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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part eleve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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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eleven
神明是为了什么而创造人的?人会犯罪,他却不加阻拦,只施与惩罚。
活着,只是为了接受惩罚——真的吗?
那么我们这些游荡在大地上的都算受罚的鬼吧。
鬼不是和神作对的,而是被神遗弃的
人。
伊莎贝伦.德.吉塞死后第二天,在梅契克主持的法庭上,安东尼.德.吉赛因谋杀罪被判处死刑。米伦的伯爵由于当晚在修道院祈祷,未被发现与该事件有任何联系——虽然不雄的新娘死在他的房间。事后,他申明米伦对安托尼的封号取消。
然后,安东尼.德.吉塞在喷泉广场的临时刑场上引颈就戳。死前,他恢复了原有的姓名:安托尼.德.托德,曾遭该城驱逐的褐衣党党首。
是日下午,吉塞家族启程离开。
这一切,都是在我醒来之后由米伦的伯爵转述的。
是他把昏迷的我从暗道里救了出来。
知道那条暗道的本应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伯爵,伊莎贝伦恨他入骨,绝不可能从他那里拿到钥匙。所以,剩下的一个人,还会有谁?
吉塞家赔了夫人又折兵,安托尼被处死,米伦伯爵人仍在他的软禁之中——一切都依称梅契克的心意。
在我能勉强下地的那一天,我一个人去了喷泉广场。那里,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清晨的风里传来奇异的哀歌,一半是祷告,一半是哭嚎。
回首处,风吹散了些许薄雾,隐约可见一条长长的队伍缓步行进。哭声是从那里来的。
“啪!啪!啪!”
近了一些才发现,哭声里还有皮鞭的声响,只是因为哭嚎声太大了,几乎盖住了这种声音。
真是奇异的队伍!
男男女女,穿着黑色的衣物,却都裸露着上半身,在灰的街道上,青白色的□□跳离黑的颜色,长长的队伍,长长的苍白人群,他们举着长鞭,高声祷告,互相鞭笞,就连妇人也把哭声填上了敬畏的言辞。互相鞭打着,互相撕扯着衣服……
“鞭笞徒……”
可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不是已经被禁止了吗?
队伍的末梢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叫声,是混乱的声音。
马蹄声,叫骂声,鞭子,刀剑,马蹄,祷告,诅咒——一声尖叫
人死的声音。
大队的马蹄声,朝着里冲过来了……
!
等我回过神,已经和伯爵站在另一条巷子里了。刚才跑得太快,我弯下腰,喘着气。
“差点我也没命。”伯爵朝巷外探头张望,“这几天乱得很,连‘鞭笞徒’都又出现了,我还看到不少熟人呢……真是,人人都要求告解悔罪了。这世界疯了……”
“伯爵!安佳没事吧?”
这个声音,属于里卡。
“你跑哪里去了?”
“那里更热闹——有人又在面包铺外面‘作乱’了。”
他们看着我:“走吧,回去吧。”
在梅契克的宫廷里,我继续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我过去的监护人被撤换了。现在看押我的是梅契克本人。我有幸成了伯爵的狱友。
这样的生活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我现在强烈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里卡陪在我身边,我醒了之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也静静的。渐渐的,他在我身边的时间也少了。
心疾发作的次数比之前频繁了。我常常在一个人凝视着远方,在试图回忆一些事的时候倒下去。
“您在等待什么呢?”伯爵微笑着转过身看城外,“外面会更乱的。待这里也不错。除非有人把我喜欢的风景给摧毁了,我不会离开这里。喂,谁来帮我解脱一下——我可是真的被这种风景迷住了。”
我活着,是为了等待。
有一天,梅契克把我召了过去。
该发生的……
梅契克的身旁坐着一位新贵客,我又一次见到这种不怀好意的目光。
“本人可比画像更具有忧郁的美感。”
我一惊!伯爵画室里的圣母像!随后,我释然,囚徒可有什么隐私?
“不知道他本人这样装扮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梅契克给了我一个暗示的眼神。
我吸口气。现在这个时间,正好。
于是,我又一次露出笑容,又一次开口道:
“这身装扮可在画室里呢,要使大人您愿意的话,不妨一起去看看——那里光线明媚……”
这样的人是无法拒绝我的微笑的。
该发生的,让它发生。
我又一次换上了那套长袍,感觉比上次松了些,看来我瘦了。
“觉得我像吗?”我笑着问那位访客,他可能是从北方来的,还挺不管我的口音,只是摇着头盯着我。
“那么这样呢?”我戴上加法,端坐在椅子上,一下子收敛了所有的表情。
他可能连呼吸是怎么一回事都忘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轻笑出声,“没那么可怕的,坐过来吧,亲爱的贵客,这件女士的长袍真是狭窄得让人不快……”
轻浮的举止实现了我计划的第一步。
多就没这样了?我发现自己始终讨厌这一切。
长袍的工艺很是复杂,他都没有那个耐性把它脱下来,正合我意。
我一直注视着那幅带来的画,画像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也一直看着我。
请你看着吧。
在半摇半曳间,在纠缠不清中,画室的门准时打开了。映入贝伦奇眼帘的一定是那件肮脏不堪的长袍吧。
我挣扎了两下想抬起头,他好像不知道有人进来,没有停下的意思。晃动中,我的假发落下。
透过垂落的银色发丝,我望见贝伦奇绝望的眼睛。他再一次往那幅画看去,发出一声呜咽,转身跑出画室。
不久,远处传来一声钝响,还有仆役奔跑,命妇尖叫的声音。
“怎么了?”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粗戛不清的咕哝。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儿经常发生这种事。大约,又死了个人吧。”
当画室的门再一次打开的时候,那个客人已经走了。进来的是梅契克。不用看也知道他一定气急败坏了。
“我说过的,没什么能拦得住我。”我披起一件外袍向外走,“您打错算盘,拦不住了。”
当晚,伯爵逃脱了。
“我的军队在城外等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背对着我,阳台上的风把他的长发吹乱了,看来十分寂寞。
但也许这样更适合她,孤孤单单,无羁无绊。
他没有怪罪我的意思。因为他知道我会那么做。他的军队是我派里卡通风报信而来的,城中的军事情报他们都知道了大半。唯一缺的就是那个迟迟不肯离开的主帅。我知道是什么让他羁留在此。他只是因为他的存在而着迷——但还没有迷失自我,交付自我,所以,在自己与他人中间,他总是选择前者。但这次是贝伦奇,是个例外,所以他便等他人出手——米伦就是这种人。最后,贝伦奇的死对他而言,只是一种自由。
深夜,他从卫兵最少的高塔跳入护城河,骑马驰向战旗猎猎的军营。
梅契克依然抓不到我的任何把柄。我没有开过口。一切交谈都限于纸笔,写一张,烧一张。
当然,他杀不了我才是关键。他骨子里还是商人,我在他眼里仍是奇珍。
城外的米伦军队开始后退,补给线太长了。而且,伯爵也没有帮助我的义务。
然而,事情总是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行进。到了节日的前夕,城里的骚动愈加频繁。
因为梅契克家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北方改进了一些技术,能够生产更多的白银,人们不再喜欢银子了,因为它们变得普通,白银的价格一落千丈,管理银行的梅契克倒了大楣。这座城里的人也遭到了连累,粮食变得紧张起来。
急于自救的人们让各种各样的团体“复活”了。包括褐衣党。
其实褐衣党以前也是执政贵族集团的意思,后来梅契克一家僭权,在打压之下,人们就忘记了他们。而现在,因为安托尼的死,有关这个团体的传说就复活了。
人么需要借助死人的皇冠和权杖来实现自己的意志。
圣母升天日前夜,街上爆发了混乱。几个人在游行的舞台上发表了悼念褐衣党的演说,然后,安托尼受刑的场面以戏剧的形式再现了。混在人群中的示威者适时喊出了口号。清点变成了游行。
人们吵嚷着拥到喷泉广场上去悼念安托尼。梅契克派兵弹压,无效。
夜晚,广场上点起了一千支蜡烛。
有人放火,从面包铺开始,殃及了一整条街。
火光中,暴动开始了。
梅契克不得人心不是一时的事了。
宫廷里到处是忙碌的人。在暴民攻入之前,他们要攫取更多的财富逃跑。
我走到窗口向下眺望。人群像潮水一样冲击着梅契克家的家庭卫队。骑士们试图用长剑和马蹄来驱散人民。但人太多,他们像陷入沙中。
这曾经是安托尼梦想过的场景阿!我一阵毛骨悚然。
“褐衣党万岁!”
“安东尼.德.托德万岁!”
我觉得悲哀,安托尼活着的时候,当他在这座城里奔走呼告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呢?
我们都从理想堕入阴谋,阴谋却敌不过意外。
我不会和宫廷里的人一起逃,米伦的军队在地道口等着。
我和里卡裹着披风找人少的街道疾走。
“我担心你被人认出来。”里卡不放心的东张西望。
“不要乱看。反而引人怀疑。到了陋巷就安全了。”
果然,那里空无一人,十分安全。
贫民窟的人也都离开了,这的确是一场大暴动。
“这场暴动会持续多久?”里卡递给我水壶。
“趁火打劫的人太多,不会太久的。”
“我们去哪儿呢?”里卡看着我。
我一阵迷茫。
梅契克已经逃了。他用的是另一条暗道,哪个我不知道。
米伦人会攻进来,暴民大概就会被处死。
这里会混乱一阵子。然后梅契克会回来。或者,伯爵完全击垮他。那个北方国王又借走了一大笔钱,梅契克银行快亏空了吧。
可这些,真的和我有关吗?
“我们走吧。坐船去帕瓦耶。”里卡拉住我的手,“这里旁边就是河港了。”
“去那里,又能怎么样?”
“我们去航海。”
“我们?”我露出古怪的笑容。
看到我这样的笑容,他慌张起来——我又要发病了。皮囊被我倒空了。
“你,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找水。”
脚步渐行渐远……
安托尼——真是的,你把自己丢在什么地方了?就是这里吗?不对,我在这里找你找了很久,决不是这里,你注定不属于这个让人失望的地方了。
那你会不会在那里?
帕瓦耶,我们的,帕瓦耶……
另一个脚步声渐渐靠近。
“老子跟着你们好久了。你们这些官家人藏了多少钱啊——今天也该松松手了。”
那个流民伸手来碰我,我头一偏,风帽落了下来。
真糟糕。
在他分神的一刹那,我使劲站起来往另一个方向跑。
河水的声音近了。
“站住!”
“那边,那边!那里有个贵族!”
“抓住他!”
我脚一软,被人拽住。
捂住脸,这是我最后保护自己的手段。
“搞什么啊?一点钱也不带。”
我完全没有力气了。
“安佳!安家,安佳……”
“我,我,还好,只是被人捅了一刀。”
“安佳。”
我挣扎着爬起来。“我们要到帕瓦耶……”我想说这句,但不知说了什么。
里卡扶着我,他比以前更结实,更高了。
我觉得我们很快就到了河边。
上小艇的事后,我晃了一下,倒在水里。
他哭着,拼命把我挪上船。
小艇开始驶离岸边。
血流了不少,身体好轻啊。
我冷得快活。
“安佳,你说话呀——”里卡,为什么你说话的声音里带哭腔?
“嘘,你听,这歌声多美啊……”
已近凌晨,橙红色的微光洇紫了蓝夜的一角。
占领了王宫的市民开始唱起了歌。
今天是圣母升天日。
歌声划过了水面传到这里,渐渐把我包围起来。压着我的痛苦解除了,在水中摇曳的感觉好像飞翔。
我可以溶解于此……
里卡靠在我的胸口听了听。
他拼命划了起来。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