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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在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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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没人,蒙亭也不想一直住在宫中,便索性在范府住着陪女儿待产,回蒙府看望父亲、二嫂和几个小侄儿也方便些。
这宅院虽比不上宫里宽敞豪华,却也精美大气,给人一种十分明朗的感觉。
扶桑安排母亲在主院隔壁住,每日一同用饭、散步、聊天,相处的竟比未出阁时还多,这让扶桑对母亲的了解更深了几分,也对母亲更加多了几分依赖敬爱。
就比如她以前从未想过母亲竟能做出钓了池塘里的锦鲤拿来做菜吃的事,而更让她意外的还是她竟然会做菜,而且做的很好吃?
面对女儿满是惊讶的神情,蒙亭叹息着笑“我未入宫的时候可是一个人出去闯荡过的呢!什么都学会了,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养马种田,甚至还给人当过护卫打手···你不是老说韩非家的四姨做饭好吃吗?这可都是你母后一手教出来的呢!”
“一定很有意思吧?”扶桑兴奋的拉住母亲的手追问。
蒙亭回忆着那时情形一时恍惚,却不禁莞尔一笑“其实并不是因为觉得这些事情有意思才学着做的,似乎是因为钱财被人偷了才不得不靠这些活计赚钱养活自己,现在想想,很辛苦,却也很有意义”
于是扶桑就缠着母亲说那一路上发生过的事,感动的、气愤的、高兴的、有趣的,每一个都让扶桑向往不已。
她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笑“母亲,我突然想,这些人要是知道当年被使唤的团团转还老是欺负的短工是如今的大秦皇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蒙亭想到这个可能的情景也大笑起来“肯定会吓得立即跪下来磕头赔罪吧!”
母女二人笑完,扶桑又忍不住感慨“这个过程虽然艰辛,可母亲遇到了这么多人,也经历了这么多事,即使后来入了宫守在父王身边,也再无遗憾了吧?”
蒙亭微微笑着点头“是啊,没有遗憾”
“我也想出去看看啊!看看与咸阳或雍城都完全不同的风景”扶桑看向东方的蔚蓝天际,眼中向往之色溢于言表“要是这次也能跟着父王和弟弟们一起巡游就好了!”
蒙亭温柔的摸摸女儿发顶“这次就安安心心在家养胎,以后总还有机会呢。”
“真的吗?”扶桑期待问。
“当然了”蒙亭笃定道“你父王这次出巡的地点主要是陇西,并不远,巡视西部边境为的是稳固后方,其实他更想去的还是齐楚等沿海之地,那边不论景致、人文可都比陇西有意思多了”
扶桑轻抚胸口正要说什么,便感到小腹一阵坠痛,脸色顿时发白,不安的握住母亲的手“娘,我肚子疼”
蒙亭一头一凛“是不是一下一下的坠痛?”
“嗯”扶桑艰难点头。
蒙亭一边安抚着女儿一边有条不紊的叫人去找稳婆和太医,指挥听风、听雨、听雪三个去准备生产要用到的东西。
在等太医和稳婆来之前她一直守在扶桑身边安慰她,让她先别忙着用劲。
她发动的时候是上午,初夏时节天气不算炎热,范安却急出了一身的汗,蒙亭虽也担心着急,却也看不下去他在眼前晃悠,扶着额拍拍身边的坐垫给他使眼色“你坐下,喝口茶,这生产的时辰还长着呢!”
“啊?”他急切道“那桑桑这么疼,到后面会不会没力了啊?”
见蒙亭不想说话,跟在蒙亭身边伺候的清溪笑着安抚他“都尉暂且放心,听里面动静公主还没开始生呢,再说,有皇后在,公主必定会平安的”
听了清溪的安稳,范安果然安了些心,在这位全天下最尊贵的岳母身边坐下,却仍是控制不住抖着手,捧着茶盏好容易才喝下一盏。
生下孩子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听到那一声婴儿啼哭,又见听雨满脸喜气的抱着孩子出来禀报说母子平安,蒙亭和范安都大大松了口气。
“桑儿怎么样?你晌午都没用成膳,中间待产我劝你好歹吃一些你也不肯,现在饿不饿啊?可要进些米粥?”
经历过一番生产,再见到母亲,一向坚强的扶桑眼泪直往下流“娘···我饿”
见她这般撒娇,蒙亭也是一阵心疼,温柔的掏出帕子帮她擦眼泪“好啦,母亲这就让人去给你弄,快别哭了,对眼睛不好”
说着,见她没有收敛的意思,便打趣道“你要是再哭,我看你丈夫也要跟着一起哭了”
听见母亲的话,扶桑看一眼跟在母亲身后手足无措好像真的要急哭了的范安,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难为情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和母后倒杯水?”
“诶”范安脸上一红,这就去倒了。
蒙亭从女婿手中接过水杯,神情却是一阵怔忡。
“母后怎么了?”扶桑注意到母亲异常,忍不住关切。
蒙亭回过神来,微笑道“哦,没什么”
扶桑坐月子的生活甜蜜又幸福,蒙亭真心为她高兴,却也不能继续每天陪她在范府住着了,便在她生产五日一切都步入正轨后回了王宫。
在扶桑为新出生儿子办满月酒大宴宾客那日,扶苏和其他几位弟弟都送了祝贺信和给小外甥的礼回来。扶桑更添了几分喜气,边看边给母亲和丈夫念,让在场与她最亲的二人也能感受到她的欢喜。
“弟扶苏贺长姐、姐夫添嗣之喜,长姐近来恢复可好?父王惦记,即日启程回驾,另··”读着读着她就停顿下来,脸上笑容也慢慢凝固,多了几分不可置信的神色。
她如此情状倒是少见,蒙亭微微挑眉“如何?”
范安也好奇,探着头要看她手中书简,扶桑猛地合拢竹简瞪他一眼“看什么看?”
说完见丈夫神色悻悻,难免觉得自己说话重了些,又放柔语调道“你带着孩子和奶娘、丫鬟们下去,我有事要同母后说。”
等所有人鱼贯出去,整个房间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蒙亭坐直了身子“说罢,何事?”
扶桑却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她看着自己母亲为难半晌,试探着问“母后,您和父王还在吵架吗?”
“老样子,其实已经不算吵架了吧”蒙亭心中已隐隐有所猜测,再次追问“怎么?”
扶桑却不甘心“那,那母亲您没有想过与父王和好吗?”
“没有”蒙亭看着自己的女儿,并没有太多情绪流露“近些年你父王国事愈发繁忙,还有打仗的事,为了图方便一直宿在玉章偏殿,不说他不喜我打扰,我要管的事也不少,每天还要操心你们姐弟···”
见女儿不说话,蒙亭镇定的絮叨着,手上却无意识的一紧,茶杯被她硬生生的捏裂了。
她松开手,状若无事的掏出帕子来擦拭手上水渍。
侍女们上前收拾残局,蒙亭在女儿呆滞的目光中深吸一口气,却仍无法掩饰话语中的咬牙切齿“他宠幸了别的女人?”
“嗯,一个舞女”扶桑艰难的应了一声。
蒙亭又是一阵沉默,许久,却又想不气了似的,强自打起精神让她安心“你放心,我们都吵成这样了···我不会怎么样的,而且···华阳太后在世的时候也一直同我说:他是一国之君,从没见过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的国君。天下男人大都三妻四妾,他这时可能甘心守着我一个,却不会一辈子甘心,这些我都记得。”
扶桑心疼的拉住母亲的手,蒙亭一阵恍惚“二十年了,就像做梦一样”
“可是母亲”扶桑心疼又不解“你与父王一向感情好,最开始争吵的缘由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何就不能退一步呢?”
想起他们是怎么发展到如今境况,蒙亭冷笑“我已经顾及退让了他几十年,如今年过半百,他一句宽慰关切的话都没有,我干嘛要上赶着讨好他?”
见扶桑要劝,蒙亭满不在乎的摆手“他爱宠幸谁宠幸谁,我陪外孙玩,张罗你几个弟弟的婚事难道不香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长秋殿的,看着这块承载了他们无数甜蜜回忆的地方,她鼻子发酸,眼圈也热的厉害,她久违的吹熄了门边留的烛火,一片黑暗中,她看着身侧空下来的大片位置,压抑着哭出了声。
什么一直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什么不在乎,全都是自欺欺人的谎话!
他是她少女时真心倾慕过的人啊!夫妻十八年,就算他有那么多不好的地方,就算他们已经争吵了这么久···
她怎么可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