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染胭脂雨纷纷》希瑟

9、羲和

　　次日清早，店主急惶惶来敲女尼的门：“女师父！女师父！”
　　“怎么了？”经过昨晚的风波，女尼略显疲倦，眼下有黑圈。
　　“那两个淫贼——死了呀。”惊惶万分。
　　“哦，死了就死了，寻个深山老林埋了吧。我出丧葬费，你去埋，怎样？”
　　店主见她一副不关痛痒的样子，心里愈发着急，压低声音道：“人命关天呀，女师父。”
　　女尼笑笑：“这种人死的越多，世界越清净。”
　　“哎呀，女师父！”店主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你是行走江湖的，不在乎。我可是一介草民。他们死在我的店里，官府要是追究起来——”
　　“有我担着。”她说罢转身欲回房。
　　店主一把拉住她：“我不是怕事，实在是惹不起人命官司。我这就叫伙计去告官。女师父，官府来人之前你可不能走啊。”
　　女尼呵呵直笑：“不一定。你不妨派个人看着。”
　　门轻轻一合，店主被晾在了外面。昨晚他也见识了女尼的作为，晓得自己奈何不了她。叹了口气，绕过回廊又来敲这边的门。
　　司马天长正在洗漱，程思贤则在给小曼梳头。
　　“店主，你脸色不对啊。”
　　店主双手一拍：“咳，出大乱子啦。那两个淫贼死了！”
　　二人俱是一惊：“那媚药好厉害。”
　　店主苦着脸：“你说我该怎么办？说来要怪那女师父，下手也忒重了些。就算是淫贼不对，人家已经告饶了呀，而且还中了蝎毒，惩罚得还不够么？”
　　小曼忍不住道：“蝎毒要怪我。”
　　程思贤轻轻拍拍她的手：“与你无关。”
　　“那是自然。”店主道：“要不是这小公子，那两个淫贼就得手了，真要是这样我的店也逃不了干系。我这里先谢过了。如今，我还有另一件事得麻烦客官。我已派了伙计去告官，估计午后就会有差官来。到那时定会有讯问，还望客官为我做个证明，说几句好话。”
　　“这——”司马天长很是犹豫：“我们急着赶路，怕耽搁不起。”他不愿见官，尽管他已易容，暴露身份的机会微乎其微。
　　“店钱可以免。”
　　司马天长笑起来：“我们倒不贪这几个钱。”
　　店主连连作揖：“拜托了。”
　　司马天长只好勉为其难。
　　一会儿，庭院里喧沸起来。虽是人命案，但木鱼镇地处深山之中，道路崎岖，原以为县令只会派个捕头来讯问女尼，但实际上却来了大队人马。为首的是个彪悍的将军，一身戎装，左脸上有道紫色的伤疤。一说话，牵动面部肌肉，愈发显得狞恶。
　　他高踞马上，低头问地上的吓得簌簌发抖的店主：“那女尼在哪儿？”
　　女尼冷笑一声，排门而出，站在阶上，倨傲地仰首面对将军：“陈澍，我在这里。”
　　见到她，陈澍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吃惊之后赶忙下马来拜，也未露出他惯常的谄媚神色，只是轻声笑道：“哦，果然是你。”
　　女尼虽然不悦，联想起昨晚听到的新闻，心中却有隐隐不安：“你来这里做什么？”
　　陈澍哈哈大笑：“来捉拿你这叛臣之女！来人，这就是莱国公的幼女羲和，大王有令，活捉她有重赏。”
　　兵士一哄而上，围住羲和，羲和抽出匕首，大喝一声：“且慢。”
　　兵士们究竟有所顾忌，望向陈澍，等待他的命令。
　　羲和却问：“陈澍，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
　　陈澍笑道：“新王登基，一夜巨变，莱国公属太子一党，早已被大王下令入狱，你以为你还是公府郡主么？”
　　羲和顿时苍白了脸色：“我爹爹他——”
　　陈澍无奈地摇摇头：“羲和郡主，你现在一定很后悔吧？从前，你的老父那般低声下气请你回去，你就是不肯，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他的心。如今，你再想见他一面也难了。哦，不，我很快就送你去同他团聚。郡主，新王一向对你另眼相看。我想，只要你去请求大王，他一定会宽恕莱国公的。”
　　羲和茫然道：“不，是他背叛和逼走了仓舒，我恨他！”
　　“仓舒太孙已死，郡主何必还耿耿于怀？莱国公究竟是你亲爹爹，父女之间哪有夙夜之仇？不如乖乖地同我们回去见新王，或许有你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为臣不忠，辜负太王托孤重任，他罪有应得。我不可惜他。不，”羲和缓缓摇头：“我不会同你回去。”
　　陈澍收敛了笑意，向兵士们一点头：“要捉活的，小心别伤着她。”
　　庭院里响起刀兵之声，剑光乱闪，羲和与兵士战作一团。近旁原有看热闹的乡民，这会儿怕误伤纷纷奔出逃避。店内住客也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声。小曼悄立在窗口观战。羲和的武功相当不弱，以一人敌数十兵士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然而，她所执兵刃仍是昨晚那柄匕首，短小锋利，却不利于与兵士的刀剑交锋，腾挪闪躲破费力气，更难脱身。幸而因陈澍事先有令不准伤她，兵士们出手也有所忌惮，但如此下去，她慢慢会落到下风。小曼焦急起来，转头向程思贤道：“程叔叔，帮帮羲和郡主。她也在被九王子追杀，算是与我们同病相怜。”
　　程思贤很是犹疑：“小曼，我们自身尚且难保，哪里顾得上她？”
　　小曼当即握住他的手下跪：“救救她，程叔叔。她同我一样。”
　　程思贤忙拉她起来：“别这样，小曼。你的心意我们明白，可是这样一做，我们等于暴露了身份，会重新招来追杀的兵士。而且，即便我们出手，也未必救得了她。”
　　小曼却坚持道：“不，程叔叔。我不能眼看着她被捉回去。”
　　司马天长一把拉住她：“你这孩子，头脑怎么这么容易发热？”
　　院中传来一声惨呼，小曼急忙探头看。羲和郡主的肩上中了一刀，鲜血缓缓渗出，染红了她半幅月白的尼袍。这一负伤，她的动作明显滞缓起来。兵士的进攻却越发凌厉。小曼的眼泪落下来：“好叔叔，求求你们了。”
　　程思贤看看司马天长：“我虽与羲和郡主从未谋面，却晓得她是江湖上颇有美誉的女侠，且忠勇耿直，为仓舒太孙不惜与父决裂。眼见她身处险境而不施以援手，非英雄作为。我们——”
　　司马天长一拍他的肩：“你带着小曼离开，我去就羲和郡主。”
　　小曼道：“不，我要留下。我不会给你们添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