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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29 章  ...

  •   逢花却忆故园梅,雪掩寒山径不开。
      明月愁心两相似,一枝素影待人来。

      六月二十七,女皇正打了个盹,西华门处连迭声地传来“梧郡捷报――榆泉塞捷报――”那声就似是碧落最强的号角,响彻了整个天都,令百姓俱抬首望向北边那方象征着胜利的战场。
      女皇一阵恍然地从迷糊中惊醒,就见效远满脸喜色地站在跟前,“怎么了?”
      效远微微一笑,“皇上您听。”
      遥遥地,传来禁军侍卫的欢呼:“大将军胜了!胜了!”“还缴获了匈奴王的金刀呢!”女皇细听了一阵,惊喜地瞅住效远,“真的?孙永航真的胜了?”
      “效远贺喜皇上!初战大捷呀!前来送信的小兵还说,那日孙大将军手挽三把弓,一箭射过去,足有三百步射程,要不那国相忠心,一箭准要了匈奴王的命了!孙大将军还缴获了匈奴王的金刀,不但梧郡之危解了,榆泉塞也收回来了!”效远伏地大声说着。“天都百姓听到这个消息,都乐死了!几家酒肆甚至当街摆下免费流席,喝酒相庆呢!”
      女皇迭着声地说“好”,来回在自己的榻几前踱了几回,又立住道:“赏!赏……黄金千两……不!”女皇猛然抬起头来,“擢孙永航为扬威大将军,加封武安侯!”
      “是!”效远笑呵呵地站起来,将手中的奏报呈到女皇面前,“这是孙侯爷的述职表,在得胜之际,还细述了整个府兵调配的方案,请皇上准允!”
      女皇心情极好,摊开不过匆匆掠了几眼,便大笔一挥,朱批了“准”字。“就照他的办!”

      消息传到孙府,自然乐不自胜。传到回影苑,正喝着汤药的垂绮猛咳了一阵,眼神定定地怔了会儿,终于只是低下头将药尽数喝了,始终未吐一字,然而那脸上的宽怀,眉尖的轻展到底瞒不过溶月。
      溶月朝回来报信的项成刚眨了眨眼,接过垂绮的药碗,微笑着道:“这前方战事有好消息传到,总算可以略宽宽心了!这病也该好了!”数日前,许是夜里受了凉,垂绮竟感了风热,喝了些药,总觉身上粘粘的,也不尽好。大夫瞧了,只说养几日便好,但几日过去了,却仍这副恹恹的样子。
      说起来也是,菁儿又昨儿贪玩,大抵是淋了井水,也微有些着凉,这下把青鸳和溶月俱忙了个透。
      垂绮不应,溶月正想说什么,就见门外探入一个小脑袋,垂绮率先瞧见,不见形地轻叹一声,朝他招了招手,原来是荻儿。
      说起来项成刚也颇喜欢这个乖巧聪敏的荻儿,时常逗着两孩子玩,此时见他背着手进来,不由奇道:“嘿!小家伙,手里拿着什么呢!”
      荻儿对着项成刚本是又爱又惧的,就小声,又颇带着羞涩地道:“是薄荷叶和金银花,项叔叔。”他将那满把的花花草草捧到胸前,“历名叔叔说的,大娘生的这个病,要吃药,药里面就有薄荷叶和金银花,我找永佑小叔叔带我去找的……”
      听到这儿,垂绮与溶月俱忍不住轻轻添了抹笑,“荻儿真懂事!姨正要给你哥哥那个小捣蛋熬姜汤去,你那日也淋了水,一起喝点。”溶月笑着道,顺手接过了孩子手中的花草。
      “嗯。”荻儿被夸时总一副腼腆微笑的样子。“我想去看看哥哥。”
      “好!”溶月说着正要带荻儿过去,却被垂绮阻住,“荻儿,你过来!大娘跟你说说话。”
      荻儿回望了眼溶月,“嗯!溶姨,我等会儿去找哥哥。”说完便乖乖走至垂绮跟前。
      垂绮望了他好一会儿,才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继而轻轻捉住他的小手,摊在掌心看,那小小的手心里犯了些红,显是在拔草时划的。垂绮望着望着,心里便升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似酸似喜,似轻似重,“傻孩子!”她一把轻轻拢住了孩子,“大娘这儿有药的!”
      荻儿闷在那温柔的带着独特暖暖香味的怀抱里,觉得满足极了,他仰起小脸望着垂绮,带着笑答:“大娘病了,哥哥也病了,我是弟弟,当然应该照顾大娘和哥哥呀!”
      垂绮忍不住笑,“谁告诉你的?”
      “哥哥告诉我的!”
      “菁儿?”垂绮一怔,既而看着他有些微地搓着手,便起身从一角架子上取了些药来,轻握着荻儿的小手,给他上药。“以后不用去拔了!大娘知道你有心就已经够了。”
      “噢。”荻儿微微垂下了小脑袋。
      上完了药,垂绮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忽然道:“荻儿,你愿意到大娘这儿来跟哥哥一起念书么?”
      荻儿抬起头,不解:“跟哥哥一起念书?”
      “是呀!孙家的孩子满五周岁就要请西席教你们念书了,荻儿愿意来么?”
      “嗯!荻儿愿意!荻儿要跟菁哥哥一起念书!”荻儿急切地要求着。
      垂绮的眼眸微深,“那你等哥哥病好,就来这儿吧。”
      “嗯!”荻儿重重地点了个头。

      就过了两日晌午,菁儿的病好了,又活蹦乱跳地拉着荻儿满园子捉蛐蛐儿,正巧和历名撞了个满怀。历名抱了抱菁儿,“小家伙又重了啊!”
      菁儿咧了满嘴的小白牙嘿嘿笑着,忽然又瞧见他手里捧的两只木匣子,不由挖来看,“历名叔叔,这是什么?”
      历名见他要打开,连忙夺回来,“这是给你娘吃的,用来治你娘的病,你可不能拿去玩!”
      “噢。”菁儿点点头,便小心地仍还给历名,“是大夫开的药么?”
      历名摸摸他的小脑袋,笑咪咪地,“不是!这是你爹爹从榆泉捎来的,很宝贝的药!”
      正说着,瞧见溶月来了,便赶了过去,“溶月,你等等,这儿有些药,就先交给你了。”
      溶月停下步子,“什么药?”
      “是航少爷从西北边带过来的药!”他将那两只木匣子送了过去,“上回我信上说到少夫人风热,航少爷托人弄了些好药过来。喏,”他由怀中摸出一页信纸,又指指其中一个,“信上已经写明了怎么服用。里头也都有标明,这是马宝,说是能化痰解毒清热,就是味儿难闻些……这个是从定西牧民手里购得的藏虫草,想来不易得吧,统共就只得了五斤。”
      溶月接过信与匣子,也微叹了口气,“小姐是个通透人,只是于这事上总放不开……也不能怪她,她打小便是痛失双亲,寄居舅老爷处也是谨小慎微。初到孙家,航少爷那么温存呵护,老太爷太夫人又爱重,总以为找着了可以倚靠之所,却不想来了这么一出!又加上我的事……她也着实是怕了,唉……”
      历名也跟着默不作声,良久才又抬起头来,“总会慢慢好起来的!对了……我听说成刚想投到航少爷的军下?”
      溶月一听这个眉尖又紧,末了却只是一叹,“他说他要出人头地,建军功自是最快了……”
      历名也默了会儿,“听说,你们的婚事想赶在前头办了?”
      “嗯。”溶月点了点头,脸上微红,但倒是爽快利落地道,“其实是我想多了!这早就许誓给他的,他也知道,只要成了亲,但凡他还有一口气,爬也会爬着回来。”
      历名勉强笑了笑,安慰了一句:“成了亲,自然他的心里多了份牵挂,也不肯轻易就交出性命去的!”
      “嗯!这点我信他!”溶月微微一笑,温婉如月。抿了抿唇,溶月忽然想起了一事,“近日是不是少了些信件?”
      历名凝眉一想,“嗯,孟大人自提升为户部尚书后就再没来过信件了……端王爷近日信件也少了,倒是明大人照旧。”
      “嗯。”溶月点了点头,“小姐昨儿就说起这个孟大人了,微露了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想来是这孟大人拣着高枝便忘了旧恩了。”
      “难怪航少爷来信嘱我留心近日孟物华的动向了,原来也有所料。”
      “嗯,小姐也留心了,应该无妨。”

      夏日蝉儿嘶鸣,直至傍晚才来点微风。历名帮衬着在园子里辟出一块空地来,每至太阳落下山去,便叫上几个下人挑来井水把地浇凉了。
      于是垂绮、溶月、青鸳并两个孩子都搬着小椅子坐在那儿乘凉。垂绮教两孩子复习日间先生教的功课,青鸳给孩子纳鞋底,溶月时而给孩子缝件衣服,时而给成刚绣件战袍。历名偶尔也来,带些孙永航自前线捎回来的物件儿,也带回些前线的战事消息,每至这时,垂绮总是淡淡,然而初时如此,渐渐地,到了后来历名注意到她也留起神来,心里总算又多了分安心。
      前线战事还算顺利,孙永航以强弩与火弩不但牢牢守住边防,还接连夺回了西原、外关两个要塞重镇。匈奴倒是想转移战地,但各地府兵已经赶赴边关,就近给养,且练且战,虽亦有损失,倒也守住了几个重地。且匈奴那边,格尔木部一直叛乱迭起,扰动匈奴后方,突利又趁着匈奴与碧落交战,夺了科沃东北的大片丰袤的草原。至此,强大的匈奴被几处兵马拖住,碧落的威胁倒减了一半。
      成刚也终于赶赴边关,临行前垂绮与溶月倒都有心想把婚事办一办,但原本心急的成刚此时却推了。沙场无情,垂绮为了自家姐妹计,倒也没有强求。成刚只朝溶月说了一句,“我可要摆足了场面来娶你过门,哪能这般草草!”说罢便将溶月绣成的袍子小心穿在身上,拍了拍胸脯,“放心!我去是为了能娶你,若死了,这辈子就没了!我哪能那么便宜你?呵呵”
      说完倒是走得干脆又利落,只一边的菁儿与荻儿哭得稀里花啦,还一天不肯吃饭。
      这日立秋,照例是“贴秋膘”得吃饺子,晚间历名便来唤了,说是他娘做了饺子,叫青鸳和溶月过去端几碗过来,她这会儿还在做,没得空。两孩子一听历三娘在包饺子,都吵着要过去帮忙,垂绮也便放他们去玩了。
      暮色微合,这一方天地渐渐暗了下去,垂绮静静地看着天边火红的朝霞退去,才想回屋里去带点艾草来薰,却忽然发现苑门口立着一道身影,斜靠在墙边上,正瞅着她这一方向。
      垂绮悚然一惊,立时站定了身子。
      那身影微晃着走了进来,风带过些微的酒气,垂绮眉愈拢愈紧。那身影走至跟前,酒气也跟着扑鼻而至。
      垂绮一避,欲待离开,却见他手轻滑一拦,“我的好大嫂,躲得那么快干什么?”那浮滑的笑意令人像碰了蛇般厌恶。
      “孙永彰,行事有个分寸!”垂绮冷冷地扫过一眼,退开一步。
      然而他却又紧跟上一步,喷着酒气笑道:“大嫂,大哥不在,又曾冷落了你那么久,你一定很寂寞吧?”
      垂绮眼一抬,牙根已然咬紧了,“孙永彰,你过分了!别做你会后悔的事!”
      “呵呵,大嫂怎么说得那么无情呢!”他手一伸,饶着垂绮避得快,已然扯住了一角袖子。“我又有什么可后悔的呢?牡丹花下死……”
      “你这个畜牲!”垂绮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就转身欲跑。
      然而那一巴掌却激怒了孙永彰,他扯着袖子就想要抓人,奈何酒劲冲上头,一时不稳便跌了跤,待他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要追,却听得苑外人声近了,正是历名他们回来了。
      几人一入苑,见得垂绮满脸涨得通红,退在一处墙根上,而孙永彰一身狼狈,却酒气熏天的样子,历名与溶月微呆了呆,即刻扑了上来,溶月一把扶住垂绮,历名则是一手提了扫把,顾不得主仆上下有分,提起就往孙永彰身上打去。
      孙永彰挨了几扫把,口中兀自骂骂咧咧,然而到底吃痛,也跟着往苑外退。菁儿先是摸不着头脑,但见大人都动了怒,便也拾起地上的小石子拚命往孙永彰身上砸,“打坏人!打坏人!”荻儿眼见大娘缩在墙根上,显然是受了欺负,不禁也来了愤怒,跟着菁儿一同拣石子砸他。
      直把人打出园子,再追打了一阵,历名才罢下手来,恨恨地道:“这简直不是人!”说着又急跑回苑子来。
      就见溶月青鸳俱围着垂绮,历名心头一惊,欲抢上来,又怕不便,正犹豫间,却听得垂绮冰冷如霜的声音在暗夜里透了出来,“我没事。青鸳,你替我备水,我要沐浴!溶月,你来磨墨,我要给明大人写一封书函。”
      “哎!”
      历名听得这般镇静的语声,心总算宽了宽,这一宽,方才那股对于孙永彰的怒气便又升了回来,“这种牲畜!这种牲畜!”他直跺着脚,既而又恼自己疏忽,对不起航少爷,怨了阵,终于暗下决定,从今往后,便在这苑里打地铺也要守着。

      才不过半月,朝中忽然传出翊靖公主颇有动作的传闻,孙永彰立时警觉起来,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他不再与翊靖再会面,谣言也跟着缠上了他。
      不多时,女皇也听闻了,甚至旁敲侧击地问了他些话儿,孙永彰心中怕了,见瞒也瞒不住,且私通公主,这极有可能是要流放的罪,又是担心又是急躁。既而又想到好好地怎么忽然会捅出来,猜来猜去就只想到骆垂绮,心中满是恨意,却又理亏在先,不敢去求。想来想去也别无他法,他只得到爹娘面前跪着将事情经过老实说了。
      孙骐夫妇虽早有耳闻,却不想事情居然是真格儿的!心中一怒,恁大的人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然而,却终是愁着法子想救他。
      无奈,最后还是厚着脸皮来求骆垂绮了。于写云看见垂绮总有些讪讪,但为了儿子,总腆着脸上前赔笑,“垂绮啊,近来可好?上回听说你得了风热,近几日好些了不?”
      垂绮淡淡地一笑,“劳娘挂心了,媳妇已然好了。”
      “啊,那就好,那就好。”于写云有些怯意,只应了这么一句便再说不出话来。
      孙骐见妻子不敢开口,转了几个坐姿,终于还是开口道:“垂绮啊,永彰这畜牲前几日冒犯了你,是我们没教好他!我们这就把他叫来给你赔不是,你……你就大人有大量,放他一马……一个不懂事的,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垂绮回望过去,孙骐立时住了嘴,她也不多话,淡淡一笑,“爹您何出此言?”
      “……垂绮啊,过去……是咱对不住你,可,可那都是相家逼着……我们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航儿……如今你要怎地都好,要不……要不咱把柔姬……”孙骐待要说出口,却见垂绮明晃晃的目光扫了过来,当即噎在了喉间,再翻不出来。
      “爹您何须说这番话……二老爱子心切,垂绮若再不施以援手,岂不有愧人媳?”她微见嘲讽,“只是这救不能救还得看他自己。”
      “好!好!只要你肯救,那一定是没问题了!”于写云顿时眉开眼笑,连忙到园子外头拉了孙永彰进来,叫他跪下。
      孙永彰此刻也老实了,跪在垂绮跟前,扇了自己两个巴掌,磕了三个头道:“大嫂,日前是永彰的错!是我一时痰迷了心窍,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我是畜牲!求大嫂高抬贵手,我知道错了,今后再不犯浑!”说罢又连磕了三个头。
      垂绮也不推阻,理所当然地受了,才冷冷地道:“你记着就好!此事说来也是你自己掘得死路……也唯有一条路可以救你!孙家在匈奴未却之前,女皇总不会大动,但翊靖公主就不同了,你想保自己,就把一应事悉数推在公主身上,或可还能救你。”
      孙永彰一听这话立时就蒙了,孙骐夫妇自在边上逼着他应下,然而饶是孙永彰素日阴毒,此刻却如何也应不下来了。想起以前种种,又想若那一应干系全推至翊靖身上,她会如何?文斓公主的例子摆在那儿,信王的前车也摆在那儿,她这今后怎么过呢?
      孙永彰只皱紧了眉,抿紧的唇屡次想要启口,却终于又憋回肚子里。他,应不下来。饶是知晓自己将被发配千里,失却他最渴慕的功名,他,还是应不下来。
      “那我就没法了。”垂绮淡淡抛下一句,不再多言。

      秋芙院里死寂死寂的,夏草深深,却看不见花色点缀,柔姬依旧坐在窗前发呆,忽听得院里传来几句急唤,“小姐,小姐!”
      她恍然回神,见春阳微喘着站在跟前,“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像是久未有过的变乱,打破了这几乎已经习惯的沉寂,显得有些无措。
      “小姐,不好了!”春阳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才继续道,“小姐,今儿孙老爷和夫人去回影苑了,就为了能让彰少爷能免于皇上怪罪,他们,他们要将我们……我们……”春阳说到后来,忍不住眼泪就滚了出来,扑到柔姬身上,“小姐,我们可怎么办?老爷夫人都去了邵曲,我们,我们如果出了孙府,可往什么地方去呢!小姐……”春阳心中越想越酸,越想越怕,到后来不禁号淘大哭。
      柔姬只觉脑中“嗡”地一声,那绝望就是春日里抽长的野草藤蔓,疯一般裹卷住自己的心房,绞紧,让她难于呼吸。“要……要赶我们出府?”她提出来的么?是她么?她竟要这般赶尽杀绝么?
      “小姐,你可想想辙啊!”春阳口中说着,心里也是空落落得慌,小姐素来有老爷夫人宠着,何曾处这样的境地!这般娇养的小姐,又能想出什么辙呢?这若真要赶出府……老爷又远在邵曲,可如何到得了!
      “想什么呢?现下的我们,还能怎么样呢?”柔姬也怔怔地淌下泪来,“爹爹走得那么远,我们两个人又有什么用呢?”永航……她还能否寄希望于孙永航呢?经历过这些,看清了那么多,她已无用,那他还会顾念她么?
      前途是如此绝望,看不到一丝儿光来,这么黑这般暗,让人心亦能变得凌厉尖刻起来。在主仆二人怔怔地坐了一晚上后,柔姬忽然冷冷地笑出来,“他们去求她,她允了么?”
      春阳一怔,“总不会这般容易吧……先前做得那么绝情,此时又去求人,但凡不是个傻子,谁不会逮着机会报复?再说,本来就是彰少爷过了头,竟然跑去回影苑轻薄人家……”春阳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日里听说已经发信去求姑爷说说好话了。”
      柔姬抬眉转过脸来,面容上有着怪异的惊奇,“孙永彰轻薄她?”她哼笑出声,“别的男人轻薄她,他们居然要丈夫给轻薄自己妻子的男人求情么?”
      春阳一愕,继而也甚觉古怪,“谁知道孙老爷他们怎么想的!”这不把事弄大么?依姑爷对那边的厚重,怎么也不可能轻饶了彰少爷的!
      柔姬眼睛定定地瞅着春阳,瞅得春阳都有些心里发毛了,“小姐?”
      “你想,孙永航会如何回这封信呢?”她轻轻低语,就初春的柳絮般轻飘飘的,仿佛着不了根。
      春阳心里有些怕起来,“春阳不知道。”
      “嗯。”柔姬点了点头,轻轻一笑,“春阳,既然咱们都是快要被赶出去的人了,何不也来玩他一场?”
      “小姐,你要做什么?”
      “唔……你想,骆垂绮如果真接到了孙永航的求情信,会作如何想?”柔姬带着点病态地笑起来,苍白的面容在烛光里明灭,看来却令人毛骨悚然地沾着鬼气。“春阳,你去找些孙永航旧日的书信来,越多越好。”

      七月十八,历名才发了信,就意外地收到了驿站来的孙永航的信件,且上书直交垂绮亲启。琢磨着这封信来得比较急,历名也就尽快地送到了回影苑。
      回影苑里,垂绮正难得地与孩子们玩在一处,蒙了块帕子被青鸳转了几圈,而菁儿与荻两孩子捂着嘴“咯咯咯”地躲在一边笑。
      历名看着也不禁笑了,静静等了会儿,见垂绮喘着气逮到了荻儿,这才走了过去,“少夫人。”
      垂绮朝他一笑,而菁儿瞅见历名来了,更是开心,也嚷着要给历名眼睛上蒙帕子,和他们一起玩。
      历名当即将信交到垂绮手上,自己捋高了袖子,让青鸳给他蒙帕子。
      垂绮带着笑意将信封瞅了眼,心中微讶,继而咬了咬唇,捂着封口默了会儿,终于拆开。然而待看得一行,那笑意带着原本玩得有些晕红的血色悉数褪却,那弯细的眉黛轻轻颤动,将信一下捏在手心里。溶月原本瞅着他们玩,偶尔回过头来,却见垂绮脸现凄惶,竟是从未有过的咬牙切齿,愤恨之色如此明白地表露在外。
      “小姐?”
      垂绮哼笑出来,“好!好!孙永航,你可真绝!”那捏紧的拳头,指甲已深深掐入指腹间,凛见血丝。
      “小姐,怎么了?”溶月立时抢上前来想要扶她,然一触她的身子才知道她浑身竟都在微微发抖,“小姐!”
      垂绮一把甩开溶月扶持的手,将那信扯得粉碎,那紧咬的牙根久久才吐出一句话来:“原本倒真打算放手了,如此,我就让孙永彰生不如死!”

      才短短三天,天都又断一大案,孙永彰私通翊靖公主,结党营私,判流放三千里。同时孙骐夫妇教子无方,知情不报,孙骐降级二等,于写云撤为三品秉德夫人。这一回,虽未动到翊靖公主这儿,但东昶寺却也再住不得了,翊靖公主只得自奏上请去西郊的圆觉寺为碧落祈福。女皇索性朱批一挥,嘉奖翊靖公主仁心,直命工人于圆觉寺后院辟出一别业赐予公主长住。
      为此,其实端王倒颇有微词,然而孟物华却劝说:“王爷,皇上敢于将皇家丑事公之于世,可见,翊靖公主这根刺扎得皇上的心太疼了,疼到让皇上都不顾念远征在外,手握重兵的孙永航了。您是皇上的手足所重,不就是为了皇上一一拔除那些刺么?”
      端王叹了口气,“可到底是胞妹,翊靖也不过就喜欢了这么一个男人,治了那男人的罪也就罢了,现在又赶去圆觉寺住,这一辈子,翊靖哪还能走得出来啊!”
      “王爷,您真是仁厚之人!”孟物华笑咪咪地说着,“其实本来翊靖公主在皇上登基后已经早淡去了那份名利心,皇上也没再往心里去。这一回显然是有人刻意提起……”
      端王一皱眉,“谁?”
      “呵呵。”孟物华浅淡一笑,“卑臣只是听说,也不知确不确实……这个孙永彰不知怎地得罪了骆夫人,您也知道骆夫人的本事,这么个清傲的人,若真惹怒了她,也真是自己找死了……”孟物华唏嘘感叹了一番,只把话点到了,再聊了会儿便起身告辞。

      这一日,战事又传来捷报,女皇特命台谏左拾遗孙永勋前去宣读表彰,也算作是孙永彰一案的安抚。旨意一下,孙永勋回到府里,就被爹娘叫了过去,于写云不但给小儿子打点了行装,同时也给孙永航添置了几件内甲几件冬袄,叫小儿子带过去。
      边准备,于写云亦边嘱咐,“勋儿,这几件是你的!这五件就给你哥!唉,这在外行军打仗的,总要多小心!刀光剑影的,真不知……唉!北边的天冷得更早,别贪凉!啊……还有这些!”于写云又翻出几瓶药也一并塞入包裹,“这打仗肯定有伤有痛的,这药是托宫里的御医制的,好歹也叫你哥备在身上,记住了没?”
      “嗯。放心吧!娘!”孙永勋点了点头。
      一边的孙骐皱着眉喝了口茶,又觉这味儿总不对自己的口,便一手推在边上,“勋儿,你到了那边给航儿说说,叫他看看能不能救救彰儿,总是自己的亲弟弟!”
      孙永勋一听这茬,马上抬头回道:“为啥要说?大哥不早回过信来了?三哥哪有这么做人的!根本就活该!要我是大哥,我也不会救!”
      “混帐!有你这么说你三哥的么?”孙骐一听又怒,“他怎么也是你亲哥!”
      “哼!”孙永勋撇头哼了声,“哪有自己亲兄弟欺负嫂子的?”这根本就不是人!他没这种哥哥。一想起孙永彰那档子龌龊事,他又免不了想到垂绮,那高高在上的大嫂呵,怎么受得不了这种委屈?这几年下来的冷待,大哥虽有苦衷,可那又怎么样呢?看不到照顾不到,即便背后有这样那样的维护,那又有何意义呢?孙家不该那么对她的,大哥也不该这么对她的,如果,如果……她能自由的话……
      孙永勋强自按捺下这种念想,默默整理着包裹。
      临出行了,历名也托这位勋少爷捎去几封信,孙永勋自然问起垂绮的近况,但又怕招人闲话,强自克制自己的关切,故作淡然。历名素来对这位勋少爷颇有好感,因此见了他也没有多作隐瞒,见他神色间有些关切,想来也应让航少爷知晓,就将那日的事说了。
      孙永勋听得微吃一惊:“我、我大哥居然还寄了封了信给大嫂?他给爹娘已经说清了啊!怎么又会给大嫂说这些话呢?真是的!哎!三哥那是混人!大哥也怎么跟着混呢!”
      历名也叹了口气,“唉,这回是更麻烦了!嗟!”
      “我去跟大哥说!”孙永勋抿了抿唇,登车而去,心中已然有了番决断。

      七月二十三,天都乌蒙蒙的开始下雨,信王毕竟年岁有些大了,且早年征战时也落下些病,这半年来的冷落打击又使得他惊惊咤咤地过了段日子,过了七月,他就没再下过床了。
      这病势来得如此之汹,让妫沧急坏了,延请了宫中的御医来看,却都摇着头走了,妫沧心都凉了。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女皇耳里,近几日的阴雨闷热本使得女皇自己身子也不大爽快,又翻起旧疾,御医说了好几回要静养静养,然而真要养又如何能够?匈奴兵马仍与孙永航的军队胶着,府兵制又才起行,各方政务堆积如山,又哪来的静养!
      因此当信王病危的信儿传到,女皇一时连晃了三晃,经着效远扶着才缓缓坐于榻上。默然半晌,女皇仰起脸来,已是满脸泪痕,“朕本就只有这么一个亲哥哥,当年第一次上马,还是他抱着朕骑上去的……战场上,他还为朕挨过一枪,那创口整整养了三个月才好……”
      效远沉着气肃立一边,静静地听着,听着女皇痛泣了一阵,终于慢慢克制下来,效远立时绞了块帕子奉上,温言道:“皇上,也别太伤心了!还是要保证身体。”
      “唉~~人都到这个份上,还争什么呢?”女皇长叹一声,“摆驾,朕要去瞧瞧他!”说着就要站起身来,然而一站却觉得胸口有一股气直往上涌,冲得头脑热哄哄地一阵,喉中作恶,一张口就喷出一口血来。
      “皇上!”效远急奔至身前,一见那满手的红血,把眼都瞪得老大。
      倒是女皇相当镇静,虽看了这血心中冰凉,但立时一手止住了想要去唤人的效远,压低着声音道:“别声张!咳咳,你去准备一下,朕要更衣。”
      效远看着女皇,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去准备了。当晚,雨下得老大,打得舆车噼噼啪啪作响,女皇在车里轻咳着,效远在边上给她顺着气。
      “皇上,信王府到了。”
      “嗯。”女皇由效远扶着下了舆,妫沧早开了中门候着,此时连忙打了伞迎到跟前。
      见着女皇下舆来,妫沧早已眼泪迎眶,抖着声泣道:“皇上,皇上……姑姑,父王他,他……”
      女皇一阵心酸,立时紧紧抓住了妫沧的手,“走!进去看看你父王!”
      病榻前,信王原本健朗的身体已削瘦不堪,两颊像被人抽干了似的,整个人只剩下躺在床上喘息的份,喉咙里隐约听见那“嗐嗐”的嘶声。
      女皇瞧得心中酸痛,连抢了几步上前,“信王……哥!是琇儿妹子来看你啦……”那声音哽咽在喉间,已然听不真切。
      信王虽病得重,然而神志却还有些清醒,此时隐约听见有人唤着他,还是那久远得早已磨灭的记忆里的唤声,他缓缓张开眼,眼前苍老的面容似与记忆里那个武气的妹妹身影相重合。“琇,琇儿?”
      “哥!哥!”女皇扑倒在信王身上。
      “琇儿,琇儿!”信王似是瞬间抽去血肉的苍老枯瘦的手轻轻拍上妹妹的背,“咱们兄妹几个,到底为了什么啊……”他似是忽然来了力气,奋力挣着坐了起来,“琇儿,你难道真以为哥哥要抢你的权么?你真这么以为么?”
      女皇抹了抹脸,当听到这句话时,方才难以自制的情绪瞬间就稳了下来,“哥哥,我也不瞒你,有时身在这个位子,许多事,就不得不为了。你,你别怪我!”
      “琇儿,哥不怪你!哥从来都没怪过你……哥只是恨,恨那个挑拨了咱们兄妹手足之情的人!那个骆垂绮!”信王说着这三个字,竟似用了全身的气力似的。
      女皇一怔,“你也知道骆垂绮?”
      “哼!”信王冷冷一笑,“怎么不知道!孙楔病重的时候,就是她!一手仿了笔迹,一边挑拨着小珪出来……”
      “小珪背后的人是她?”女皇拢紧了眉,万料不到这个骆垂绮居然能有这般心机。
      “何尝不是?”信王说着,猛地咳嗽起来,止都止不住。妫沧立时端来药盏,却被信王一手推开,“琇儿,你还不知道吧!文斓的事里有她,钰华的事里有她,就是,就是这回……咳咳咳……也还是她!”信王咳得说不出话了,却是紧紧地扣住了女皇的手,“琇,琇儿……你,你可要把眼睛……眼睛……放亮啊!”说罢那咳似乎是粘在呼吸间,声嘶力竭地咳个不停。妫沧流着泪硬扣着父亲将药一口一口往下灌。
      这边手忙脚乱的,女皇那深锁的眉宇却再没舒展。直到回宫,女皇依旧沉默,效远不动声色地瞅着,心中微微有了数。这位女皇秉性便是愈搁心上的事,面上便愈不会显现出来。

      八月初三,孙永勋抵达了外关,那塞外烟直的景象像是幅画卷,缓缓展现在这位年轻士子的眼前。孙永勋望向那蔚蓝的天,想起此行的目的,以及将要面对的大哥,他不由深深吸了口这北地英武的气息,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
      踏入军营,先宣读了皇上对于军队胜绩的褒奖,接下来便是兄弟两人的私话了。孙永航笑望着这个已渐渐长成了身板的弟弟,不由拍了他肩膀一记,“这么远的路,没累着吧?我已叫人备了沐桶了,待会你去洗洗吧!待会儿哥给你烤全羊!”
      孙永勋只憋着嘴不语,惹得孙永航颇觉奇怪,“怎么了?永勋?”
      咬了咬牙,孙永勋猛地抬起头来,“大哥,大嫂过得很苦……”他抬头朝孙永航直直望过去,吸了口气道,“如果大哥无法给予她幸福的话,那,那就,请你放她自由!”
      孙永航“噌”地站了起来,两步过去就拎起了自己弟弟的衣领,咬着牙道:“你再说一次!”
      孙永勋此时倒镇定了,“大哥这会儿跟我急了,那又为何要替三哥求情?你这让她很痛苦你知道么!”
      “我求情?我什么时候求过情了?”孙永航一把将他丢回椅子里,恨着声道,“我一接到娘的信,我就已发信给在朝的人,让他想办法把永彰这个畜牲调到我营里来,我什么时候求过情了!”
      “那书信又是怎么回事?”孙永勋淡道,“这不提也罢,但大嫂的心里苦也不只今天了。大哥你是有苦衷,我看见了,然而你到底没能保护住她,你也到底没能给她幸福。这些年下来,你陪她过了多少日子?她受委屈的时候,你在哪儿?你现下只要往那儿一杵,她是会轻展笑颜,还是会愁眉深锁?”
      “你闭嘴!”孙永航听得额上犯疼,回手就是一拳打了过去,孙永勋被打了个趔趄,连退了几步方才站住。
      他抹了抹唇边的血,仍欲再说,却听得外头一名将军拿了封密函兴冲冲地进得帐来,一见到兄弟两这般模样,不由愣了。那将军讷讷地将密函放在案上,简略地道:“启禀大将军,有您的密函到了。”
      孙永航沉着声应了,便接过密函拆了,那将军立时退了出去,孙永勋见有正事,也不便再开口,只一边抹着唇边的血迹,一边揉着脸颊。
      孙永航瞥了他一眼,从案上摸了瓶伤药丢给他,这才仔细阅函,然看得三行,脸色立时变了。
      孙永勋见神色不对,不由也问了句,“怎么了?”
      孙永航目光直直地怔了会,才沉着声道:“垂绮有危险了!”
      “什么?”孙永勋大惊,“到底怎么了?”
      “皇上心中存了疑,只怕一旦此次抗匈成功,皇上就会寻着衅处置垂绮了。”孙永航负手在帐中来回踱着步子,想来想去,忽然仰起脸来,“看来是得回京述职一趟了。”
      “大哥,你……”
      “来人!”一声令下,帐外立时有当值兵卒入帐听命。
      “立刻鸣号!”
      “得令!”兵卒跑着前去鸣号,不消半刻,众将士已齐集完毕,这般快捷整齐,又叫永勋开了回眼界。

      孙永勋越想越不对劲,抹了把汗,赶了半天的路,终于忍不住想闯进正在议事的行辕内,帐外的兵卒立即挡住他,“大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帐内。”
      孙永勋听着心里发凉,“我是皇上亲派的行军监察御使,有皇上圣旨,什么叫擅入?”
      兵卒并不管他,“大将军有令,请御使别帐休息!”
      “你……哼!我是大将军的亲弟弟!你放我进去!”孙永勋就想硬冲,这下兵卒可为难了,一敢碰他一下,但又碍于军令极严,正拉扯间,里头传来孙永航的声音,“让他进来!”
      孙永勋敛敛袍子,又抹了把汗,掀帘而入,里头的几名将军原本一脸严肃,见他来,一下子就似换了张面孔似的笑着拱了拱手就出去了。
      孙永勋怀疑地瞥了眼,终是把目光直向孙永航,“大哥,你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入都述职需要带上十五万的兵马吗?”
      孙永航看了他一眼,淡道:“这事你不必管,我自有分寸。”
      孙永勋冲上几步,双手重重拍在面前的案几上,“天都禁军不过三万,加上九门司卫总共也不过五万!你一下子带去十五万人……你述职,这些兵也述职么!”
      孙永航望着他,忽而一笑,“永勋,到底是长大了。”
      “你别唬弄我!”孙永勋气极他的闪避,“你这么做,让爹娘怎么办?让孙家怎么办?你在城外驻兵了,想干什么?让女皇把大嫂放出城来么?这可能么!你这是……”孙永勋忍了又忍,却实在憋不住,“你这是造反!”
      孙永航听着他说,沉默了会儿,却只站起身来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哪有那种心思,你想得过多了!”
      孙永勋既惑于他的清淡,又想不通透,虽满腹怀疑,到底也不能再说什么,然而心却老吊在那儿。

      扬威大将军忽然班师回朝的消息振奋了天都百姓,然而却叫女皇心中大为吃惊。“朕并未叫孙永航现在就回来,前方战事未必,他何以忽然班师?还带了十五万兵马屯驻天都西郊?”女皇神色阴沉,似是那欲雨的云,闷着动地的雷。
      孙家这一下个个都呆了,孙永航有何目的他们已无法去猜测,光是看着朝堂上女皇晦暗阴沉的神色,几人的心都开始抖了。
      回到府里,孙骥劈头就骂孙骐,“你养的好儿子啊!哪一天让孙家消停过!啊?”他边骂边来回走着,“现在可好!好容易打了几场胜仗,孙家也开始太平了,现在可好,领着十五万兵马回都述职?!他要干什么?啊?”
      “孙家居然出了这种不忠不孝的孽种!”老二孙驰也恨声道,“这可怎么办啊!皇上不知会怎么处置咱们呢!”
      孙骥听着立刻顿了步子,“他这不是针对皇上,是针对的我们!是孙家上上下下百十数人的命!”
      孙骐夫妇此时也作声不得,只任着几位兄弟骂,于写云都快哭出来了,“我们也不知道航儿这到底是怎么了!竟一声不吭地这么干,想他也不会干出什么糊涂事,他的亲爹娘,亲儿子都还在这儿呀……”
      六房的宣盈璧听说,也急了,想着即刻发信给远戍瀛州的孙骏,但丫鬟还没出府,即被禁军兵马给拦住了。
      众人一听各个都吓破了胆,女皇都把禁军出动了!这可好,这是皇上的禁军啊,虽暂时还未冲进来,但一旦进来,孙家上下,又有哪个能逃生?
      慌乱间,有人忽然想到了骆垂绮,“三妹子,你家媳妇不是和端王爷有交情么?能不能求求看?”
      于写云似是乌云堆里破开了一线阳光,立刻喜道:“对!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真是糊涂了!”说着正要过去请人,却听得孙骐在边上冷冷地补了一句,“整个府都被围了,有通天的本事能出得去么?如若知道咱孙家在这节骨眼上还和端王有联系,皇上会怎么想?只怕到时候端王自保还不及,不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
      难得孙骐如此清醒而冷静地说了番话,众人都一怔,而后又都沉寂下来,这一回,难道就真的只能等死了么?且于这一层担心之外,众人又都存了疑,这孙永航到底想干什么呢?
      孙府围禁的事垂绮自然也知晓了,历名心中担心万分,垂绮也将菁儿紧紧带在身边,不准他四处去玩,也嘱咐了荻儿,除了秋芙院、回影苑,再不准到其他园子里跑。
      溶月心里头着急,然问着垂绮,垂绮却只是一脸严峻,目光深沉处,似是难解的挣扎。隔了一夜,也就是孙府被围第二日,垂绮忽然叫来了历名,“历名,你近来有没有听到皇上有什么动向?”
      历名想了一阵,摇头,“没有,不过是前些日子去看了回重病的信王而已。”
      垂绮一怔,继而眼中闪过一抹光,她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那纤白的指腹间有几道指甲印,结了痂,呈现出浅浅的褐色。垂绮目光忽然软了下来,叹了口气,轻轻吐了句,“原来如此……”语声绵软,似是针对历名在说,却又似自言自语。

      宫中,女皇愤愤地望着天边只打着雷却不下半颗雨的懊闷的云团,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也不转身,只阴冷着声音:“孙永航来谈什么条件了?”
      效远敛了眉色,不敢答上半句,只将手中奏表呈了上去。
      女皇接过翻开,却又没心思细看,只一手扔在边上,“你说,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效远微微沉吟了下,才尽量斟酌着字眼回禀:“启禀皇上,孙侯爷说,既然抗匈政策已大行天下,那天下兵马司也当一并交予,以调配天都各地府兵,巩固边防……所以,请,请青虎符。”
      “什么!”女皇重重地拍了记半榻的扶手,“孙永航!”
      效远也半声不敢再搭。“玄虎之下,青虎令行”,那可是碧落兵制两大符印,玄虎符由女皇亲自掌领,而玄虎符之下,就是青虎符,有了这枚印符便是掌握了天下除禁军以外的所有兵马了。在平南一役中,女皇下赐过,然而事后终觉兵权过大,便一直收归自己执掌,再不曾外放。此时孙永航不但在圣旨之外要求青虎符,还在天都西郊屯驻了十五万兵马,其间用意,近于逼宫啊!
      “真是悔不该听信王言,竟引了匹狼进来!”女皇气怒攻心,一时又重咳起来。
      效远也未曾料到孙永航竟会如此作为,也犯难极了,“皇上,这匈奴外逼,军中诸将又是由孙永航亲自提携上来的,皇上如若不赐,只怕碧落边关有变啊!还有麟王至今未出一兵一卒,也是费人猜疑。”
      “他、他孙永航这是来逼宫的!”女皇将案桌上的奏报全数掼在地上,“述职!说得倒好听!那屯着的十五万,就等着朕的一句话呢!”然而女皇气归气着,却仍叫效远准备拟旨,加封孙永航为武安王,食邑万户,授青虎符。并命其即刻赶赴边关,总领抗匈事宜。
      天都诏书一发,然而孙永航却仍是未动,自然是一番倾力相报皇恩浩荡之语,然而末了却加上了家中妻小受圣眷殊隆,不胜感佩之语。女皇何等锐利之人,一眼便瞅出关键,将,这份奏表扯了个粉碎扔在地上,同时吩咐效远将那日一同前往信王府的人全数逮起来严刑拷问。
      然而这一面,对于孙永航这番话说来,女皇气怒已极,却仍是咬着牙朱批一挥,将因病延判的信王渎职一案判了:将信王贬为安信王,封地为达中郡。
      乾定九年八月十九,信王因重病薨于途中,妫沧袭爵位,上书乞葬先考,遭女皇驳回,无奈,妫沧只得自为“辍陵”,暂安信王。
      孙永航自此方才领青虎符而归外关。

      本章完
      ——————
      文下几个问题的解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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