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书店》江小辞

2、小朋友

　　“这就是你说的好办法？”

　　徐似月干笑两声，“孩子嘛，有什么不懂的看起来都正常，你放心问，不会有人怀疑。”

　　“而且你的身体虚弱，孩子的消耗小，对你休养有利。”

　　“最重要的，你出来的事情暂时不能暴露，要是以前还好说，现在这么虚弱，万一那边被盯上……麻烦还是能避免就避免吧。”

　　徐似月说的在理，顾酒也就只好压下心中的嫌弃，默许了她的做法。

　　程邹坐在沙发里，拿着几张任务资料反复的看，下巴上一圈青色的胡茬昭示着他一夜没睡的事实。

　　秦朗从厨房出来，端着刚做好的早饭，放在餐桌上。

　　秦朗是书店里所有人当中为人最为温和的。

　　发丝柔软，眉眼弯弯，笑起来仿佛自带美颜滤镜，完全是一副加八百倍放大镜也找不出攻击性的长相，脾气也和他的长相一样温和，就从来没见他跟谁急过眼红过脸，连说话做事都是这样，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温和”的代名词。

　　“程哥，来吃饭吧。”

　　“哎，好，我先去洗把脸。”

　　程邹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看起来精神了点，坐在餐桌边上。

　　秦朗：“他们人呢？怎么没见有人起床？”

　　程邹：“凌晨才回来的，小北也跟着熬了一夜，都睡觉呢。”

　　秦朗：“一夜没睡？你昨天跟琳姐出任务不顺利？”

　　程邹叨了一块咸味的豆腐乳，叨着筷子：“快别提了，地府给的资料除了名字其他东西就没一回是准的，他妈这回这姑娘居然不是死后被分尸的，而是还没死就被剁成碎块了。”

　　秦朗被刚吃进去的鸡蛋噎了一下。

　　程邹毫无察觉的继续说：“我和你琳姐追了一宿好不容易用缚魂网把人绑住了，结果她一下子碎成块飘了出去，嚯，血赤呼啦的。”

　　坐在对面的秦朗“嗖”一下飘进了洗手间，把引起生理性不适的鸡蛋呕吐了出去。

　　虽然引起生理性不适的可能并不是鸡蛋。

　　程邹：“小秦，你怎么……病了？”

　　秦朗在洗手间回答道：“没，没有程哥。”

　　徐似月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手里还抱着个五岁大的奶娃娃。

　　程邹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般解决完早餐，抬头看见徐似月抱着个孩子进来了，抽了张纸巾胡乱擦了擦还沾着包子屑的嘴。

　　“老板娘，这么早？哟你儿子吗？跟你怎么这么像？真可爱。”

　　顾酒一张脸快冷成冰块了，浑身都在努力散发生人勿近的气息。

　　可惜五岁大的孩子，脸蛋又肉嘟嘟的，小脸摆什么表情看着都招人喜欢。

　　程邹伸出手，捏住了他的脸庞。

　　实在喜欢的紧，捏了一下又捏了一下。

　　徐似月拍掉他的手，“干嘛呢，别乱捏。”

　　没见我哥要生气了吗。

　　她抱着顾酒，把他放在沙发上。

　　程邹跟过去，“真是你儿子啊？什么时候生的，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多大了，叫什么？他爸呢？”

　　秦朗从洗手间出来，一出来就听见程邹在嚷嚷老板娘有儿子了。

　　“嗯？老板娘有儿子了？在哪里？”

　　顾酒一记眼刀飞到徐似月身上，徐似月连忙解释，“不是我儿子，是我朋友的孩子，在我们这暂住一段时间，你们闲着轮流帮忙带带，照顾一下。过段时间就走了。”

　　秦朗心细，别过脸去冲徐似月说：“老板娘，我们都是那什么……”

　　不是人……

　　“万一没留神被孩子看到，或者不小心提到什么不该说的被他听见怎么办？”

　　程邹也跟着点头。

　　徐似月让他们放心说：“不用担心，他……也不是什么普通孩子。”

　　程邹露出一个“我懂的”眼神，“他爸妈既然是你朋友，身份应该跟你差不多吧？”

　　他们这些人和老板娘不一样，他们是普通人，死后变成鬼，只不过运气不好，暂时没法顺利投胎，所以才寄居在四九书店里。

　　老板娘是冥府接引人，游走于阴阳两界。

　　不要误会，不是鬼差，鬼差是个累人的活，老板娘当然要干点特别的。

　　冥府接引人负责处理阴阳两界之间一些难以调和的问题，说的通俗点就是中间调解人，把握双方退让的尺度，保证阴阳两界的平衡。是既不属于阳界，也不属于阴界的一批人。

　　程邹猜测，这个娃娃的父母和老板娘身份差不多，大概率也是个冥府接引人，所以不用担心孩子接触鬼的事情。

　　徐似月含糊道：“差不多吧，别问那么细，他父母的身份挺秘密的。”

　　程邹理解，“我懂我懂。那娃娃叫什么？”

　　“顾酒。醉酒的酒。”

　　秦朗欢喜的说：“这名儿真好听，跟孩子一样可爱。老板娘你们来这么早，吃饭了吗？我刚做好早饭，一起吃点？”

　　徐似月：“还没。你们哄着他吃点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就不在这吃了，晚上等人齐了再过来跟你们细说一下孩子的事。”

　　程邹应下：“得嘞，有事放心去办吧老板娘，我们保管把人照顾好。”

　　徐似月顶着哥哥要杀人的眼神跑路了。

　　秦朗进了厨房，又端了点早餐过来，“快来，程哥把他抱过来吧，别饿着孩子。”

　　程邹快四十了，还没有过抱孩子的经验，莫名有点紧张，对着顾酒比划两下，没想出合适的抱孩子姿势。

　　顾酒滑下沙发，从程邹的胳膊底下钻过去，自己走到餐桌边上，为了表示他可以自己走。

　　如果不是餐桌高脚凳太高，以他的身高够不着，说不定他就成功了。

　　顾酒伸出脚丫，想踩着高脚凳底座上的横梁爬上去，结果凳子底下有滑轮，一踩上去凳子就咕噜噜的往前滚，顾酒差点摔倒。

　　程邹眼疾手快的架着小娃娃的腋窝把人放到凳子上。

　　“哎呦，吓我一跳，娃差点摔了。”

　　顾酒：不想说话。

　　冷漠脸.jpg

　　秦朗是几个人中做饭手艺最好的，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最勤快，反正不出门的时候，伙食大多都是由他来解决的。

　　早餐也什么太复杂的东西，豆浆、鸡蛋，加上几个奶黄包，油条已经被程邹捡着吃的差不多了。

　　顾酒吃起饭来很斯文，吃相和程邹方才比起来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程邹稀罕的不得了，感慨道：“这孩子吃相真好。”

　　“什么味道？好香！秦朗你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周若琳闻者奶黄包的味道，赤着脚踩着木地板“咚咚咚”从二楼跑下来。

　　波浪卷的过肩长发披散下来，与昨晚长发束起的干练模样迥然不同，像是解了禁，举止眉眼都变得生动灵活。

　　“奶黄包琳姐，上回你去前街逛街说想吃，结果没吃成来着，我做了几个，来尝尝怎么样。”

　　周若琳和程邹忙了一夜，回来倒头就睡，醒过来肚子里空空荡荡，闻着甜香的奶黄包气味，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她拿起一个，张大嘴就要往嘴里塞。

　　眼神落在餐桌上陌生的小朋友身上，刚刚没注意，顾酒小朋友正用两只白嫩的小手捧着包子，在小口小口的咬着，一个奶黄包被他咬了三四排整整齐齐的小牙印。

　　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顾酒眨了下眼睛，周若琳的包子到底是没塞进嘴里：“哪、哪里来的小孩儿？”

　　也太、太可爱了吧！

　　她视线首先转向程邹，抢在其他人说话之前：“老程你儿子终于找到了？。”

　　“……年纪不对啊。”她的视线又转向旁边，“秦朗？”

　　秦朗：“可不是我的啊琳姐，虽然我也很想要个这么可爱的儿子。老板娘刚送过来的，朋友的孩子叫顾酒，让我们先帮忙照顾一下，晚上过来跟我们说说具体情况。”

　　周若琳手指慢慢移过去，戳了戳小朋友圆嘟嘟的小脸，又软又滑！

　　哇哇哇！！！

　　顾酒皱眉看她，表示自己的不悦，周若琳瞬间被小眼神击倒，亮起的星星眼简直要放光。

　　顾酒忍无可忍，终于对怪阿姨吐出进门之后第一句话：“吃饭。”

　　声音里不可避免的带着孩子特有的软软的奶音，瞬间萌化了老阿姨的心。

　　“好好好，吃饭吃饭。真乖啊，知道让阿姨吃饭。”

　　“……”

　　严重怀疑四月在把他变化成孩子的时候私自加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设定，比如声音要怎样怎样，模样要怎样怎样……

　　周若琳吃下一个奶黄包，舔舔嘴唇，又拿起一个来说：“秦朗你这手艺真不错。明天能吃咸豆腐脑吗？我想吃那个了。”

　　秦朗说可以。

　　程邹把一碟红色的豆腐乳推到周若琳面前：“吃什么豆腐脑，吃豆腐乳就够了，天天就知道使唤小秦。”

　　秦朗圆场：“没事程哥，反正我也闲着，你们白天都有工作，多休息会。”

　　周若琳得意的看着程邹：“有本事你明天别吃。”

　　没人注意，顾酒偷偷拿筷子沾了一下细滑松软的方块腐乳，低头递到嘴里，一脸满足。

　　唔，好吃。

　　桌上三个人诡异的静了两秒钟。

　　顾酒感觉气氛有点异样，抬起头来，他们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方才的话题，扯东扯西。

　　小朋友看起来有点怕生，不能吓着他。

　　周若琳看了下墙上的挂钟，恋恋不舍的又往嘴里塞了一个包子，手上飞快地把头发绑起来，一边走到玄关处穿上鞋，拎起外套风风火火的就走了。

　　“不吃了，上班要迟到了，小朋友在家乖乖的阿姨下班回来看你哟！”

　　周若琳走后，顾酒也吃完早饭，秦朗收拾了一下，盛了一份早饭往楼上去。

　　“小北那个作息估计得睡到中午，就不给他留吃的了，我去看看陈哥。”

　　“去吧。”程邹正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哄小朋友玩。

　　陈复新的房间在三楼，秦朗敲了敲门，门没关严，直接开了。

　　秦朗试探着走进去，遮光窗帘捂得严严实实，房间内一片漆黑，“陈哥？”

　　一股大力猛地扯住他的胳膊，在秦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胳膊横着怼在了他的脖颈上。

　　猝不及防的，秦朗呼吸有些困难，拍拍他的胳膊，“陈哥，是我，我是秦朗。”

　　怼着脖颈的力度松了，秦朗咳了两声，陈复新揉了下额角，比较有诚意的说：“抱歉，刚睡醒。”

　　秦朗摇摇头，给陈哥送饭是个高危工作，不过他都习惯了。

　　还记得他第一回把早餐送上来的时候，明明敲过门，陈哥也已经给开了门，结果进来还是被猝不及防的袭击了。

　　那时候可不是什么怼脖颈，直接就被照着肚子来了一拳。

　　秦朗惊吓加剧痛，直接把早餐里的豆浆和荷叶粥泼了两人满头满脸，地上几个灌汤包被他踩扁，地毯上留下浓香的包子汤汁。

　　现在他已经很能应付这种场面了，瞧，早餐连渣都没掉。

　　陈复新生前的职业有些特殊，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对环境比较敏|感，尤其早起之后戒心很重，早晨不怎么下楼，自然也就不吃早饭。

　　秦朗会等在差不多他起床之后清醒过来的时间点，把饭端上来给他。

　　虽然偶尔来的早点就会遇见这种情形，不过秦朗并不介意。

　　“能开灯吗陈哥？”

　　“等一会吧。”

　　秦朗摸着黑，按照记忆移到他房间的桌子边，把早点给他摆开。

　　“给他们做了奶黄包，你不爱吃甜，给你留的包子是香菇青菜馅儿的，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很好吃，谢谢。”陈复新吃了一个，在黑暗里朝他笑了笑，言语态度都是斯文客气，透出教养品性皆良好的气度。

　　陈复新鼻梁挺直，长眉入鬓，一笑起来眼尾上挑，风流多情的标志，但眼睛里却总是像隔了一层薄纱，明明很有魅力吸引人的长相，却因为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而凭空让人生出距离感。

　　当然屋里太黑，秦朗什么都看不见。

　　“没事，喜欢就好。”

　　陈复新：“你今早看见程邹和周若琳了吗？他们俩昨晚去做任务，情况怎么样？”

　　秦朗胳膊架在桌子上，等他吃饭，说：“没完成，听程哥说那姑娘死因特别，他们提前不知道，结果抓住后又被她跑了。”

　　陈复新淡淡的应了一声，“嗯，地府送来那份资料我也看过，冯雪，林城大学的学生，家境富裕。前几天我让人去帮我筛查过，今早收到反馈，林城大学近五年来一共录取过三个名叫冯雪的学生。”

　　“其中只有一个满足家庭富裕的条件，现在读大四，还没死。”

　　秦朗问：“那其他两个呢？”

　　陈复新取过餐巾纸，从容的擦了擦嘴。

　　“一个退学回高中复读去了，一个去边远山区支教去了。”

　　“啊？”秦朗奇怪，“难不成地府这回连名字都给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