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香》闻*人

14、亡魂

　　已是夜半，店长还是没能睡着，他闭上眼，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梳理着这一整天发生的乱糟糟的事情。
　　今晚的夜如此静谧，明亮的星子挂在幽蓝暗黑的幕布上，店里的灯光被调到了最低档，隐隐约约透出昏黄。
　　今天因为何韵的事情，竟然忘了简茹了，他还没来得及闻简秋当年简茹逃婚的原因，简秋就匆匆走了。他一直是无神论者，但那夜发生的事情是真的很奇怪，那个黑发红裙的女孩现来想来还觉诡异。而且，人死了，真的会活过来吗，那个女孩，有为什么说要来店里找人，她要找谁，何韵又为何给他一种和女孩身上气息相同的感觉......真的是，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想不明白。
　　夜凉如水，清风拂面，不知为何竟然有点冷，店长闭着眼蹙起眉。
　　他明明记着门窗都关上了啊。
　　等......等等！
　　他猛地睁眼，看向散发着冷气的角落。
　　哪里，一个黑发红裙的女孩正安静地坐着，她嘴角扬起的笑弧度从没改变，一如那天，古怪又清晰。
　　她侧侧头，乖巧的看着他，微微上卷的黑色睫毛看起来像一个听话的好学生。
　　店长坐正了身子，嘴角划过一抹笑：
　　“简茹小姐，你来了。”
　　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那个干净漂亮的女孩一直隐藏在最角落的阴影里，苍白的皮肤使她看起来就像一只不敢靠近光明的吸血鬼，她苟且于黑暗里，与光明隔绝，暗红色的裙子摊开在梨木椅上，就像摊开了一滩血迹。
　　倏得，“啪嗒”一声，店长毫无征兆地将灯全部按亮，突如其来的白亮光芒席卷了整个店面，照在人身上仿佛能将一切阴影都抹去，他转眼再看向角落，只见一抹红一闪而过，消失不见。
　　接着，有什么东西接触到了他的脸，凉凉滑滑丝丝缕缕，就像......头发一样。
　　他抬头看去，女孩苍白的面孔正对上了他的脸，间隔不过几厘米，忽如其来的冷气冻的人血液都凝固，长长的柔顺黑发垂下，温顺地贴近了他的脸，女孩转了转黑色的眼珠，咧开嘴笑了。
　　她就站在他身后。
　　嘶哑缓慢的声音近距离传进他的耳朵：“你是谁？”

　　“我想睡客房......”何韵有点不耐烦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却因寄人离下不得不好言相劝：“我一个大男人住女孩子的房间不好吧......”
　　同样是入夜，何韵和丹因也一样因为房间的问题争论不休，面前一直穿着干净白衬衫的女孩瞪起了一双大眼睛，就像只不听话的小猫，她理直气壮：“客房是给阿德瑞娜住的，现在表哥不在，另一间卧室里面也都是我的私人物品，你不能进去！”
　　“可......”
　　“我的房间已经收拾过了，你不用在意。再说你刚醒来那会儿也是在我的房间睡的，都睡过一次还怕什么？”
　　“......”
　　何韵皱眉，他现在没心情了解“阿德瑞纳”是谁，也不想花时间和一个小女孩争论房间这种幼稚的问题，只好无奈妥协，他进了卧室关上门前告诉丹因：“没有我的同意不许进来。”
　　女孩抑制不住兴奋的点点头，闻韵骄看她的红扑扑的脸色觉得她好像一副阴谋得逞了的样子，但也懒得想那么多了，他需要一点时间把最近的事情梳理一下，在规划未来该怎么做。演上了白色的卧室房间门，丹因这是也回到了早早被收拾好的原本是安德鲁的房间。
　　她扑到柔软的床上抱着抱枕滚来滚去，兴奋地咬着被角，如果不是怕吵醒那人，她早就跳起来大声欢呼了，一想到那人睡在她的房间就忍不住傻笑，这一切简直就像梦一样！
　　她真的是太幸运了吧！出门去机场接小白都能在公园椅子上捡着她男神！不枉她费了好大劲把男神背回来。不得不说男神真的很轻啊，以前远看就觉得男神脸色一直不怎么健康，也许是身体不好的缘故，没想到生活那么拮据。她将头埋在柔软的被子里，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将男神喂得壮壮的！
　　至于机场被放了鸽子的小白？改天再说吧！
　　她便嘴角傻笑着进入美梦。
　　另一边没有安眠药就睡不着的何韵烦躁的在纸上勾勾画画，忽然打了个冷战。
　　错觉......吧。

　　店长没有直接回答简茹的问题，他掏出手机找到一张照片，在简茹面前晃了晃：“你知道这个吧。”
　　那是一张黑衣男孩与红裙女孩的合照。
　　女孩没回答，店长便自顾自说了下去：“当年我们定的是娃娃亲，但在那之前我们彼此都不认识，只是听过对方的名字，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彼此家长撮合的。”
　　“那天我们一起去了游乐园，拍下了这张照。”
　　“我那个时候觉得你是个很可爱的女孩，想着双方联姻没有大碍，在你父亲葬礼的时候，我第二次见到你。”
　　那个时候两家可能因联姻关系更进一步，他便想抽时间和对方父母谈一下，没想到简茹的父亲会早早去世。
　　他赶到了葬礼，一片黑白肃穆中，只有一抹红色格外亮眼。
　　除了简茹，没人会这么穿。
　　红裙的女孩跪在墓碑前，黑发垂下掩住了她的脸庞，别人自然也看不清她的神情，参加葬礼的人纷纷都对她退避三舍，隔得很远还听得见，几个夫人嚼着简家二小姐的舌根，无非是没教养，不懂礼数，父亲的葬礼上还穿红衣服等等。
　　他先是和简秋寒暄了一会，迟疑片刻，才走到红衣女孩的身边，碰了碰她的肩膀。
　　那一天是阴天，乌云掩盖了天空，却没有下雨，但抬头看去，那样阴沉难以捉摸的复杂颜色还是让人心里忐忑不安。
　　女孩微微侧过身子，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接着又归于平静，平静的不正常，就像无波无澜的湖面随时会窜出狰狞的恶鬼，现在只是崩溃的预兆。
　　她面色憔悴，嗓音沙哑：“是你啊。”
　　不久前他听说简茹的嗓子毁了，今天倒是头一次听到，自然有些吃惊。他也半蹲下来，在女孩身旁。
　　简茹转过头，沉默的盯着眼前的石碑，工整的篆体字赞颂着死者生前的功德，他实在找不到话题，只好避重就轻的问了句：
　　“你为什么总是穿红衣服呢？”
　　红裙的女孩这次动了动身子，回过头看着他。片刻扯起嘴角笑了笑，她的眼睛里漆黑一片，看不到光。
　　“‘他’喜欢我穿红色。”

　　“那个时候我不是很明白......不过如今想来，那个‘他’就是你逃婚的理由吧。”
　　店长轻轻呼出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说完了整件事情的起因与猜测，他勾起唇轻轻笑着：“我猜，你的死因应当也与这个人有关，你现在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他，他是你停留世间的执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请让我冒昧的问一句：他......是谁？”
　　女孩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眼珠一下都没有转动过。半晌，她僵硬的退后一步，苍白还带着点青色的唇角勾起，她用手捂住嘴，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秦彦，什么都猜到了！”
　　沙哑凄厉的笑声忽地腾起，直愣愣地钻进脑海里，刺得头脑生疼，回荡在小店，空气更加森冷，从脚板钻进四肢百骸，像根尖利的针，戳进心窝。
　　简茹还在笑着，声音就像民国是坏掉的留声器，难听尖利，店长复杂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粉红的指甲外翘，鲜血淋漓，看着吓人。
　　听说简秋囚禁了简茹，还把她生生逼成了抑郁症，难不成，这伤......也是简秋弄的？
　　简茹已经渐渐停了笑声，她像是看出店长心里在想什么，脸上保持着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动了动手指：“不是简秋。”
　　她舔了舔指尖涌出的血珠：“是我自作自受。”
　　“你找的那个人......”
　　简茹轻轻摇了摇头，她伸出手指停在照明灯的开关上，轻轻将店里面的灯一一暗灭，直到最后一格，“啪嗒”一声，光明终于被黑暗驱逐，鬼魅萦绕，冷气层生。
　　黑暗里，那个女孩轻声细语：
　　“他已经不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