻前,划开腕上的皮肤,将涌出来的血,滴在沈乘的唇上。
      几滴鲜红沿着沈乘唇角的缝隙渗了进去,很快,脸色由白转红,气色好了许多。
      沈乘缓缓睁开眼,看见沈破,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竟不知要不要开口喊一声王兄。
      沈破将情况,用几句话简单讲述完,随后问他,“你的病已经痊愈,再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完全恢复。等我去王陵祭拜过先王和先王后,就要回九重天,向天帝复命,以后,大概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人间。你还有什么,需要我为你做的?”
      “王兄对乘儿所做的一切,乘儿已是无以为报,不敢奢求其他。但求将来会有些许机会,能让乘儿为王兄分忧。”
      沈破留意到,沈乘的自称,从朕,改成了乘儿。
      曾经那个傲慢自私的沈乘,已经不见了。
      或许,经过这件事,使他成长了不少。
      沈破放心许多,转身准备离开时,正对上迎面而来的三束目光。
      珠帘的另外一边,叶恭等人站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
      沈破和叶恭对视着,僵持了许久。
      突然,白芷掀开珠帘,闯进房间,在沈破面前跪了下来,“陛下不肯开口,我来替他求你。前些日子,陛下整日郁郁寡欢,水米不进,全都是因为纤云所致。殿下,只要你能治好陛下的心病,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躺在床上的沈乘闻言,立即支撑起身子,想要下床扶起白芷。可是,他的身体还没有休养好,无法完全受他控制。
      他动了一下,整个人从床上摔了下来,狼狈地趴在地上。
      沈乘向白芷爬过去,丝毫不顾及一国之君的身份。
      白芷忙跪行到沈乘身边,扶起了他。
      沈乘握住白芷的肩膀,怜惜道,“你好歹是一国公主,怎能不顾及王室颜面,说跪就跪。”
      “如果你不能好好的,我要颜面干什么用。”
      “白芷,心病只能靠心药医,你是在难为王兄。”
      “他都做不到,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帮你。”
      陆铭轻咳了一声,试图提醒两人,他的存在。
      他好歹是天医,三界之中,除了沈破,没有他治不了的病。
      快想起他,然后求他。他就可以出手相助,然后,让叶恭欠他一个人情。
      可惜,白芷和沈乘并没有心思猜陆铭在想什么,白芷铁了心抱紧沈破这一根独木。
      患难见真情,如果沈乘没有遇见纤云,他和白芷的相遇,一定会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沈破答应再帮他们一次。
      白芷扶沈乘回到床上,沈破运功,在掌中幻出一团白光,慢慢送入沈乘的眉心。
      沈乘感觉到眉间有点凉凉的,好像一滴水落在上面,慢慢融进身体里。
      他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沈破对沈乘说,“十三年前,齐陈大战,百姓苦不堪言。为平息战乱,两国互换质子。你就是在那一年,第一次在王宫见到陈国送来的质子,二公主白芷。你与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父王母后为你们定下婚约,齐陈两国永结秦晋之好。三年前,杜平谋反,整个杜府上下,千余口人遭到株连,一并处决。杜平没有外甥女,你从未听过纤云这个名字。你现在很累,想好好睡一觉。”
      从头到尾,叶恭都在盯着沈破的动作,每一步看得仔细。
      这删改记忆的法术,是叶恭亲创,理应没有第二个人会用,沈破怎能运用得如此娴熟?
      叶恭呆立在那里,看着沈破施法完成,收回手。
      沈乘头一偏,靠在了白芷的怀里。
      沈破叹了口气,对白芷道,“乘儿是个痴情种,只是太年轻,不小心爱错了人。等他醒来后,会彻底忘记纤云,一心一意待你。我会下令,不许任何人提及纤云的事,你和乘儿好好在一起,不要辜负了我和你长姊为你们所付出的努力。”
      白芷郑重地点了下头,扶沈乘躺好,在床榻旁边守着。
      沈破的目光移向门口,在看到叶恭的时候,唇张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合上了。
      他拼命控制住想要去叶恭面前一诉衷情的冲动,从叶恭身侧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在亲眼见过沈破对沈乘所做的事之后,叶恭的心,像是被刀狠狠刺了一下,痛得厉害。
      她飞身拦在沈破面前,质问一句,“你是不是动过我的记忆?”
      叶恭警惕心强,唯独对沈破不设防备。能够潜入叶恭的记忆,任意修改删除而不被察觉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沈破攥紧了手掌,眼神中透出几分凉薄,“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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