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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大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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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金陵打回山海关,薛蛟用了五年时间,那也是他生命中最后的五年,他习武出身,身体底子很好,如果不是这五年的戎马生活耗尽了他的心力,也许他能活的更久一些,可金军也会存在的更久一些。
最终兀室死在了越国的枪林弹雨之下,一颗流弹打中了他的心脏,金军群龙无首乱成了团,兀室生前杀了自己所有的兄弟叔伯,他又没子嗣,以至于他死后,大臣们想选一个王位继承者都出了五服。
而这时候大越放回了当初被祁朝俘虏,又在祁朝灭亡后被合朝俘虏,再在李闯死后合朝内战瓦解,又被大越俘虏的金军大贝勒,漫长的战俘生涯已经将当初那个金军大贝勒同化,还磨平了他年少时候的锐气。
金军大贝勒已经不再有勇气向大越宣战,并且再薛蛟同意帮他取得王位之后,愿意向大越称臣,以节度使的身份为大越臣子,岁岁朝贡。
当薛蛟接手原本祁朝京都幽州的投降时,薛蛟再次骑马路过那条繁华的长街,即便物是人非,可是他也能依稀看到过往的影子,这条街是他第四次在众人瞩目中走过。
第一次走过是他金榜题名,意气风发的武举探花郎,薛蛟想到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沈子卿,那是他们第一见,也是第一次并驾同游,当初骑着高头大马披红走过这条长街的少年,已经不复当年模样。
第二次凯旋得胜,班师回朝,他是保卫祁朝的英雄,可称得上一句年少有为,可是当日那些雄姿英发的将领中,如今只剩下他和叶白羽,当初的元希尧,孙帝师,薛蟠,池云中,全都离开了他们。
第三次,他坐着破旧的马车前往诏狱,他看着昔日的英雄豪杰已经开始渐渐消散,他开始想思考自己将何去何从,也在那之后决心自己成就一番事业,完成自己毕其一生的抱负。
第四次,兄终弟及,他登基为帝,逐鹿中原,问鼎九州,成功北伐,驱逐了所有入侵者,还万里河山一片澄明,他终究是实现了自己的抱负,可这也是他这一生中最后一次自己骑马走过这条长街。
接手幽州之后,曾经纵横一世的明睿帝一病不起,不得已滞留幽州,病情一日日的恶化,遍请名医也无济于事,他一辈子所向披靡,可是说来,他就输了那么一次,输在了他没有防备的亲人手里。
深宫里忽然喧嚣声起。
“沈大人,沈大人你不能进去啊,皇上吩咐了……”
“有什么事我一个人担着,怪不到你头上!”
“进来吧……”轻轻的声音传来,喧嚣戛然而止。
沈子卿快步走了进去,却听薛蛟问道,“子卿,有玉菡的消息了么?”
“没有。”沈子卿道,随后他的脸上显现出忿忿不平的神色来,“他还有什么脸见你,当初你下狱,他跟着李闯,用和你学的东西成了李闯倚重的谋士之一,却不曾对你施以援手,等你成了王爷他才回来……”
“别说了。”薛蛟的声音今天听着反而没有以往那么虚弱。
“我只是为你不平!公主当初严审端郡王相关人等,却发现是他挑唆端郡王谋反,他能三言两语让李闯灭了祁朝皇族全族,我们早该想到是他……”
“与其说,他是学我,倒如不说忠顺王的诡谋,李闯的豪赌,他都学到了,是我打乱了他原有的步调,他没娶成花袭人,却因为我得以接触这乱世,如果说他是一只被封印的饕鬄,那也是我将他放出来的。”
“我和他都不懂彼此,以前还好,后来随着格局越来越大,彼此的羁绊就越来越浅,终究不是一路人,却往一起凑终究是伤人伤己。”
“我曾经以为他要的是保护,但他想要的是自己的天地。他见多了王位的纷争,就以为我想要帝位,可是我想要的是天下太平,亲友安泰。”
“曾经我恨过他,可是就这两天,我梦到我哥了,我们说了很多话,等我醒来,忽然就没那么恨了。”
说了这些话,薛蛟发现自己这会好似比之前格外好些,他看向沈子卿,沈子卿也在看着他,忽然沈子卿道:“你头上那是什么?”
薛蛟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摸到,沈子卿揉揉眼睛,他刚才好像看到薛蛟的头上有类似角一样的东西一闪,沈子卿想了想:“我大概是看错了……”
“子卿你回吧,我累了。”薛蛟向后一靠,他觉得自己有些累了。
沈子卿看了看薛蛟,似有话欲言而止,最后说道:“你睡吧,我在这守着。”
“好,只是子卿你得记得以后啊,你可别和一个皇帝称呼你我,我高兴,可别人未必高兴,等我醒了,咱们回金陵吧。”薛蛟伸手摸了摸沈子卿的头发,他的手瘦骨嶙峋,已经不再如当初那般修长有力,长得开弓拿的了剑。
沈子卿应了一声,沉静了好久,沈子卿忽然开口道:“我也喜欢你,可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呢我比他究竟差在哪里?”
但是良久沈子卿也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忽然沈子卿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抓住了薛蛟被子外边的手,只摸到了一片冰凉。
“金鳞!!!!!”
沈子卿怔了一下,眼睛里蓄满了泪,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当初那个和他长街同游的武探花,那个也曾在乱世风云纵横的枭雄就这样离开了?
他还记得那天午后,那个少年在披红的高头大马上对着他笑,风华正茂,眼里像是有着永不熄灭的光彩,他还记得那人将他拉出一片黑暗时,坚实的臂膀和温暖的掌心。
从昨日接到薛蛟病中的消息,叶白羽就从青州往幽州赶,他骑了一天一夜的马,眼睛熬得通红,到夕阳西下才到了幽州城下,可是却看到了满城的素缟。
那个在千军之中沉着冷静,谈笑风生的大将军,此刻跌跌撞撞的下马,却在那一个瞬间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上,涕不成声,他带着哭腔咆哮道。
“我当年为什么不先开枪,为什么啊……”
那是他最好的朋友,一辈子的知己,当初的宁远守将距今不过十年,可活着的就只剩他自己了,回首再无宁远昔日故人。
他想起当初他们一起饮酒,同甘共苦,肝胆相照,是能把后背交于彼此的战友挚友,更曾一起共谋天下,可是他却没有在见到薛蛟最后一面。
他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一生北战南征,也曾号令千军,乱世争霸,所有的运筹帷幄,所有的风骨,最终究成为了史书中的一笔。
当他第五次在众人的瞩目中经过那条长街,是大越明睿皇帝灵柩回南,那个传说一样的帝王就此落幕,那条长街印证了他的一生,他的抱负,他的成就和他往昔的风华。
那一年,他三十二岁,也永远三十二岁,不许人间见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