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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老男人的叛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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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意留京后,纪午给燕子湾去了信,道明自己因病缺考和留京备考的事。一道寄走的还有两封信,一封寄往磨子村姜得康兄弟,另一封寄给始阳书院娄见一。
京城距生民县万万里,他们各自收到纪午的信已经是立夏时候的事了。
燕子湾
纪午如今是燕子湾的骄傲,自他中了举人,他们村一天好过一天。得知纪午有家书回来,村长和族长第一时间赶到了纪家,一道看信。
信封一启,堂屋里众人都是一脸忧虑。王氏听到自己宝贝儿子染了疫病,活生生哭昏了过去。
族长遗憾的说道:“可惜了,要是不出疫病这桩子事儿,午哥儿没准就高中了,如今只能再等三年了。”
老纪头越心烦烟就抽得越凶,这会儿得知大孙子要留在京城备考,眉头都打了结。
“现在麻烦的是午娃子要留在京城等着下一科开考,三年哪,京城哪,得花多少银子?午娃子想的轻巧,说什么不用家里操心钱的事儿,哎,怎么能不操心!”
“爹,卖地吧,家里好不容易出了午哥儿这么有出息的,砸锅卖铁也得供着。”,作为家里的长子,纪兴山斩钉截铁的表态,把他媳妇儿马氏急得跺脚,暗骂一声蠢货,地卖了将来他们的福哥儿怎么办!
“大哥,地是咱的根,卖不得”,纪兴海思考片刻又道:“要不先卖两亩地得了,加上之前那些贺仪,怎么着也能够兔崽子一年的花销。”
银子的事解决了,族长提出另一个事儿。
“京城天远地远的,午哥儿就带着他媳妇儿一个妇道人家,着实不妥,我思来想去,打算在族里挑个灵光的小子去午哥儿身边跑跑腿。”
磨子村姜家,入了夜,天气却没怎么退凉,连一向体弱畏寒的姜得康都热得睡不着,坐在树下乘凉。
这几年姜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有钱买好药请好大夫,姜得康的身子骨较以前硬朗了很多,虽然还是不能跟正常人比,但至少不再是气若游丝的状态了。
他是在下午收到纪午来信的,一个人拿着信在房子沉思了很久,之后咬牙做了决定,让他爹赶着车去镇上把他弟弟姜二娃叫回家。
“哥,你急着叫我回来干嘛?你不知道,咱们照上回纪夫子寄回来的衣样子做出来的成衣好卖得不得了,几个镇的货都快供不上了,我盯作坊都盯不过来了,忙着呢!”,姜二娃不分冬夏的跑买卖,人如今长得又高又壮,就是黑,黑得不得了。
姜二娃口中的纪夫子是纪午,即使纪午后来没在他们村教课了,他也一直这么叫着,改不了口。他一回家屁股还没坐下就大声抱怨着,姜得康眼睛一眯,啥也没说,姜二娃就怂了。老老实实坐着。
“纪午又寄了批首饰样子回来,你找几个手艺好的匠人打出来,跟成衣一样,质地不好不差就好,关键是样式要和京城那边的一模一样”
姜二娃兴奋得跳起来,大叫道:“纪夫子来信了?哥你怎么也不给我看看呢!”,他一直把纪午当成崇拜的对象,每回的信他都要反复看好几遍,隔月还要时不时拿出来瞻仰一番,就差把纪午捏成泥人供起来了。
“不给你看自然是有原因的,你就不用问了。接下来我交代的这件事是重中之重,一点出不得岔子,否则小命都可能掉,听清楚没?”
“啥事儿恁玄乎啊?哥,你别小题大做”
姜得康轻飘飘说一句:“放印子钱,算不算小题大做?”
姜二娃惊的下颚都合不上,结巴道:“放印……印子钱!哥,这事儿干不得,抓着要砍头的!咱家现在又不缺钱,正正当当也能赚不少干净钱,没必要冒险。”
一直以来,朝廷对放印子钱这个事儿都采取的严打政策,一旦被抓到首尾,绝不姑息。以前县里有个员外爷在外面放印子钱,被抓后连命都丢了,是以姜二娃一听他大哥要放印子钱就吓寒了胆。他大哥怎么会这么大胆啊?
“哥,难道是纪夫子让咱们这么干的?不能啊,纪夫子可是读书人,举人老爷……”
姜得康把信揣进怀里,打趣道:“瞎想啥呢,你也说人是举人老爷了,去年九月那会儿多少富家老爷给纪午家里塞钱,他能缺几个印子钱吗?”
“那我就不明白了,无缘无故的,你咋就动起歪脑筋了呢!”
“好了,我已经决定了,你别再说了,要不是我身子不好也用不着你。”,姜得康严厉的说道。
别看姜得康身子不好,病恹恹弱不禁风的样子,那脸一板吓得姜二娃屁都不敢放。
“那怎么弄啊?我们也没人啊?”
“明天一早送我去县里的荣盛赌坊,我自有门路。这事见不得光,关好你的嘴,爹娘,还有你媳妇儿,谁也不能告诉。”
“嗯,晓得,我扶你回房歇着吧。”
把他大哥交到大嫂手里,姜二娃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嘀咕道:“大哥连门都没出过几回,他怎么会知道荣盛赌坊的!见鬼了!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勾着我哥干些个坏勾当,别让我逮着,不然我非得活剥了你!”
纪午在京城里越来越如鱼得水,他有孟鎏和纪继生的引荐,加上本身也有学识,性格又圆滑,病愈后很快融入了在京的士子当中,尤其是南方的士子圈。
三五不时的就要参加诗会,文会,今天这个士子相邀,来日那个士子请宴,纪午忙于交际应酬,银钱哗哗哗的往外撒,经常天一亮出门,喝得酒气冲天的回来,然后连书也不读就倒头大睡。
京城的夏天,纪午晕着晕着就过完了,他也知道自己好像有点迷失了,迷失在灯红酒绿、相互吹捧的快感中,可他控制不住,活了两辈子,从不知道人活着能这么惬意,酒喝着,曲儿听着,舞看着,吟吟诗,写写对子,那么快活!
以至于他就算待在书房,也根本静不下心,看不进书。
这一天,纪午答应了给合欢院的姑娘们写小曲,吃过早饭后,就准备潇洒出门。
临出门前吩咐栓子道:“栓子,把我书桌上那一叠稿子拿上。”
拴子就是燕子湾纪氏族长派来帮纪午跑腿的人,他是立夏时候到的京城,今天立秋,刚好跟了纪午一个夏天。
拿好纪午的东西,栓子一出书房就简单一脸阴沉的兰丫,他有点怵这个丑兮兮的婶子,因为他好几次都见着他的举人族叔被她骂的不还口。
“婶儿”
“嗯”
“婶儿,我走了,叔在前头等我”
“嗯”
栓子脚底抹油跑的飞快,三两下就追上纪午了。
“跑什么跑!有鬼追你吗?”,纪午的一头白发在清晨的晨光中闪闪发亮。说也奇怪,别人顶一头白发只会叫人觉着苍老,可他叔俊郎的脸,挺拔的身姿陪着白发倒别有一番韵味。
“刚刚出门碰着婶子了,黑着脸,比鬼还吓人!”
好吧,纪午今天是偷跑出来的,他前晚上答应她不再出门厮混,老老实实在家念书,可他食言了,早前收了合欢楼的银子,他今天必须把曲子送去。
“呃,没事儿,我晚点去市场买头猪崽子回家,一看猪崽子,她再大的气也消了。”,纪午不自在地摸摸鼻尖。
纪午今天回来的不晚,太阳还没下山就牵着一头猪崽子回屋了。
“丫儿,我专门去猪市坝看了两圈,就数这头猪长得好,你看关哪个圈里?”
兰丫没表情,不喜也不怒,倒是阿寿开心得不得了,桂花糕一扔就跑去抱那头脏兮兮的猪,他人小脚快,辛婆子和桂花两个人都拦住,叫他抱了个正着。
兰丫把阿寿哄着放开猪,吩咐道:
“你们带他去洗洗干净”,然后才对纪午把猪关哪儿。
“吃过饭没?没吃就坐着一块儿吃点?”,招呼纪午跟招呼市井里的客人一样。
纪午吃饱喝足了才回的家,哪还吃得下,这些天兰丫难得对他露个好脸子,他识趣的陪她坐着,饭没吃,茶水喝了几口。再然后,昏昏沉沉的倒地了。
一碗凉茶泼出去,纪午悠悠转醒,只见窗外夜色已黑,书房里点着一盏灯火朦胧的油灯,他面前的兰丫冷着脸,眼角的蝴蝶胎印随着灯火一晃一晃的,像个活物。
“丫儿,你这是干嘛?把我绑柱子上干嘛?快解开绳子。”
书房有一根立柱,挺碍事的。阿寿有一会撞柱子上,兰丫就买了一捆麻绳把柱子缠起来。他现在就被兰丫用麻绳绑在柱子上,绑的还很结实,他试了一下,三两下还解不开。
兰丫没说话,只是冷冷的盯着他。风一吹,油灯灭了。借着照进屋的月光,他看到扬起来的棍子,小孩手臂那么粗。
“你疯啦!兰丫,我告诉你别乱来,不然,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