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篇陈年旧文》青山瑟瑟

37、大人出现的第三十七天

　　“啊……啊……”那巨婴吃完指着嘴又叫了两声，显然还想要。不过崔稹没给：“带我们去换破界符，到了我会再给你一块。”

　　“哈……”巨婴闻言霎时垮下脸，叹了口气，而后不紧不慢转过身，一扭一扭往石桥上而去。

　　陆之道赶紧跟上：“这破界符能带我们离开此地？”

　　“嗯，鬼市易进难出，要想离开只能与宝津楼做上一笔交易。”

　　“用什么换？”

　　崔稹难得有几分不确定：“不知道，看这些鬼怪的心情。”

　　“哦，这掌柜倒是会做生意。”陆之道想了想：“话说你为何知道这些事情？你们万朝宗的弟子都像你这般手眼通天？”他光顾着说话，又忘了脚下的动静。是以丝毫没有注意到前头什么时候多了一只巨足，一个趔趄绊了出去，好在崔稹眼疾手快，将他拉回了怀里，否则怕会不小心摔下深渊去！

　　“嘿嘿！”一旁的巨婴收回脚，捂着眼暧昧在两人身上打量几眼，仿佛撞破了什么了不得的奸|情。

　　陆之道缓过神来颇觉燥热，一把推开崔稹，心中羞恼对着前头捂嘴傻笑的巨婴抬腿就是一脚，却反而被它肉弹无比的巨臀掀回来，又一次落在崔稹怀里。

　　“……”崔稹。

　　对视片刻，陆之道若无其事淡然起身，只是整理衣袖的时候耳廓还是红了。因他眼神瞥向了别处，所以也并未瞧见崔稹的反应。那向来不苟言笑的黑衣罗刹，此时分明弯了嘴角。

　　好在宝津楼很快就到了，两人跟着巨婴进了一间半嵌在山壁上的木屋，不过十丈方圆的地方，到处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玉盒，那巨婴的大脑袋瞬间淹没在一片玉海里。两人站在门口，看着一个个砸在脚边的玉盒，相顾无言。

　　“这宝津楼，看着比我想象的要小很多哈……”陆之道抖了抖袖，眼神有些游离。

　　崔稹侧了他一眼：“这是那怨婴自己的窝，外头你方才看见的一切都是宝津楼。”

　　“哦～”陆之道点点头，忍不住尴尬摸了摸鼻尖，不再没话找话。

　　良久，玉盒堆里一阵哗啦，那巨婴终于再次钻出来，手里还拿着两只纸蟾蜍。

　　“啊！啊……”它指了指蟾蜍，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崔稹会意，又要往储物腰带里掏出精石，可抬起手却忽然愣在原地。

　　“怎么了？”陆之道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好像没有精石了……”

　　“？！”陆之道脸上闪过一分惊疑：“兜里揣着几两银子心里没点数吗？明明是个破落户还非得作出一副大款样……”后一句当然是小声嘀咕。

　　陆之道一面吐槽一面从袖袋里掏出块金色的石块来：“喏，给你。”说着丟向那大头巨婴，那巨婴得了石块迫不及待一口塞进嘴里，而后又眼巴巴望着陆之道。

　　“功德石？你怎么会有这东西？”崔稹见了也有些吃惊。

　　“什么？你说这石头？”陆之道抬眼见那巨婴还想要，作势又要去掏：“我师父留下的，我还有好多……唔！”这话还没说尽，却是被崔稹一巴掌捂住了嘴。

　　“这东西可比精石难得多了！不可露富！”崔稹眉头紧锁与陆之道传音，然而这话终究是说晚了，两人跟前的巨婴已经将视线盯在了陆之道袖子里。

　　“跑！”来不及多想，崔稹拉着陆之道转身就要逃命，然而两人此时法力尽失，仅靠着崔稹的轻功实在没有几分胜算，果然不过跑出去半丈，两人便顿觉身子一轻，转头已经被那巨婴提了起来！

　　“哈！”巨婴大呵了口气，一手捻着一人就要一齐塞进那张深渊巨口里。崔稹慌忙提剑抵挡，两人站在巨婴的门牙上拼死抵抗。

　　“想不到我陆判逃过王妈妈的三寸不烂之舌，竟逃不过一婴儿的嘴！”

　　“王妈妈是哪里的妖怪？”崔稹咬牙。

　　“我家乡远近闻名的夜叉！不说了……支撑不住了……”

　　“陆判！”崔稹轻呵，正要斥责一番，眼神忽然落在地上散落的蟾蜍破界符上，话头一转：“快给我一张纸！”

　　“啊？”

　　“给我！”

　　“哦好。”好在画册还听使唤，陆之道虽不知道崔稹要做什么，却也叼出一张画纸给他。

　　“撑住。”崔稹说完这话，竟然放开手叠起了纸条来！

　　“你这是做什么？”生死关头你还有心思叠纸？

　　“它喜欢叠纸，我叠个蚂蚱说不得有用！”崔稹嘴里解释着手上也没停。陆之道只见他修长干净的双手快速翻飞，眼里的专注叫人看了还以为是在掐什么正经诀法。

　　“好了！”这话音刚落，崔稹手里便多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蚂蚱，这技艺连市井长大的陆之道都自愧弗如。

　　崔稹二话不说跳至巨婴鼻头，伸出蚂蚱给它看：“想要吗？要就放我们下来！”

　　令陆之道没想到的是，那巨婴居然真的收了手，将两人拎回地上，盯着崔稹手里的蚂蚱眨也不眨：“啊！啊！”

　　就在它伸手索要的时候，崔稹却一个闪躲避开了：“破界符先给我。”

　　巨婴毫不犹豫，捡起地上的两只蟾蜍就丢了过来。崔稹接稳蟾蜍这才将蚂蚱给它。

　　“这回能走了？”陆之道暗自窃喜。

　　崔稹与他扬了扬手：“烧了它就行。”说着从腰上扯下来只火折子，吹拨两下将其点燃。果然下一瞬，屋里金光一闪，两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等两人没了踪迹，一旁沉迷拨弄蚂蚱的巨婴却停下手来，转而拾起脚边一个摊开的玉盒，嘴里怪笑两声啪嗒扣上了盖子，而后一转身将玉盒藏在一堆玉山底下。

　　*

　　天虞山。

　　“哎呀你们快想想办法啊！就这样等在车里他们也不会自己上来，我们还是再去找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还是在崔稹陆之道两人落崖的山头，阿秋正叉着腰与熙尧说话。

　　“呸呸呸！蠢兔子你可别说了！与其指望他们不如咱们自己下去！”魏留徊也抱着胸显然十分恼火。

　　“不可以啊不可以的！”十方闻言连忙摆手：“两位壮士法力低微不可轻易涉险，这件事还是听熙壮士谢壮士范壮士的吧！”

　　熙尧听了这话冷哼一声：“还是你这小光头会说话。”

　　白衣无常谢必安也解释道：“几位还是稍安勿躁，那推陆大人下去的修士既然已经被熙尧殿下给杀了，那他们二人就暂时不会有危险。”

　　“你怎么知道？陆大人用不了法术说不定这会儿已经碎尸万段了。”黑衣无常范无救面不改色地反驳。

　　“哎我说你，一天不抬杠浑身难受不是？咱们是干嘛的你给忘了不是？人死了没死咱俩还能没点儿数不是？”谢必安掐腰回怼。

　　“就是！你凭什么诅咒陆之道？对上司不敬小心他回来去阎王那儿告你！”魏留徊也帮腔道。

　　“没错！更何况崔大人也跳下去救我陆哥哥了！凭什么就只咒我陆哥哥一人？”

　　“秋壮士，话不是这么说的……”

　　“我不归他管。”范无救依然面无表情。

　　……

　　熙尧还想说说接下来的打算，岂料这群菜鸡竟然一言不合就互啄起来，叫她丝毫没有防备。忍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大声呵斥：“都给我闭嘴！”

　　众人闻声霎时安静下来，看了熙尧一眼，又立刻不约而同掐起架来——

　　“范无救你给我道歉！”

　　“我不，你待如何？”

　　“骂归骂，动手打鬼就不对了啊！”

　　“谁打我？谁！”

　　“哎呀魏壮士小心……秋壮士……谢壮士不可以啊……”

　　“……”熙尧。

　　*

　　另一侧的宝津楼，灵光闪过后，陆之道与崔稹终于从楼里消失，两人眼前的景致眨眼变幻，成了……一片荒山。

　　“这是哪儿？”陆之道率先起身，打量着周遭陌生的环境：“也太热了些……”可不是吗？头顶明明看不见太阳，却仿佛置身热汤之中一般，地面到处都有龟裂，脚下一片灼热。

　　“是地龙。”不过一眼，崔稹便识出来。

　　“什么？地龙？咱们这是到了西南的峪岐路？”陆之道显然不信。可要说卫宋哪儿能有这么大一片地龙火山，除了西南之地不做他想。

　　崔稹蹙眉：“不像，我依然用不了灵力，实在怪异得很。”

　　“诶？我也……”陆之道说到一半儿忽然僵硬在了原地。

　　“嗯？”

　　“我的元冥之力，似乎在慢慢流失……”陆之道说着身前飘出一颗黑色的印章，是察查司印。此时其上隐隐散发出灰黑色的气雾，仿佛一杯逐渐变冷的热茶。

　　崔稹见状立刻与陆之道点了几个穴道，叫他不至于随着印章的消逝而流失体力：“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陆之道隐去真实的感受，缓缓动作起来。然而崔稹瞧出他的逞强，将他一把扛起：“我早说了不能依赖这个，你偏不信，现在知道自己有法力的好处了？回头出去非让你好好修炼不可。”

　　陆之道有意挣扎却使不上力：“那也得有命出去才行。”

　　“乌鸦嘴！”

　　难得听见崔稹说一些多余的话，陆之道虽身上不妙，可依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崔稹与他放在了一块碎石边：“你还笑，还笑得出来？”

　　“呵呵……”陆之道愈发忍不住，一双清亮的褐眸里满是笑意。崔稹叫这双眼看得心头一热，然而很快又冷下来，他刻意冷着脸，躬身一把扣住陆之道的下颌：“陆判，别笑了。”

　　冰冷的呵气赫然喷洒在陆之道热兮兮的脸颊上，叫他终于有了一丝清明。他瞪大眼，盯着近在咫尺的一双墨眸，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幅茫然无措的小表情落在崔稹眼里，微微激起一丝涟漪。对视片刻他忽然察觉，触碰陆之道下颌的指尖，不知什么时候也灼热起来，和那颗陆之道看不见的心，一样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