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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办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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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文茵回房,遣退若夏一干从高氏那儿拨来的丫头,只留了芍药在身边伺候。
没过一会儿,丁妈妈便来了。
还没等她拜下去,许文茵先伸手将她扶起来,“妈妈无须多礼。”说罢,她顿了顿,才又道:“这一路出了何事?”
丁妈妈不语,拿眼看了看一旁的芍药。
许文茵道:“妈妈只管说,不妨事。”
丁妈妈这才叹了口气,握紧了许文茵拉住自己的手,缓缓道:“娘子不知,那帮贼人是练过功夫的,那天……咱们二三十人,护着香茹往北逃。李四说咱们人多,往林子里逃能拖住他们。”
“但怎料不过一个时辰就被他们团团围住。老奴带着香茹拼死逃了出去,可天太暗,看不清前头的路,那帮人却神出鬼没,像能夜视一般……”
丁妈妈脸上有几分痛色,像是忆起那时的情形,“若非那时有仗义侠士路见不平,老奴只怕是回不来见娘子了。”
“那香茹……”丁妈妈截断许文茵的话,“那帮人定是不知晓娘子的样貌的,他们砍了香茹一刀,搜了她的身,没有翻到什么东西便走了。老奴被救时,香茹在旁边,已……咽气了。”
许文茵沉默了好一会儿。
丁妈妈只觉自己握住的手有些冰凉,耳边便听许文茵道:“是救了妈妈的人将妈妈送来开封的?”
“正是。救老奴的是个小娘子,医术却了得,只说自己是江湖中人,其他却不曾透露过。老奴原本打算伤好了便辞行,可那姑娘说她主子正好也要往开封,可顺路带老奴一程。不然老奴到开封这怕会更晚些。”
许文茵点点头,“妈妈可问过那姑娘宿在何处?”
“老奴临走时,原是问过,还说日后必登门道谢。”丁妈妈疑惑道:“可那姑娘却说不必,她家主子开心得很,反倒要谢过老奴才是。”
许文茵虽奇怪,但江湖中人大多性情不似常人,人家说了不必谢,那应当是真不必。
她没再想,只道:“想必妈妈也看出来了,我没将此事告知舅母是有所缘由。芍药是自己人,妈妈有何问题可吩咐她。虽说舅母不是外人,但谨慎些总是好的。”
她意指屋外那高氏屋里拨过来的丫头。
丁妈妈在国公府摸爬滚打十多年,哪还有不懂的,当下点点头,“老奴省得。”
许文茵又将自己打算明年春天再回京的事说了,待丁妈妈要告退时,又添了句:“年关了,写信回去让人给香茹家里头送些银钱吧。”
不能让国公府乃至京城的人知道自己遇袭,起码她的父亲不会让人知道,想必香茹的尸体也早被处理了。
想让她魂归故里,何其之难。
丁妈妈沉沉“嗳”了一声,退出去了。
屋内一时寂若死灰,只有桐花炉里焚着的龙脑香,芬芳馥郁,炊烟袅袅。
芍药默默守在榻前。关于许文茵,连七没同她说过详细,只称是路上落难被他搭救。
可从方才那些话听来,似乎这里头的歪歪曲曲并非连七说的那般简单。
芍药从小过的是苦日子,可也只为钱财发过愁,在她眼里,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们大概就能算是真正没有烦恼的人了。
但似乎也并非如此。
“芍药。”
她听见许文茵唤她。
“如果你可以重选一次,但不知前路是明是暗,你会选吗?”
她没说是什么。
芍药轻声道:“那娘子呢?”
可这话抛出去,就像被石沉大海,再没有得到回应。
——
魏成影醒来时外头天已黑了。
他一动,头就生疼,只得闭着眼冲外头喊:“碧竹,碧竹!”
“嗳!少爷醒了?”碧竹忙撩了帘子进来,一边倒茶一边去搀他起身。
魏成影道:“我睡了多久?”
“少爷已睡了两个时辰了。”碧竹拿了软枕来支在魏成影腰后,又将茶盏送到他嘴边。
魏成影头痛得厉害,就着碧竹的手咽了几口茶,才有气无力地道:“我娘呢?”
“太太说等少爷醒了,让少爷过去一起用饭。”
“用什么饭,少爷我都要难受死了。”魏成影拿手揉揉太阳穴,没好气地道,“还不打水来,我要沐浴。”
还不等碧竹应声出去,魏成影忽地想起谢倾的话,又忙道:“哎哎哎,别去,不洗了。伺候更衣,我要去见我娘。”
碧竹纳闷地停住脚,问道:“少爷这一身胭脂味,太太若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魏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少爷,魏老爷早年为了魏成影启蒙,下了大功夫托人请了虞山先生来教他。
高氏平日里也是没少敲打魏成影屋里的丫头。那烟花巷哪是正经人家子弟去的地方?高氏要知道了不得把魏成影皮给削了。
“我还怕她不知道呢。”魏成影嘟囔了一句,冲她道:“行了,你少爷我心里有数。快把爷衣裳拿来。”
碧竹劝不住,只得拿了衣裳替魏成影换上。
魏成影心里打着算盘,他不仅要让他娘知道,还得让表妹也知道知道才行。
谁知道茵表妹有没有对自己存什么非分之想?
他道:“碧竹啊,你同茵表妹屋里头的丫头可相熟?”
碧竹纳闷地看了他一眼,“若夏被太太拨去了茵娘子房里头,奴婢同她倒是相熟。”
“噢,如此甚好。”魏成影笑起来,“一会儿你就往若夏那头走一趟。就说,我出去吃酒,那温香楼名产玫瑰花糕尝着甚好,我心里念着表妹,专程给她带了一盒回来。”
说罢指了指桌上摆着的那食盒,“你给表妹送去。”
碧竹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少爷说什么呢,这可不妥!怎么……”怎么能把那等下贱地方的吃食送给人正经小姐?
“让你去你就去,怕什么?出了事儿,我给你担着。快去快去!”魏成影长袖一甩,把食盒搁在碧竹怀里,转身推门就去寻他娘了。
入夜,外头阒无人声。
许文茵在屋内用饭,刚搁了筷子,便见若夏提了个食盒缓缓进来,神色有些古怪。
“何事?”许文茵边说边接过芍药手里的茶漱了口。
“娘子,方才少爷屋里的碧竹过来说……”她嗫嚅着道:“说,少爷今日出门吃酒,有一玫瑰花糕吃着味道极好便给娘子也捎了一盒回来。”
芍药招呼了小丫头来将饭菜撤下去,若夏才将那食盒搁在案上。她揭开盖子,顿时芳香四溢,只见食盒里头摆了小小六个花糕,白面皮上一抹红,倒是精致。
如果只是送盒花糕,若夏的态度不会这般奇怪。
许文茵道:“碧竹还说了什么?”
“碧竹还说,少爷许是出去吃了花酒,身上一股胭脂味。”若夏声若蚊蝇,一边窥着许文茵的脸色。
许文茵哪儿还有不明白的,一面又觉得好笑。
这还特意指了个丫头来传话呢。
魏成影不像是不懂礼数之人,他这是受人指使还是刻意为之?自己哪儿招惹他了?
不过不管是哪一样,她许文茵都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
“将这食盒送去给舅母。就说姐妹们都没有,我不敢独占一份,只能请舅母定夺。”许文茵说这话时是笑着的,一双眼却泛着冷光。
若夏诺诺应了一声,提上食盒出去了。
芍药等人走后,才转过身来愤愤道:“魏家少爷怎的这般无礼?娘子又不曾招惹他!”
许文茵也奇怪,她本没那闲工夫搭理这些小打小闹,可在连七的信到之前,自己还得揣着小心当个本分的国公府小姐。
魏成影这时捅出这种篓子,能惹人注目倒正合她意。
许文茵盯着方才放过食盒的桌案,缓缓道:“许是缺心眼吧,这家子人都缺心眼。”
高氏那头刚送走魏成影,便迎来了若夏送过来的食盒。
听若夏说完许文茵的话,高氏险些将手里茶盏掷了出去,“混账东西!”
若夏在堂下扑通跪倒,一动也不敢动。
周妈妈忙给高氏顺气,呵斥道:“什么能接什么不能接,你难道不清楚?什么时候这般没规矩了!”
“太太饶命,太太饶命,若夏知错了。”若夏一连磕了三个头,说话直打颤。
“太太,这……”周妈妈清楚高氏勃然大怒的缘由。
若是从前高氏还想着同许家结亲的时候,定会气魏成影这番动作搅了自己的算盘。
但眼下,别说结亲了,高氏已怨上了许文茵。她今日又将这盒点心送来,这不是摆明了告诉高氏管好你儿子吗?
高氏怎能不气。
她怒不可遏地道:“反了天了她!我是她舅母,是长辈,她堂堂国公府小姐,难道不曾学过礼教,不知尊老?”
“来人,把这食盒给她送回去!就说既是她表哥赏的,就莫要送来我这儿!”
周妈妈忙拉住高氏,劝道:“太太,使不得,使不得呀。”
那许文茵生母不在了,成国公可还在,人家还有个当皇后的姐姐。
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万万不能得罪她的。若是此事闹大传进魏老爷耳朵里,魏成影只怕逃不过一顿板子。
这其中利弊,高氏自然是知道的。
她方才正气头上,一时口快,如今冷静下来,便道:“我刚也说了,影哥儿这回实在没规矩,虞山先生教他念书,可不是让他出去喝花酒的。再加茵姐儿这事,罚他跪三天祠堂,让他好好想想!”
她又道:“若夏回去传我的话,就说我已敲打过影哥儿,他是越长越没个规矩。大家表兄表妹的,莫要生出龃龉才是。”
这便是要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了。
若夏应了声,又听高氏道:“这些天,那头可有什么动静?”
“茵娘子每日不是写写字便是浇浇花,别的倒不曾有过。”若夏道,“只是,今日同丁妈妈二人关在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只留了芍药在里头伺候。”
果然如她所料。
高氏若有所思,“接着盯着,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