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罹》夏之殇

28、脉脉此情谁能诉（下）

　　拉着马，我和小茴依着留下的足迹，在一处小河滩找到了他们。

　　弘昼伤得不轻，从马上掉下就直接摔在枝枝杈杈的草丛，额头只是蹭破了皮，但右腿，尖利的树枝斜插进小腿，划了很长一道口子。贴身的罩衣和伤口缠在一起，映出大片血印。

　　我呆呆地站在一旁，心里完全没了主意，弘历还在替他疗伤，枝杈已经拔出来了，伤口仍不停地涌出血，一些小的树刺还残留在口子里，稍稍一动，弘昼就疼得死去活来。

　　弘历一手扶着他，从靴子里拔出随身的小刀，容德在旁替他打燃火折子，刀面不断地重复燃烧,见我还站着,说：“小婉，你过来压着弘昼，现在必须把伤口处理干净，先不要想其他的，过来帮忙。”

　　“你这样做，弘昼会受不了的。”仅是拔刺的疼，弘昼已经痛得几乎晕厥，要是他真仿效华佗刮骨疗毒，弘昼的半条命都会没了。

　　他顿了顿，刀子在火上烤得滚烫，一丝丝白气冒起来，弘昼见了，哭着挣扎了要逃开：“不要，四哥，你不要过来，我会疼死的，小婉，你快点拉着四哥。”

　　“容德，把五阿哥打晕。”

　　“等一下!”见弘昼这样,他难道真下得了手.就是我,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心惊.“我去找一些东西,一会儿就行,你一定等我回来.”一路走过来,沿路多开有各样的花草,实在没有办法,我也只能赌一赌.

　　拉了小茴,她从小跟在我身边,一些基本的药理知识也懂一些,眼下这么紧迫,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希望.

　　但找了半天,依旧一无所获,但应该没错的,在这种偏僻几近深山的小道,无论地质还是气候,都是很适应牛草等药草生长的.我寻思,手还得不停地翻动草丛,就怕漏看了一处.“小姐，小姐，你看我找到了什么！”我抬头,小茴匆匆忙从远处的林子里出来，手里捧着刚采的草药，“小姐，是曼陀罗,五阿哥有救了。”

　　我接过草药，嗅了嗅气味，居然真的是曼陀罗.我松了口气,吊在喉咙口的心稍稍安定.“找到就好,我们赶紧回去.”

　　血流的过多,虽然已经用白布捂住,但根本就没有用.寻了块大石，我一点点将草药磨碎成汁，小茴又在附近找了其他几味有麻痹功效的草药，捣弄在一块,只望它能减少一点弘昼的痛苦。弘历看着我们，语带疑惑：“你学过医？”

　　“嗯,跟着师父学过一点,出门在外,总要会一些好保护自己.”见药磨得差不多，我小心翼翼把药末涂在他的伤口：“有点疼，你先忍忍，待会儿就没感觉了。”尽管我动作已经很轻，有点昏睡过去的弘昼却又痛醒,依旧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强忍在眼眶的泪始终憋着没落下来。

　　时辰一到,药效开始发作，我急忙催弘历动手：“快点趁现在，这药一会儿就会失去药力。”曼陀罗花虽有麻醉的功效，但效果并不如欧伤牛草等其他几味药。

　　为减轻他的痛，我一边陪着弘昼说话,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伤了你是我的错，要是疼得话，我给你咬。”看他咬紧了牙关，额上豆大的汗珠从两颊滑下了，破了皮的伤口也不在流血，幸好眼下不是夏季，伤口还不会发炎。

　　“不用！啊！痛……”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十指紧紧地掐着，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疼痛深入骨髓,我被他捏得生疼，又不好甩开.另一只手掏出手绢给他擦汗，嘴里还不住地安慰他：“没事，没事，很，很快就……好了。弘历,你快一点,坚持不住了.”实在忍不住疼，我也跟着他一块儿喊，周围空荡荡的，我俩的哭喊声惊得群鸟齐飞，回荡在湖面上久久没有散开。

　　“好了，不要喊了。”收了刀子，弘历把小茴磨好的草药敷在他的伤口处，又扯下一条带子替他包扎好，动作迅速而敏捷,“应该没事了，回去再涂些药就行了，你要不要也看看。”

　　弘昼放开我的手，雪白的肌肤上生生地勒出几条红印，起初只是红，渐渐地又呈紫色,怕是他刚刚握得太紧,血液不循环.我拍了拍手臂，慢慢舒展,说：“我没事。对了，我身上有几颗玉露丸，止血止疼的。”我想也没想，从瓶子里倒出一颗，顺手塞了一颗给弘昼。

　　晋封的前几日,各宫的娘娘都蜂拥到怡兰阁,送来一批又一批的补品,玩物,但经过昨晚,大概一切又要变了样.

　　“这是……”

　　“你额娘昨儿给的，说是补品，对止疼有奇效。”我把瓶子递给他，他接过倒出一颗，观察了许久才说：“你可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寻常补品,可是能救命的仙丹.去年科尔沁才贡三瓶，每瓶就九颗，额娘那有两颗，你阿玛有两颗,皇阿玛自己留了两瓶.”

　　我顿时如遭雷劈，这么珍贵的药，熹妃自己只有两颗，却给了我四颗。我问他：“我昨天才吃了一颗，那这些是……”弘昼才吞了一颗，刚刚还不住地喊疼，这会儿安静的睡了，脸色也没有之前的惨白，有了血色,说是灵丹妙药真不是虚夸.

　　他说：“这倒不清楚了，既然你拿了，就好好留着吧，可不要随便给了别人去。咱们出来久了，该回了。”他话说一半，把药瓶递还给我，“容德，把五阿哥抱上马，咱们送他回去。”

　　我追上他，回去该怎么说还应想想，两个人总得想个说法，弘昼伤成这样，总瞒不过去，“等等，回去该怎么说？弘昼的伤总还得让太医看看,事情会捅破的.”

　　“我送弘昼回去，咱们今天就当没见过。皇阿玛或者其他人问起,我自会解释.”他径直往前走，容德将弘昼架上马，他头也不回的就跨上马，扬鞭就往前冲，扬起一阵尘土。

　　他这是要替我背黑锅吗?我还来不及喊他，容德拦住我道：“郡主不必担心，阿哥自会处理，手心手背都是肉，娘娘们不会为难四阿哥，您还是不要涉入为好，奴才送您回去。”

　　“可是……”

　　“请郡主上马。”不容我再说，容德牵过马扶我上去，他很早就跟着弘历，弘历视他如师如长，而我们私底下也未把他当成奴才。

　　“小茴，走吧！”

　　回到怡兰阁，我依旧放心不下他们两兄弟，他会怎么说，弘昼是昏迷不醒，自然问不出什么，他一个人能扛下所有的事吗？我心里隐隐升起不好的感觉，误伤皇子不是小事,当今圣上又是出了名的严苛,我自顾自地在房间里转悠,自己不好出门,就忙支了闵敏去打听。

　　早晨还好好的天，晌午时分就暗了，是要落雨了吧！这真是个不好的征兆.

　　小茴端来重新热过的午膳，我还是没有一点胃口，心里揣着事情，吃什么都无味。闵敏都去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人回来，我越发担心，“小茴，你让小柁子去明轩瞧瞧，四阿哥回去了没？怎么那么久,不知道是不是弘昼……”

　　小茴倒了茶，掀了炖品盖子推到我跟前：“去了，去了，这不还没回来，您先吃点，饿坏了怎么办，药还在炉子上煎着，饭吃了就喝药。”

　　“先放着，这时候我哪有心情吃饭.小茴，咱们去看看吧，我真的放心不下。”披了风衣,我提脚便想出去,小茴一手又将我拉回来,怪道:“小姐,你就不能乖乖地先把饭吃了,要是有什么不适,娘娘又该找人问话了,您就只知道心疼阿哥们,奴婢们就活该挨娘娘骂.”

　　重坐回椅子,我拿了勺子随意咽了几口,讨好道:“这不是在吃了,我没说不心疼你们,怎么就生气了,不要黑着脸了,不知道的,还当我是苦命的丫头,干干地被主子欺负.”

　　“小姐……”

　　才喝了两口，小柁子慌慌张张跑进来，气喘吁吁道：“不好，不好了，四阿哥在皇后娘娘那挨罚了，其他三位娘娘也去了，玉泉宫都闹翻了。”

　　“什么!”当是自己听错了,我又一遍问:“四阿哥在玉泉宫?”

　　“都去了,齐妃娘娘,裕妃娘娘,熹妃娘娘都在.”

　　我推开椅子，心下就做了决定.什么他能解决,这就是他的方法吗?把所有的事都推给自己,打肿脸充好人,可我不要他做这个傻好人.小柁子和小茴见状,纷纷挡在我前面不让我出去，“郡主,您别急,四阿哥说了,您这时候千万不能去,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走开，让我出去，都滚开,我不能让弘历替我受罪!”这是我头一回对他们吼,两个人皆是一愣,连我也给自己说的话吓到.祸是我闯的，怎么可以平白让弘历替我担当一切。

　　“小姐，你冷静点！既然四阿哥已经扛下了，您再去不是多个人受罚，阿哥这么做，您难道就不明白他的用心。”

　　我怎么不明白，他是皇子，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顾着父子情,君臣意,他不会有事.“可毕竟错得是我，不是我，弘昼也不会受伤，现在也不会连累弘历替我挨罚,他不用对我这么好.”

　　小茴说：“您不说，阿哥们也不说，这事又会有谁知道，您先在屋里呆着，奴婢们再去探探，小柁子，你看着郡主。”话不完，小茴一溜烟跑出屋子，小柁子看着我，进不是，退不是，哆嗦着开口：“郡主，您还是留着吧，四阿哥……”

　　“你当真要拦我吗?你别拉着我，快点放手……”我们拉扯不下，院子里走进来个人，小柁子立马放开我的衣角，“咚”地一声跪在地上，“高公公！”

　　我并不认识他，瞧着眼生，小柁子才见他便脚软倒在地上，我打量着他的装束打扮，在宫里该是个头，他给我请安，“给郡主请安，皇上请郡主移步玉泉宫。”

　　果然还是惊动了皇上.

　　我应该猜到,依照裕妃娘娘的性子,皇后都知晓,皇上怎么能瞒得住.也许弘历,他就是料到这个结果,才这么做.真是个傻子!要真弄得这样，我更不能让他一个人担着，要罚要杀的，总不能留我一个窝囊的过活。

　　我整了整衣物，对他说：“有劳公公带路。”

作者有话说

　　我又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