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意气素霓生（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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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选择告诉我？如果你不摘下面具，没有人知道你是谁。”宁岚低首一笑，“是我的话，一定不敢摘下来呢。”
“没有为什么。”念衣把面具戴了回去，云淡风轻道，“只是想让你知道而已。”
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宁岚笑道：“那带我来这里看黑药，不会也只是想让我知道而已吧？”
念衣一挽衣袖，失笑道：“自然不是。”这一次她自己动手敲开了石砖，拿出黑药向宁岚道，“隔着远一些，多敲几块出来，像刚才那样捻碎了扔进水里。”
宁岚虽感诧异，却仍是按着她的话去做。孪生姐妹，形同半身，没有任何原因和理由，她相信念衣。
“你们在做什么？”踏着水声而来，隐约可见的光线勾勒出少年高瘦的轮廓。
念衣低声嘱道：“别动，我过去。”
宁岚依言立在原地，只稍转过头用余光瞥着出口处。
浅蓝色的衣袖一动，念衣已稳稳落在那人面前，声音清越道：“四少。”
肆水微诧：“念衣姐，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目光再往里一扫，肃然抱拳道：“三公主。”
宁岚略一颔首，低头继续干自己的事，她却想听听念衣要如何向肆水来解释自己的目的。
“念衣姐和三公主在这里做什么？”肆水握着大刀的手没有松懈，眼神锋锐剔透。
“如你所见。”念衣一挥手，“将黑药粉洒入暗河。”
“暗河流经昀城下的村庄，念衣姐应当知道。”肆水拔刀，指向宁岚道，“住手，三公主。”
宁岚猛然顿手，盯着念衣道：“这是真的么？”
念衣爽快一笑，道：“是。”
“那么，为什么？”刀锋上闪着冷凝的光芒，肆水神色冷淡，收敛了方才淡然，一步步走近。
“流经的不止是村庄罢？”念衣指尖一捻，银光微亮。
肆水沉下脸色：“难道念衣姐要让无辜百姓为谢家陪葬么？”
“昀城不是慈善堂。”念衣淡道。
“可也不是刽子手！”肆水肃然道，“如果要牺牲无辜百姓来赢得轻易的胜利，那我不需要这样的胜利。”
“那只是你而已。”念衣垂下衣袖，“昀城十四万人，都在等着呢，四少。”
肆水的瞳孔蓦然紧收，他静静看着念衣，良久才道：“我自幼跟随在公子身边，他从未教过我‘不择手段’这四个字。”
念衣一笑：“可是他却会这样做，不是么？”眉眼一敛，语气顿时清厉起来，“就像他当时舍弃了郁重华一样。”
宁岚脸色骤然惨白，她一把扣住念衣的手腕，厉声道：“你刚才说什么？”再无方才的镇定的少女，就算用凶狠的目光伪装起来，也掩饰不了眸光深处的惊慌失措。
“你很清楚他有那个能力不是么？能从万人之间把你救下来，就同样能把郁重华救下来，可是他没有。因为他很清楚，在这个时候，没有谁的死能够比太子重华的死更有冲击力了。”念衣微微冷笑，“你看看现在的郁家，靠北静王，靠澹台城主，靠苏湛……这里的哪一个人姓郁？唯一一个姓郁的人此刻站在我面前，在因为所谓的慈悲而伤感踌躇。难道不是么，郁、宁、岚？这不是你，最引以为傲的姓氏么？”
宁岚容颜苍白，紧紧咬住嘴唇，她干涩道：“我确实以此为傲。”
“苏湛在你心里，一直完美得像个神一样对不对？”念衣一抚刀片，“可你怎么会知道，即使是对着你这张脸，他一样能下得去手呢。”
“就算一模一样，你也不是我，念衣。你不了解我，就更不要妄自断言我的想法。”宁岚如是道，她抬高了下颚，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不去想念衣方才提到的重华一事，“除了破坏水源之外，你也就这一点能耐了么？”
她明亮的眼睛一瞬有了冷峻的光彩，干净、平静却冷静。
这本不该是属于她的眼神，那里曾经盛满了无暇的笑意与温暖的阳光，可是现在，如同染了血色一样浓黑深郁。
“我没有想到你也会成为这个样子，三公主。”念衣低声轻道，“跟着肆水回去吧，我不会再动水源了。”
宁岚眼帘一抬，淡淡道：“我不相信。”
念衣的手指蓦然一收，她别过头去冷道：“你不信我也无法。”
“肆水，昀城还有别的地方有黑药吗？”宁岚忽然转首问肆水，眼神清亮。
肆水略一沉吟，斟酌道：“库房还有。”
“带我去。”宁岚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
肆水颔首，却道：“这件事还请先去请示公子，三公主。”他插回刀，伸手给宁岚，“我带您上去吧。”
“不需要请示。”念衣伸手握住肆水的手腕，青铜面具下目光灼灼，逼得肆水无法直视，“他早已离开昀城。”
“念衣姐，就算是你，也不允许诋毁公子。”肆水面容倏地冷了下来。
“若我说的是假的，你何必这样惊慌？”念衣不怒反笑，转首看向宁岚，静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呆在这里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闻言，宁岚的手紧握成拳，尖锐的指甲刺痛了手心的皮肤。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少女，只看到自己满身的泥泞和狼狈。
每一次都是这样，就算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拼命，她永远还是停留在等待的位置上。
即使说了生死与共那样的话，即使不顾一切地带她走进昀城，在苏湛脑海深处的自己，始终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一个，而非战友、伙伴。
宁岚抬首，慢慢从手腕下转下镯刀，扔给念衣，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等他回来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
即使你不在，我也必须学会一个人走下去。
从念衣身畔擦身而过，宁岚眸光浅淡，却在黑暗里染上了金色的瞳光，她拍开念衣抓着子欺的手，清声道：“带我去库房。”
念衣静静立于她身后：“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说我因为所谓的慈悲而踌躇么？”宁岚霍然笑颜如花，“那就让你看看我的慈悲。”
率先拂袖而去的白衣少女，脊背直如松柏，身姿瘦似青竹，她一伸手，袖里划出一道银光，冷声道：“还不快走，肆水。”
肆水回首，只觉那背影如此清晰，又如此熟悉，就好像，当年孤身远走的苏湛一般。
长袖临风，衣衫沾湿。
一身白衣轻扬的男子立在蔚成城楼上，俯视全城。
宽大的披风在风里猎猎飞舞，手上握着漆黑长剑，双手拇指两枚青玉扳指，在日光下折射出清冽的流光。
“去把你们都督叫来。”他冷瞥了一眼脚下上前来的哨兵，仅仅抛出了这样冷切的话语，“半个时辰之内。”
慌忙跑下去的哨兵之后，又是哗啦啦一圈弓箭手围了上来，森冷的白光罩了一片。
手指一按剑柄，他慢慢抽出剑锋，环视四周，一挑眉：“怎么不射，恩？”
身影“唰”地一声消失。
转瞬一连串的惨叫响起，一排弓箭手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
细长洁白的手指轻轻地扣在了最后一个弓箭手的脖子上，他面色沉静，无波无澜，依旧是等待的模样。
“住手。”
白衣的男子慢慢回首，日光跃出大地，照耀了满身，清俊的脸庞微微侧过去，迎向阳光，眼眸稍眯起，打量着身后的异样。
那是一顶围得严严实实的轿子，周身立了四个灰衣护卫，沉默无声，四周的守兵却在刹那退散开去，恭敬地站在一边。
收回手指，似是漫不经心，白衣的男子一抬剑柄，轻笑道：“都督。”
“阁下是何人？”稍显温和而不失稳重的声音响起，带着依稀可辨的宽厚。
“于蔚成有利之人。”不偏不倚的回答，自信天成。
“咳，咳……”轿子的人显然身体稍弱，咳了良久后才虚声道，“阁下何出此言？”
“在下从南面而来。”
轿中人明显地气息一滞，声中带了肃穆之意：“阁下究竟是何人？”
“呵，说得明白一些，在下只是来讨债的。”白衣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漆黑的剑锋反射出清冷的光彩，俊秀的长眉一挑，“七……”
“住嘴。”声音陡然大了起来，随之而来的又是连续不断的咳声。
“现在，认出在下来了么？”他昂首而立，抱剑立于城墙之上。
一只白皙泛青的手慢慢搭上了轿子的帘帷，四个侍卫齐道：“都督。”
“退下。”虚弱而不容置喙。
隔着帘帷透出的那一线缝隙，一双细长浅褐的眸子露了出来，昭显出主人平日里的温和宽仁。
“原来如此。”那双眼睛一弯，“故人之后远道而来，可有想清楚要讨走什么？”
目光定如青山，深锁流光，苏湛一低首，道：“要我所要之物。”
“可曾想过付出的代价？”
苏湛抬眸，凝出刺骨的凉意：“悉听尊便。”
“那么，随我走罢。”那只手收了回去，帘帷重又落下，遮住了那双浅褐的眸子。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意气素霓生（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