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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易旗帜 ...

  •   李怀玉真的是不想活了,尤其是在她见过赵文石那具血肉模糊的尸身之后。

      至此她才明白,赵文石老家来人什么的都是假的,倒是她全家血亲都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骗进了京师。

      她若孑然一身,唯有自己这口气,死了便死了——可对方偏吃准了她,用她一家数口,骨肉至亲的性命相挟。

      “鹊喜姑姑……”

      李怀玉瘫倒在鹊喜面前,她再也承受不住心头的压力,此刻惟愿有人能给她一刀,省得受这永无止境的精神折磨。

      鹊喜望着李怀玉,笑嘻嘻地说:“只要你点个头,娘娘现管着宫务,立即就可以将你调至钟粹宫来。你若觉得面上过不去,就在钟粹宫先管几天内务,不用抛头露面的,等人人都忘了你在坤宁宫的事儿,你再出来当差也不迟。”

      可李怀玉还是不明白,挣扎地问:“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她算哪个牌位上的,为什么要用这样恶毒的法子逼她放弃旧主,改投别家?

      “怀玉,你是个聪明的,贵妃娘娘器重你的原因,你不可能看不出来!”鹊喜还是觉得好笑。

      李怀玉真的看不出来。

      “你若真不懂,我便问你,皇后自生产那一日,其实就已痴傻,是也不是?”

      鹊喜这句问话,激荡在李怀玉耳中,瞬间令她记起了中秋夜那段恐怖的经历。她浑身一个激灵,拼命摇了摇头。

      “知道啦,”鹊喜十分好笑,“知道你忠心为主,这里没有旁人,只有你我,你不用演给旁人看的好么?”

      “对了,你那样帮着皇后,尽心尽力地掩饰皇后的痴傻之症,是否是皇后娘家人吩咐你去做的?”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问题,从鹊喜口中问出。

      李怀玉整个身体瞬间都僵硬了,那冰冷刀锋紧紧贴在喉间的记忆刹那间冲上心头。“将她拖去乱葬岗,让她自生自灭”,有个声音在李怀玉耳边隆隆地回响着。

      她再也撑不住了,她越来越恨自己,恨自己的懦弱、怕死、以及不忠诚。

      眼泪滚滚而下的同时,李怀玉终于颤巍巍地点了点头。鹊喜登时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喜模样。

      *

      当晚三更之后,李怀玉得了贵妃钮钴禄氏的允许,回坤宁宫去取一点随身的东西。她知道这恐怕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迈进坤宁宫了。犹豫许久,李怀玉终于还是迈进了凤仪的寝居——也不能算是告别,她只盼着凤仪睡着,能让她在分别之前,远远地看上一眼。

      岂料凤仪竟然在等她。

      在凤仪点亮灯烛的那一刻,李怀玉觉得自己的心防彻底溃了,泪水决堤而出。她伏在凤仪脚下,痛苦地唤了一声:“娘娘——”

      凤仪伸出手,稳稳地将她拉起身,一双明亮的眸子望着李怀玉朦胧的一双泪眼。

      “你要……走?”

      李怀玉原本就是想来向凤仪告辞的,这时却被凤仪一语问破,心里似是被一把小刀剜了几下,一个字都说不出。

      凤仪手指微屈,替李怀玉抹去了面上的泪水,也逼她不能回避,望向凤仪。

      “娘娘,奴婢对不起娘娘——”

      “奴婢有不得已的苦衷,无法……无法不离开,以后没办法再照顾娘娘了。娘娘,您能明白奴婢的心么?”

      这话挣扎地说出来,李怀玉本不指望凤仪都能明白的。

      凤仪的目光清澈明净,上上下下地打量李怀玉。半晌,她突然起身,从自己妆台下抽出一张生宣纸。李怀玉透过眼前的泪水,依稀能见到那纸上绘着一个半月形的图样。

      凤仪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叠起来,叠成寸许见方,厚厚的一块。她转过身来,回到李怀玉面前,略弯腰,将这一小方宣纸装在榻前放着的一只金线绣的锦缎荷包里,然后一伸手,将这荷包挂在李怀玉颈中。

      ——这大约是最后一点念想了吧!李怀玉心想。

      “活着!”凤仪樱唇轻启,倔强地吐出这两个字。

      好好活着,不管在哪里。

      “救……自己!”

      话说得依旧不流畅,甚至咬字都还不大准,可是那语气却是坚定的,那眉宇间的神采亦是飞扬的,令李怀玉在那一瞬间自惭形秽——她在自己一大家子的性命,和忠诚地守护凤仪这两者之间,选择了前者。可到了此刻,李怀玉突然明白了,凤仪根本不需要她守护,凤仪有比谁都要顽强的心志。倒是她的存在,才是凤仪的一项负累……

      *

      李怀玉抹干了眼泪,拜别了凤仪,回到钟粹宫。

      钮钴禄氏早就给她安排好了下处,她会先在那次等宫女的寝室里先混上几天,待到钮钴禄氏将内务府的一切手续都办完之后,她李怀玉,则会又改头换面,作为钟粹宫中身份堪比鹊喜姑姑的一等大宫女出现在宫里人的眼前。

      可是李怀玉一点都不觉得荣耀,想到未来,她只感到凄惶与羞耻。

      如今唯一撑着她活着的动力,就是凤仪,凤仪亲口对她说的那两个字——是她要她活着。

      这时候天还未亮,寝居里一盏孤灯明明暗暗。李怀玉将脖颈里挂着的那枚荷包取下,将凤仪叠好放在荷包里的那张纸取了出来,就着孤灯,仔细看了看,然后又收回了锦缎荷包里,解开衣襟,将这枚荷包贴肉藏着。

      ——这是凤仪送给她唯一的东西,却比任何赏赐都显得珍贵。

      渐渐地,天亮了。

      坤宁宫已经有人起身,来回走动。有杂使宫人去挑了水来,将铜铫子顿在炉子上开始烧水。

      小宫女唐依玉揉了揉尚自惺忪的睡眼,见自己周身都收拾齐整了,赶紧加快脚步往上头跑。今天轮到她在西暖阁当值。说起当值,她年纪尚小,只是个末等宫女,好些活计她都只能远远地站在旁边看,从来没有自己动手试过——而西暖阁这里,尤其是如此,因为凤仪的贴身活计一向都是李怀玉一手包办的。

      今儿个的西暖阁却静悄悄的。

      唐依玉放慢了脚步,有些迟疑:

      往常这个时候,怀玉姐姐该是早已起身,打水去帮皇后娘娘梳洗。梳洗毕,御膳房的早膳就该送来了。

      可是今日西暖阁里安静得一反常态,教唐依玉生出错觉:怀玉姐姐难道病了?

      她小心翼翼地探头进西暖阁望了望,只见皇后寝居门口的帘子已经挂了起来。她脚下慢吞吞地,挪到门口瞅了一眼——

      凤仪正坐在妆台跟前,扭过头,见到唐依玉探头进来,便冲她笑了笑。

      唐依玉一阵迷糊,有点儿受宠若惊。她只是个末等小宫女,此前还没什么机会与凤仪正面相对。此刻,她就只觉得凤仪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又圆又亮,好看极了。

      凤仪冲她招了招手。唐依玉便往前踏了两步,见凤仪正指着妆台旁架上空空如也的铜盆。

      “奴婢晓得了,娘娘您稍候!”唐依玉缓步上前,取了那只铜盆,然后一溜烟就跑了出去,找到烧水的宫人:“没见到怀玉姐姐吗?”

      宫人们都摇摇头。

      唐依玉没辙了,将铜盆一端,说:“娘娘已经在要水梳洗了。”说着,打了一盆热水,特地伸手试了试温度,感觉略略烫手,端着就走。待到西暖阁凤仪的寝殿里,那水温略凉下来些,便刚刚好。

      唐依玉迟疑了一下,觉得凤仪没有反对的意思,就给凤仪递了手巾,看着她将脸洗过,又服侍她用青盐漱了口。

      接下来凤仪就坐到妆镜台跟前。唐依玉惊讶地见到凤仪那一对明亮的凤眼,正在镜子里朝她这里溜过来。

      “奴婢?”

      唐依玉不免也睁圆了眼——这是?要她帮皇后梳头?

      “软翅头!”

      皇后口中突然顺溜地吐出这三个字来,眼中微露不信,稍稍偏过脸觑着唐依玉:这么复杂的发式,你会吗?——她仿佛在说。

      唐依玉暗自舒了口气,梳软翅头她学过。

      待到小心翼翼地帮凤仪梳过了头,捡上几件首饰给凤仪戴上。凤仪对镜看看,似乎甚是满意,转过头来,凤眸明亮,望着唐依玉。

      唐依玉便仿佛听见有个声音在说:看不出来,你还挺行的么!

      “娘娘谬赞了!”小姑娘喜孜孜地说,一言出口,才想起,皇后什么都还没说呢!

      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一下子想到御膳房的人该来了,便屈了屈膝,退下出去。御膳房赵文石的两个小徒弟已经将食盒抬了进来。

      冬日清晨,热腾腾的膳食摆了一桌,看上去琳琅满目。御膳房的人退了下去,唐依玉便犯了难。

      她犹豫着想,李姑姑不在,她是不是该去东暖阁请示一下皇后的乳娘王嬷嬷去。

      岂料凤仪却伸出一只手,指着桌上摆着的早膳。

      “这个,这个……和这个——”

      她指了三样,然后扬起脸,望着唐依玉,眼神里仿佛有点儿得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易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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