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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学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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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倒要问你,你既识得天息境、黑玉境,通晓秘境万千奇事。偏偏就不识得回洞窟的路么?”
钟毓知道他要说什么,当即便打断了他。
焚天罡海虚影一晃。
雪萦回未能想到她竟还说起他当日随口胡诌的话来,于是他一时失语。
此役,钟姑娘占得了上风。
她得理不饶人,竟还追问道:“你不给我讲讲天息境?若我到时两眼一抹黑,岂不是要拖累你?”
万事开头难。
蹬鼻子上脸的事,有一便有二。
奉劝诸位,万不可开了先河。
“天息境不类同于寻常幻境,不常使人迷于虚妄……”
雪萦回有口难言。他没再推辞,既然被人捉了把柄去,便也不好再开口拒绝。
他并不是个厚脸皮的小子。
钟毓就不一样了,钟毓是。
听他一席话介绍完天息境,钟毓算是知道雪萦回为何会问她到底听没听说过天息境了。
毕竟在天息境之中,不会迷失。
天息境,算是颇为奇妙的一个小秘境。
天息境乃天息兽死后躯壳所幻化,进入天息境再寻路而出,便可获得天息兽的祝福――
不必迷失,不必畏惧且不会再沉湎于幻境。
天息兽乃幻兽,与魇兽等同属一类,造梦、食梦……不一而是。
天息境属于凡海秘境中较为神秘的秘境之一,记载较少。
然而好在雪萦回同她解释过,并且她亦与《凡海风物》其书上描述对照过。
暂且不曾寻到什么自相矛盾之处,可见雪萦回与这《凡海风物》都对她无欺瞒之意。
龟甲演算之术已用过。
钟毓推测,她所寻的涤荡世间污浊的灵物,大抵也在那处。
修者的演算之术与直觉是非常玄妙的。
而天息境的祝福与幻阵有关,由此,天息境中的难关大约也应在幻阵上。
难不成除了这幻阵,天息境还有旁的东西?
钟毓心中有猜测,而雪萦回隐隐透露出来的意思同样如此。
破幻阵,须守心,不迷于虚妄……
罢了,不想。
现今想得再多,亦不如幻阵多变,形如鬼魅,令人防不胜防。
至于雪萦回所言――天息境不会使人迷失。
又是什么意思呢?
分明是幻阵,又怎么会不使人迷失?
怎他就能空口白牙,胡言乱语?
钟毓忍不住问他,道:“幻阵,又如何不使人迷失?”
“幻阵所见,皆为前世今生,自身因果欠缺。”雪萦回道,“点醒千万人的好去处,你可莫错过了。”
清冷的嗓,出口的言语,总是叫人更要理智几分。
钟毓正要回应他。
时空隧道却猛然消失不见了,空间转换的厚重质感让人忍不住要呕吐。
她伸手拽下触之可及的焚天罡海,往雪萦回处重重一掷。
但愿这人,不会轻易被搅碎在时空乱流之中。否则,她储物袋中的那些黑石,可就白费了。
临时赶制的粗陋阵法,果真不堪大用。
而后身边,雪萦回气息的也消失了,她匆忙以灵识探出,却毫不留情地被打了回来。
不知是何方神圣出手,抑或是这天息境本就有的机制,幻阵――
本就不容人窥探。
灵识这般能看透本源、窥视千里外之地的作弊利器,许是不准用的吧。
“你……”
因这焚天罡海的离去,乱流如风暴灭顶袭来。
她以冰霜灵元护身。
是无数针尖没入头顶的痛楚,时隔了多年,她又一次深切地体会到了。
钟毓只觉眼眶发酸,眼泪尽数含在闭合的双眸里。
除却钟氏倾颓、溃败的那段时日,她其实是不曾体会过这样的苦楚的。
好在磨难令她经历过许多不曾体会过的事情,她终究没掉一滴眼泪。
“雪萦回,是你带我来此,便要与我一道、与我一同破阵!”
钟毓忍住痛楚,掷地有声道。
她不知身边人如何了,只知他气息全无了,到底是去何处了?
幸好将焚天罡海给这人了。
莫不是这幻境要他们分离?
钟毓到底存了些侥幸心理。她伸出手去抓,却是手心手背皆触到一片虚无。
真叫人失望至极。
“好。”
她到底还来不及失望多久,却听闻这低低的回音悠悠传来。
那人分明已经远去了。
是以,这一声“好”,竟来得如此迟。
“你起誓!”钟毓猝然睁开眼睛,眼底是欣悦、惊喜。
嘴上却不知变通,还硬生生叫人起誓。
许是雪萦回到底不是个软泥性子,由不得钟毓这样任意妄为。
于是这一声,便再无回应。
只在她手边,缓缓落下一支钗,钗上有九只蝶,皆为寻灵蝶。
可于一寸天地、万丈山河中寻人千里之外。
……
张开双眼以后,入目的,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时空隧道,而是亭台楼阁与水榭。
似乎古往今来的院子,若有亭台,便不会忘却了楼阁;若有水榭,便不会遗漏了楼阁。
这三者,恍若相依相存的友人,不曾分别过。
好生羡慕。
钟毓可是个孤家寡人,可即便是个孤家寡人,亦是天底下最潇洒不羁的孤家寡人。
不羡慕,不羡慕。
她有流彩宝贝儿呢。
钟毓端坐在最高的那一处。
无怪乎这一面景色皆收入眼底,原是高处不胜寒。
她入此身时,正保持着盘膝的动作,应当是她先前正在这儿勤耕不辍地打坐修炼。
如今她入了这幻阵,便成了坐在此处的阵中人,是否应要完成这属于阵中人的使命,方能破阵而出?
钟毓觉察识海微恙,似是生生小了一圈儿。
又忽觉掌心异样,张开手心,见是手中正紧握着一支寻灵蝶钗。
欲从凤凰榴火钗中掏出一面镜子,却追寻不到空间灵器的踪迹,她伸手往头上摸索了会儿,竟是连凤凰榴火钗都不曾有过了。
她的这些个物件何处去了?
是否一入这天息境,便入幻境,天息境乃天息兽躯壳。
此时,她与雪萦回或是在它体内、在这阵中某一处?
钟毓粗粗扫了一番此处风景。
是以,一入天息境,便是幻阵,便是此地。
这样美丽的虚妄,偏又处处不乏真实,确实足够以假乱真了。
寻不到凤凰榴火钗也罢,寻不到空间灵器又如何。
她转而打量起这一身穿着打扮来。
这是一身很利落干练的装扮。
她既然入了这幻境,自然并非她那一身雪域法衣。
衣衫中又藏有储物袋,钟毓从衣襟间掏出储物袋,将那寻灵蝶钗存放入储物袋内。
而后便从储物袋中掏出一面镜子――
是一面清澈的水镜,能够确切地瞧出她的面貌来。
两弯眉毛,一双杏眼,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耳朵……
这一模样,竟然和钟毓年少之时相差无二,只不过要比钟毓真正年岁小上那么三、四岁的模样。
天息境,到底奇妙如斯?
她收起水镜,静坐于高台之上,环顾亭台楼阁的布局,竟隐隐有几分熟悉感。
这一回钟毓分明是细细想了许久,却始终追究不到这是如何而来的感觉。
“钟毓!钟毓!”
一声声清浅而辽远的女子的呼唤,似从他方而来。
甜蜜却娇柔。
钟毓闻声回头,起身,撩开高台之上垂坠的帘子,顿时碧玉散落。
“就来!”她朝那方向高声应道。
“早课要开始了!快些下来!”
那声音终于清晰起来。
钟毓往下看去,小楼旁正有一女子伫立等候着。
只见人与阁楼相映衬,恍若置身天上琼楼。
但钟毓知晓――此地不是天上,凡间界不是天上,就连那上界,也不能称之为天上。
或只有千年前飞升的大能,才可一观这上天之景。
钟毓见她眉眼间顾盼神飞,正朝着高台抬头看来。
这便是来寻她的那位女子。
高台之高,不过比旁的楼阁要再高上一个小亭台罢了。
钟毓见她催得仓促,两手在栏杆上只一撑,纵身跃下高台。
那女子稍一错愕,诧异道:“我从不知你竟还有这样一手。”
钟毓待听她后续如何。
随即,她又了然道:“来学院已一月有余,想来这才是你的身手罢。”
不曾想,你竟瞒着不少人。
“快些去上早课,不是说来不及了么。”钟毓心知若是再任她说下去恐怕不妙,于是侧头对她催促道。
她与那女子并排而行,两人几乎是肩膀对着肩膀,一路简装入室,扫视一圈,却不曾在此见到雪萦回。
早课是诵读修真经文。
诵读完后,是第一节正式的论课。
授课的先生是一位相貌婉约的女修,说起话来娓娓动听。
“自天地初开,灵气浸润大陆,生生不息。上下两界渐而分层,下界不如上界得天眷顾。于是灵力不足,后继乏力……至于将来若有一日,上界是否步下界后尘,谁也说不清呢?”
“这上界依托的,还是你们。”
女先生柔声道,明亮的双眸看着眼前这一批少年少女们,熠熠生辉。
钟毓却觉得她所言太过夸大其词,或是根本就说反了。
是他们依托上界、下界而生才是。
她又注意到她所言乃是修界,而并非整个修真界,单单只是上界,却不曾提及下界。
为何秘境中的世界,依然会有意无意地忽略掉凡尘界?
是因为此幻境――仍是上界某个学院的射影么?
还是说……
此幻阵考验的,亦是她心中无法勘破的那处?
至于女先生话中所说的“上界是否步下界后尘”。
钟毓只黯然一瞬,但始终清楚地记着,在往后的某一日,事实确是如此。
江川第一任江川君,早在千年前便知此事。
甚至在藏书阁中留下几笔带有明显暗示的未尽之语,江萦回亦知此事。
或许这便是江萦回从下界寻来她……继任江川君一事的缘由罢。
但无数修士、妖物的悲凉哀婉、真真切切的情意,都挽不回灵力的消减。
天道无情,视若无睹,却仍在夹缝之中留有一线生机。
无情,也并非真的无情。
只是众生平等?
亦或是人修,在这片大地上占有得太多、太多了些……
魔修偏居一隅,寻常不入世;妖是天生地灵,平白无故的却少见得很;上古神兽一类,更是早早绝了踪迹;再论起死灵之流,又是被人修喊打喊杀的对象。
是否人修太过嚣张蛮横,于是苍天看不过眼了――
欲要惩戒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