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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四十九章 悲凉的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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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狂道,“盗亦有道,像怜香子这样的人也有原则,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从来不与人交游,但我想,他应该是一个很享受,很有趣的人。”
云逸道,“四哥你越说越离谱了。天下人都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你还说他是个很享受,很有趣的人。说你楚狂,你还真是怪得可以!若是你的沈姑娘被他奸杀了,看你还说不说他好!”云逸话一出,立马知道自己错了,忙着向沈霄作揖,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说道,“沈前辈对不住,我刚才一信口就胡说了出来!对不住对不住,您看在我四哥面子上,饶我这次!”
沈霄吹胡子瞪眼正准备发火,见云逸赶紧说好话,遂笑了笑,“你小子讨饶倒快,敢拿我宝贝闺女说事,你胆子不小!”
云逸点头哈腰赔礼道歉,楚狂道,“看我的面子饶了你,你没问问,我饶不饶你!”
云逸躲在李安然身后,赔笑道,“四哥看二哥的面子饶我!再说,这大敌当前的,兄弟反目可不好。我有口无心,四哥你和我一般见识干什么,总不能因为我说了沈姑娘一句坏话,就把多年的兄弟不认了。二哥,你说话呀!”
李安然道,“我不说,等明天,我和你四哥一起把你关起来捶,看你还敢胡说不!”
众人于是笑。云逸道,“你这是和谁学的,翻脸无情,我为你哄了三个月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楚狂突然道,“人有时候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刚刚好像感受到了怜香子的气息。他好像听到了我们的话,在无声地笑。”
众人屏住呼吸,怔怔地望着他,云逸道,“四哥,你,你没事吧?”
楚狂皱着眉道,“不见了。刚刚明明可以感觉到,那种气感很陌生,但我知道那是怜香子,风流倜傥,阅尽沧桑,自负、孤高、暴戾、美艳,冷眼旁观,游戏众生。”
云逸见了鬼似的望着他,说道,“天啊,四哥,我怎么听着你像是在说老了以后的自己?你不会是紧张过度产生幻觉了吧?无声地笑,既然是无声,你怎么知道他在笑?”
楚狂道,“人的天分有不一样,我看一个人,不是靠眼睛,耳朵,仅仅凭借的是身体对那个人的感知,一种直觉你懂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每个人都有一个气场,他的性格动机都在那里,而且不可能掩饰。一个人的表情动作都是可以随意更改的东西,可是气不可以,那是一个人存在最直接的证据,有时候人死了,气还在。”
云逸道,“四哥你别吓我。说得我浑身冷!”
楚狂道,“人海之中,气味相投,就是这个道理。人品有高下,但气味无优劣。大善与大恶的人,他们可能会喜欢共同的东西,人能大恶,也毕竟超脱凡人。谁不可以说,那怜香子的另一面,也是我楚狂这样,文采风流,妙绝天下。”
云逸正待反唇相讥,一直没说话的李安然突然道,“怜香子确实来过。”
云逸一下子怔住,众人皆直盯盯望着李安然,李安然指着人群最外面的那排灯火说,“左数第三十五颗烛火,火焰曾经微微地偏动了好几下。那时候没有风,其他的烛焰皆正常,说明怜香子曾靠近过那里。你们看,在那里,正好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若萱。”
众人望过去,若萱正伏在椅背上打盹,那里正好可以看见她的脸。云逸一口气卡在嗓子里,半天才压低声音说出来,“二哥,你是说,他想对若萱下手!”
李安然道,“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怜香子不敢找我,自然就去找她。他刚刚在那里,我已经准备好随时扑过去,可他突然不见了。再也找不到任何他存在的迹象。”
云逸指着楚狂和李安然道,“你们两个真神了,呜呼哀哉,我这辈子算是完了,跟着你们两个混,我算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李安然道,“五弟别这么说,怜香子的轻功,或许只有你云家的七步流云能追得上。”
云逸道,“你别逗我了,你的暗器比我的七步流云还快,开什么玩笑。”
楚狂道,“我去睡觉去了。怜香子那只狐狸肯定是走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再两个时辰就天亮了,他再不走就不能兑现十天杀一人的话了,别忘了他还要跑到大老远的地方去。”
楚狂说着,打了个哈欠,转身躺在长椅上去睡。沈霄和沈复也转身躺下,付清流和云逸站在李安然身边,云逸望着楚狂对李安然道,“你说四哥还真行,说睡就去睡,心无杂念。怜香子这样来去飘忽神出鬼没的,我想想都兴奋,哪里还能睡得着!”
李安然道,“我也睡不着,还是保险起见,一直守到天亮吧。”
那夜怜香子在三百里之外杀了当地一著名的富商家的闺中小姐。据闻,那小姐年方二八,花容月貌,已经定下亲,再过两个月就成婚。
李安然在第二天清早听闻这个消息,当时他正在喝粥,听了消息后,放下粥叹了口气,起身出去了。
李若萱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云逸,“哥哥去哪里了?”
云逸则只顾喝粥,说道,“他心里闷出去转转,不用理他!”
楚狂道,“你哥哥心肠软,最见不得别人受苦,更别提是因为他受苦,何况那位小姐马上要成亲了,为此却失去了性命!”
沈氏一家被李安然留住没有走,在一起吃早饭。沈霄道,“没有人不烦,他就算护住菲虹山庄的人,可怜香子如果不停地在外面杀人,他李安然也不能向世人交代啊!”
楚狂道,“有没有这个可能,如果事情一直没有解决的办法,世人会联合起来灭掉我二哥,来平息怜香子之祸。我二哥虽然厉害,但毕竟看得见摸得着,怜香子,根本就像鬼一样,没有影踪。当年常广不就是这样死的吗?”
沈霄道,“你以为,怜香子能杀得了你二哥吗?但是他出来杀人,就可以让你二哥背上沉重的道德包袱,就算他不以死谢罪,天下人也会联合起来剿杀他。记得那句预言吧,一夕死,天下杀。天下杀,人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怜香子就是惹起天下杀的引子。”
楚狂倒吸口凉气,李若萱气呼呼道,“那怜香子干坏事,怎么把账算到我哥哥身上!没本事去找怜香子,找我哥哥来干什么!这,这是以为我哥哥好欺负吗!”
云逸道,“你哥哥也不是好欺负的,只是和怜香子比,好欺负了那么一点点。”
李若萱道,“那些人,给坏蛋没办法,就找好人欺负,算什么本事!”
楚狂道,“这天底下的人就是这样的!你道德再高尚,人品再好,说话再算话,人们拥护你是因为你能为他们谋利益,但你若妨碍了别人的利益,立马就变得十恶不赦,人人皆欲杀之!人本性就是欺软怕硬的,人用弱小的生命来祭神,他们不敢得罪神,便乐于做帮凶!现在二哥,就快成祭台上的祭品了!”
沈霄笑道,“当年怜香子横空出世的原因就是和当时江湖上的大侠常广打赌,怜香子的口号是‘谁比谁卑鄙’!那大侠常广为人忠义,广行仁义,追随者遍天下,应者云集。怜香子便十天杀一人,谁最无辜他就杀谁!结果不到三个月,常广众叛亲离,人人避而远之,连妻子儿女也与他断绝关系,后来众人唯恐惹祸上身,结集起来,浩浩荡荡上万人将常府层层围住,逼他自尽。常广挥剑自刎,以死谢天下,身边只有一只跟了他十来年的黄犬,绕着他的尸身呜呜哀鸣。暴尸十日,没人敢去收敛,据说最后还是怜香子安葬了他。”
李若萱听得浑身发冷,真正被吓住了。这时李安然进屋来,面色如常,还带着笑。李若萱眼眶一热,鼻子一酸,扑过去一把紧紧抱住,哭道,“哥哥!”
李安然抚着她的头,对沈霄道,“沈前辈你说什么呢,怎么把若萱都吓哭了!”
沈霄道,“我,我说起常广的旧事了!”
李安然道,“你别吓唬小孩子,哪有那么严重!若萱别哭,没事的,啊!”
云逸走过去拎过若萱,让她在座位上坐下,说道,“你还嫌你哥哥不够烦,还哭!你哥哥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吗!”
若萱低着头住声。夏婷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让那个害人精活在世上,他想让哪个人死,哪个人就得死?”
楚狂道,“能把卑鄙用得这么强悍和明目张胆,他倒是看透了世事,再出来狠狠地调戏!”
云逸道,“四哥,你干脆和那怜香子喝酒去得了,没准他也周郎妙赏,你们两正好臭味相投!”
楚狂道,“他若是站在我面前,我一定会试试我这把刀能不能割了他的脖子,是他死,还是我亡!”
云逸道,“你不是口口声声欣赏他吗!”
楚狂道,“欣赏的是他的性子,又不是他的人!欣赏他,也可以杀他!”
李安然笑着坐下继续喝他的粥,说道,“怜香子的性子也是太烈了,当年就是因为常广说他,‘像你这样的卑鄙小人,人人得而诛之!’他就说,‘天下人皆卑鄙,得而诛之,不得自然就不能诛之,看天下人最后去杀谁,看是谁比谁卑鄙!’他这样说,也这样做了,最后如愿以偿。他还在常广的墓碑上写道,‘我不杀你,天下皆杀你。天下人比我卑鄙。’”
楚狂纵声笑了起来,“好一个天下人比我卑鄙!我真是服了他,二哥,你看到了吧,这做人不能太善,像人家怜香子这样的恶人,那才叫活得精彩!这叫一痛快!”
李安然道,“我看你得改名字了,不能叫楚狂,应该叫楚邪。我看你也是邪得可以!”
沈霄叫道,“楚邪好听!以后就叫楚邪,我快喜欢死了,处处投了我的脾气!”
李安然摇头笑而不语。
他仍旧每天带着两个最熟悉菲虹山庄人员情况的小厮,在街上转。街上少有人,在最光天化日的时候才会有一些相貌丑陋年纪偏大的人在街上做生意买东西。乞丐还在,李安然每次都给钱,甚至有时候停下来,蹲在一旁和乞丐们聊天。话题很散,偶尔还说说市井的闷笑话,或是围绕着过往的行人,说说乞讨的技巧。
云逸开始纳闷,二哥这么做,到底为什么?
他曾经问过付清流,付清流说是趁着现在危急的时刻收买人心。云逸觉得不像。楚狂不再去梅菊堂,而是整天在菲虹山庄的花园里晒太阳,叫楚雨燕泡上好茶,有一搭没一搭听楚雨燕弹弹琴。云逸很奇怪他,问他呆在菲虹山庄干什么,梅菊堂那边没人,你放心吗?
楚狂懒洋洋地喝着茶,慢条斯理地说,他在感受玉面狐狸的气息。云逸四下张望,青天白日,连个鬼影子也不见。于是云逸开骂,楚狂笑微微地拍着他的肩,几近嘲笑,“你骂我没用,你若是关心婷婷姑娘,那你就自己去梅菊堂和她拌嘴好了!”
云逸有点郁闷,怎么老二和老四这两个人怪怪的!他忍不住心中的火,重重地捶了楚狂一拳,楚狂捂着被打的肩,苦笑道,“五弟你要干什么,想打架?”
云逸气恨道,“二哥他自己出去溜,把菲虹山庄交给我!把梅菊堂交给你了,你老在菲虹山庄干什么!怕我罩不住若萱,还有晓莲和楚姑娘是不是?你乖乖给我滚回梅菊堂,和你的沈姑娘弹琴去!你那未来的老丈人,不是快喜欢死你了,快去吧!滚蛋!”
楚狂笑道,“你关心你的婷婷,也不带这么撵人的!我们两个换一换,我来管菲虹山庄,你去梅菊堂!”
云逸语迟,“你!……”
楚狂正色道,“我真的可以感知怜香子就在菲虹山庄,我就不信他不露半点破绽,我就杀不了他。”
云逸怔怔地望着他,不可思议道,“你说他,就在,我们附近?”
楚狂道,“菲虹山庄什么地方,他想作案,能不来摸路子?”
太阳很毒,但是云逸觉得脊背有些发凉。楚狂望着他,笑得有一点暧昧,拍着他的肩道,“五弟你这样的心里承受力可不行。今天不是二十,那怜香子又不会作案,你这是急什么,婷婷她好好的,你若是实在担心,就过去看看。”
云逸道,“你以为我仅仅是担心那丫头吗?我是看你们一个个怪怪的,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心里急得不行!”
楚狂道,“那怜香子要是真刀真枪出来和人家干,怕是早就死了千百回了。你越急,他看着越高兴,你难道喜欢,你在这里着急,他一旁看着没事偷着乐?”
云逸听了,长长地叹了口气,仰躺在刚才楚狂躺着的藤椅上,望着天说道,“那好,你有理,我也学你的样子,在这儿喝茶晒太阳,反正我比你白,不怕晒!”
楚狂坐在一旁开始和他聊天,“男人黑一点才有味道,我喜欢晒太阳,就是希望自己不要太白了。”
云逸不解道,“你说,我怎么就想不通,二哥整天在街上溜达,到底是为什么?”
楚狂道,“我也不知道,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一连七天,平安无事。今天是第八天了,后天就是玉面狐狸杀第三个人的日子。
云逸越发焦躁。楚狂虽然不动声色,但云逸也能看出他心里的弦渐渐绷了起来。李若萱突然好像意识到自己危险的处境,她和晓莲经常离云逸和楚狂很近,有时候还看见若萱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她知道,那玉面狐狸想要杀自己。先奸,后杀。只因为她是李安然的妹妹。
她从没跟别人说过她的感受。只是每天都已经很晚了,这丫头却非要等李安然回来才会睡。
这天晚上李安然如常抱着她笑着说话的时候,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道,“哥哥,你把我交给怜香子吧!”
李安然的心一阵刺痛,厉声责备道,“你瞎说什么呢!”
李若萱道,“如果让他杀了我,天下的人就不会那么恨你,就不会来杀你了是不是?毕竟你自己的妹妹也被玉面狐狸杀了。”
李安然道,“不许胡说!”
李若萱的眼眶湿了,轻声道,“我资质不好,又不肯用功,武功也是练不成的,活着也没有什么用。不如去找爹娘,还可以逗他们开心。”
李安然的泪差点落下来,紧紧抱住若萱道,“不许这样说自己!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我这就找他算账去!”
李若萱苦笑,哭道,“哥哥是不是以为,没人说,我自己就不会想。你家里的人好好的,外面的人一个个死,大家都会恨你。……”
李安然抚着她的头,温柔地叹气道,“傻丫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子的!就算你死了,外面的人该恨我还是会恨我。听话,乖乖在家里呆着。哥哥会想办法,你不要担心,那样会给我添乱的,懂吗?”
李若萱抱着哥哥,热泪横流下来,哽咽道,“可是,……”
李安然也很感伤,他对若萱苦笑了一下,说道,“傻丫头,没什么可是。哥哥还没到山穷水尽,连你也保护不了的地步。你自己千万不要做傻事,虽然你资质平常,也不很用功,性子又坏,平日里我会打骂你,但你知道吗,我心里其实非常疼你,你是哥哥无人可以替代的宝。哥哥会看着你一年年长大,为你找天底下最好的男人,让你开开心心嫁掉,为人妻,为人母,平安快乐一辈子!你听到了吗?所以你不可以做傻事,说傻话,就不可以存那样的傻念头!有哥哥在一天,就有你在一天,外面的事跟你没关系,你要乖乖的,懂吗?在这天底下,我可以牺牲我自己,都不可以牺牲你。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
李若萱忍不住,失声大哭起来。李安然抱着她,想到若萱竟然想牺牲自己来救他,不由眼眶一热,默默流下泪来,内心里既是幸福又是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