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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A27. ...
朝原多榆很久以后才知道当初惹哭桑麻的人是谁。
不是那个叫千手柱间的少年,也不是自己,明明桑麻没有和她说过对方的名字,也没有再提起过关于那个人的一点一滴,可是,当几年后的某一天,她真正意义上见到千手扉间时,她就莫名其妙地知道,他就是能让桑麻掉眼泪的家伙……
那是一个冬。
年末将近,火之国的雪接连几日下个不停,落日将尽也没有缓停的趋势。
年少的千手扉间在傍晚中疲惫地擦掉了刀上的血,那不是他的,而是几个想要劫杀他所护送的贵族的山匪的。
乱世中这样的人不少,都是心狠手辣的角色,哪怕敌人只是小孩子也不会放过,这一点谁也说不得谁。
千手扉间也并不觉得他们以多欺少卑鄙,毕竟自己是忍者,只要拿起武器,就不值得敌人同情和怜悯。
他只是在杀了他们后看见血溅在雪地里时,会有一瞬觉得这血会不会热得融掉白雪。
事实上并不会,相反,在冬夜雪白凛冽的浪潮里,连活人的呼吸都能冻结,那些溅在刀上的鲜血自然在冷天里也凝固得快,挥起来会变钝。
天色逐渐暗下,天地间被一片白茫茫的色彩覆盖,白雪纷飞,落在千手扉间的银发上。
他隐在林间,于血腥气浓郁的暗处看着自己任务中护送的牛车在朦胧的雪雾中缓行,那些木制的轮轴在雪地上一圈一圈地转,掩去了咕噜咕噜的声音,随即平安地驶进了京都里。
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那里会有别人交接后续的杂事,他现在该做的是去交付任务,然后好好休息。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决定跟上去,这里离千手的族地较远,一时半会要赶回去过年有些够呛,千手扉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不开在大冷天里接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冬天的难熬对生物来说总是一致的,更何况他才尚是少年之龄。
对此,他也没有抱怨的气力了,只是拾起了雪地上沾了些血的蓑笠戴上,那是他方才与敌人刀剑相向时掉落的,那笠沿边被刀锋开了一个口子,但好在还能遮,只不过戴上时发梢上的雪絮贴着脸颊,让他冷得一个机灵。
他忍不住抬笠去望天,今晚没有月亮和星星,但近墨的天笼下一层朦胧的纱来,少年呼气时嘴角处晕开氤氲的雾气,很快便消弥于一片雪色之中。
京都那种地方比边陲乡下来得繁华得多,都是大名贵族的聚集地,历史在那里留下了绚烂的一笔,那座城里随处所见的寝殿建筑都比他所见过的来得更有韵味,但下雪的天,从六条街一路迂回至二条内的行人不多,街上的商贩也少。
都说京都入夜后容易遇上妖怪,千手扉间不是很信,但某一刻,他确实突兀地听到了不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
那是来自另一条街的动静,千手扉间的感知能力自小就比同龄忍者来得出色敏锐,他很快判断出那大概是一群武士在搜捕什么人。
他蹙了蹙眉,隐在一处屋顶上的暗处观察情况。
这场雪下得不算大,但接连几天的坏天气已经让屋舍街道都落了厚厚的白絮,雪掩去了入夜后的很多声音,万赖俱寂中,千手扉间只能听见马蹄声和浅浅的风声,当他正准备离开时,其目光却无意间落在了巷角里突然窜出来的一个人影身上。
下一秒,他便从屋顶上瞬去了身形。
京都流行神鬼妖怪之说并不假,从以前起就喜欢吟诗作赋、悲春伤秋的皇戚贵胄为了控制民智未开的民众,经常会编造鬼神之说,久而久之,竟真有那么点影子了。
他们都说,夜里若是遇上孤身一人的美人,切莫被其所惑。
千手扉间本来是不信这些的。
但是,夜里被追捕的那个人影看上去实在太可怜了。
从纤细的身形上来看,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那个人头披着雪白的褂衣,在风雪中独自跑上了城河上的浮桥,身后的马蹄声踏碎街边的白雪,她迎着黑夜奔跑的脚步在震耳欲聋的追捕声中变得仓惶踉跄起来。
当千手扉间突兀出现在她眼前时,她似乎被狠狠吓了一跳,但须臾间,千手扉间已经攥住了她的手,拉起她,将她抱在了臂弯间就一个劲地往前跑。
没有尖叫,也没有反抗,怀中的人甚至没有挣扎,她轻得好像没有重量,冻得通红的双手紧紧拉着自己身上雪白的褂衣,像是不想被人看见面目的雪女,任由自己身上飘飘扬扬的衣角被他尽数拢进能拥住的范围里。
寒夜里开得繁簇的冬樱洋洋洒洒,枝枝瓣瓣都从各个院子里探出来倚着灰檐青瓦,他在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中抱着她躲进了一间居酒屋的后院。
拥挤的柴房里,掀起的都是柴薪的冷尘。
他嗅到了前院飘来的酒香,点着火的灯笼挂在居酒屋的门前,发出的光企及不到黑暗的屋子里来。
他探头,目光警惕地从墙上唯一的格子窗望出去。
在确保追捕的人暂时找不到这里后,他才在堆砌的柴木中坐下身来,便听到黑暗中的另一个人轻声对他说:“谢谢你救了我……我叫多楹。”
她的声音是一条平淡的直线,一字一句都带着寻常人家难以模仿的文雅腔调:“请问该如何称呼你?”
他一顿,从窗外收回来的视线寻着寻音往前望,包含惯有的审视和打量。
但实际上,黑暗中,彼此都看不清脸,窗外的微光也只能让他们隐约瞅到双方黯淡的轮廓,可是,他知道他们离得很近,因为他们两个人一起挤在木柴堆的一小寸空隙里,彼此挨着彼此,呼吸间都是雪夜里清冽的冷意。
“你不需要知道。”他淡淡地甩下这样一句话,也没有摘下头上豁了个口子的蓑笠,而是转头问起他最关心的问题:“那些人是你的敌人?”
她没有回答。
仿佛是为了报复他没有告诉她名字一般,沉默骤然在他们之间蔓延。
也许这时候该放软态度,但千手扉间向来是个不解风情的人,竟也不再多问。
不多时,屋外似乎刮起了风,窗边簇簇的冬樱坠落。
从外边带进来的雪开始融化,发梢和指尖都是冻人的凉意,似乎觉得冷,她在冬夜的黑暗中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叹了口气,将头颅轻轻靠在上面,低声道:“等到天亮的时候,我的护卫应该就会赶来保护我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帮我,但是今后有机会的话,我会报答你这份恩情的。”
“报答就不用了。”
他微微闭眼,觉得眼睛发酸地疼,大概是这几天做任务太累了。
思及此,他垂首,借此缓解疲劳。
期间,前院传来了客人的欢声笑语,在如今的战乱时代也算不多见了。
他们在那样的嘈杂声中挨到半夜,听着前院的客人一波接一波地来,又一波接一波地走,那些此起彼伏的声音在飘雪的坠落中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归于冬夜的寂静。
很多年后,千手扉间再想起那一晚时,都会为那一小段安静又平和的时光恍神,也许是因为人类自古就能从雪夜中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年少的他靠着柴薪,闭目,竟在那种诡异的安心与放松中睡着了。
但是很快,那份宁静就被打破。
因为他察觉到了异样的动静正在靠近。
追捕的人中大概有感知型的忍者。
这让他瞬间清醒,转而去碰黑暗中的人:“喂,醒醒!”
可是,手上碰到的温度高得吓人,他一愣,在意识到对方发烧后,不禁又多催促了几声。
“喂,你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听着呢。”
她的声音在寂夜中传来,说不出的轻。
“你发烧了。”他说。
“……知道。”她似乎已经有些没气力了,千手扉间觉得这情况真糟糕,但他还是没有留情地拉起她,告诉她得逃了。
“你还跑得动吗?”他问。
“……可以。”对方在黑暗中站起身来。
有了这个回答,他也没有再多说,拉起她的手腕就跑。
屋外的云层被风撕裂。
月色被隐匿,雪色漫起薄雾。
风雪交加的夜晚,身上被夜色连绵的衣物冷凉,跑起来硬得硌骨,冻人的寒意一路从脚底蹿上了头盖骨。
身后渐渐传来喧嚣起来的骂声与杂乱的马蹄声,千手扉间拉着身后的人跑,不断地向前跑。
京城的道路平直但狭小,蹿来蹿去也找不到离开的城门,期间,他趁机劫了一家屋舍的马,将她抱上去,拉起缰绳,驾起马匹,凭着自己出色的感知能力往城门外的方向跑。
就此,疾迅的风迎面扑来,马匹扑哧扑哧的喘息夹杂在呼啸的风声中,他们骑着马越过城门,撞开了冬夜的大雪,朝着未知的深林奔去。
头上的蓑笠被吹跑,他的银发几乎与雪色融成一片。
眼帘中,飞速掠过的景色连成了幽暗的一线。
隐去了鸟兽踪迹的山林万籁俱寂,光秃秃的枝桠交错横生,如同鬼影附着雪雾,幢幢的树影张牙舞爪,目光所及的枯枝落叶皆被掩在一片纯白之下,驰骋的烈马连脚印都没有在雪地里留下。
但是身后很快传来了追捕的动静,千手扉间往后看,先是看到了点点亮起的火光,紧接着就是连成一片的人影,那些澄亮的火把划破了山林的幽暗,将马的棕色鬃毛染成了暖红的色调。
同一时间,被他拥在身前的人似乎不会骑马,她在晃荡颠簸的马鞍上尖叫连连,狂乱的风胡乱地刮起了她漆黑的长发,生理性溢出的眼泪疯狂往脑后砸,她在撕裂般疾迅的大风中伏下身来,好像希望这样的狂风能以此绕过自己的灵魂。
但千手扉间根本无暇顾及她的害怕,他神经紧绷,一边注意身后的追兵,一边疯狂地思考脱险的方法。
他不久前发了信号叫人来支援,但离这里最近的千手跓地就算骑马也得跑上一个时辰,带着这样一个拖油瓶根本也躲不了,但若是能知道敌人的目的和所属的话,或许还有转旋的余地。
思及此,他不禁迎着风对身前的人大喊出来:“喂!我说你!事到如今你还不告诉我那些人为什么追杀你吗?”
这话她很清楚地听到了,但她却道:“你不也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救我吗?!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你是笨蛋吗?!!”千手扉间忍不住大声地骂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谁能够相信!!我愿意救你你就给我乖乖配合!!”
迎面而来的风雪实在太大了,驾着马奔袭时,嘴巴刚一张开仿佛就被灌进了一口冷凉的冰,耳边的声音都被呼啸的风吹散,说出的言语也必须撕扯声带吼出来才能被听见:“我救你是因为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所以我才救你的!这个理由你满意了吗?!!”
伴随着这样的话,千手扉间在那一刻眼睛一凛,电光火石间,一旁袭来的一抹如同鬼魅般的人影转瞬被他借助疾驰的惯性用苦无抹了脖子。
飞溅的血色就此溅上了他的脸,那个人影瞬间如同断了线的人偶狠狠摔在了雪地里,既而被他们马不停蹄地抛在身后,一时间,梅点般的花绽放在纯白的雪地上。
许是被那一瞬间近在咫尺逼近的死亡吓到了,她先是失声尖叫,终于不再隐瞒,而是颤颤巍巍地喊出声来:“是狄野家的武士!他们雇了辉夜一族的忍者想要取我的性命!!我带的护卫都被杀了!!”
啧!辉夜,也是千手一族的敌人。
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如此判断后,只稍稍一会,他又在马上砍断了一个扑上来的忍者的手臂,林间传来一声刺耳的惨叫。
追击的敌人瞬间又少了一个,但千手扉间很清楚这样下去他们根本逃不掉,对方雇佣的忍者不多,但后边的武士多,而他只有一个人,根本对付不了那么多人,如果被追上就完了。
他刚这样想,某一刻,他似有所感地转头向身后瞥去,就见茫茫的风雪中,无数锋利的箭矢竟卷着冰冷的薄雾破空而来。
他瞳孔紧缩,红色的眼眸在那一瞬映出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他立马用苦无挡去了那些朝自己射来的箭矢,但几乎同一时间,来不及挡开的乱箭尽数射中了正在飞奔的马匹。
就此,凄厉的嘶鸣在静夜中响彻,手中攥紧的缰绳被因疼痛而仰起头的马匹扯断,脚下还在飞速奔跑的棕马被箭射中后因为惯性而重重地摔在了雪地上,带着他们滚了好长一段距离。
仅仅几秒钟,山林间血雾漫起,雪尘扑天,他们也被马匹摔倒时的力度狠狠地甩了出去。
千手扉间在那一瞬紧紧地抱住了身前的人,还用双手护住了她的脑袋。
他们两人因为巨大的惯性而在雪地上滚了好久,这一滚反倒顺着山林里的山沟里滚去了。
期间,千手扉间感觉整个嘈杂的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但他还是在某一刻费力地睁开了一只眼睛,伸出一只手去,用尽全力抓住了目光之处所能触及的一截树枝才堪堪停下。
手心被划开一道深深的血口,气管好像被冷凉的雪絮冻住,他挣扎着爬起来,咳了两声便去摇怀里的人:“喂!你没事吧?!”
对方昏昏沉沉的,但还是在他的呼唤中睁开了眼:“我没事……”
见她没受什么伤,意识也还算清醒,千手扉间松了口气。
但是不远处的追兵将至,情况并没有好上多少。
他们两个人说不上幸或不幸地摔进了坡下一道被层层树枝挡住的山沟里,在上边,斜斜的山道上,亮着火把逡巡的人影和马蹄声隐隐约约,他抬眼,望向前方那一连由远及近的火光,又细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后,当即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从身上掏出了为数不多的起爆符,告诉她自己将要去用这些东西从上面制造雪崩,配合风遁忍术的话也许可以一次性消灭所有的敌人。
但是这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作为执行人他不仅得出去布置还得诱敌,若是在那之前被抓住,那就等于白瞎,当然,就算顺利引爆了制造了雪崩,也不排除自己会被跟着一起带走。
千手扉间没有把这些风险告诉她,而是让她乖乖躲在这里。
在这里借助树枝和山沟的抵挡会安全许多,至少有大概率能活下去。
说完后,他起身,却在须臾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衣角。
“……你会回来的,对吧?”
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忍不住回头,看见云层之上,月光在那一刻显露出清冷的霁色。
幽暗的阴翳被划破,光影像游蛇一般悄悄地蜿蜒至他们的脚边。
就此,宛若浓云被拨开,风雪交加的夜晚,她在冷冽的夜色中撩起了笠纱和雪色的褂衣,千手扉间看见她里边的振袖领子是一抹艳色的红,莹莹的月光下,血红的瞳孔像慢镜头一般收缩,他的面前呈现出了一张他所熟悉的脸。
那是一张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的脸。
但相比印象中的容貌,眼前的五官已经长开了些许。
明暗交杂的月色中,自称「多楹」的女孩,给人的感觉不再是符合年纪的明媚与活泼,反倒眼角上挑,眉梢冷清,柔软的睫毛眨起来像花枝的刺,根根分明,料峭又干净。
看着看着,他就淡淡地偏开了目光,只给她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
“……我尽量。”
这是个符合他的回答,既不郑重,也不绝望。
他不是个喜欢给承诺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能给她的只有这样一句话。
事实上,过程也还算顺利,虽然中途被对方雇佣的忍者发现了踪迹,但是他已经将起爆符布置好了。
为了能够最大限度地解决这些人,他没有选择立即逃跑,而是竭力与对方周旋,想方设法拖住他们找到山沟的脚步,顺带将没有与忍者对敌经验的武士们引至设想的位置。
这个过程中,他的查克拉消耗得差不多了,连带一只眼睛差点被敌方的忍者戳瞎。
腥燥的血流过紧闭的一只眼皮,锃亮的刀光在雪色中明晃晃,最终,他在众人的包围网中气喘吁吁地竖起了结印的手指:“爆——”
以此为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骤然在寂静的山林里响起,很快连成一片,在飘落的雪花中此起彼伏。
滚滚浓烟像翻涌的阴云升腾上漆黑的苍穹,偌大的火光犹如春日的花纷纷扬扬地挥洒开来,染红半边天。
爆炸掀起的飓风扫荡空气,冷凝的大地在剧烈的震荡中颤栗,无形的狂风卷起厚厚的积雪,漫天的雪尘转瞬像崩毁倾泻的浪潮与瀑布,汹涌地铺天盖地而来。
在同所有敌人一起被皑皑白雪淹没的那一瞬,意外的,千手扉间没有感到害怕,他只是突然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母亲和只能在她墓前静默的父亲。
这个时代的忍者见惯了死亡,总是在地狱的边缘游走,要么死在战场,要么死在战后的医疗帐篷里。
他一直庆幸自己不是那种执着于一族荣耀的人,死在哪里对他这种比较现实凉薄的人来说都不重要。
他只是在那一刻真心地觉得,若是自己是为了保护什么人而死的话,那他并不后悔……
……
可惜,最终唤醒他的并不是彼世的母亲和弟弟,而是更为急切的声音:“扉间——扉间——!”
滴答,滴答。
有熟悉的声音在响,伴随着什么落在他嘴角的触感——温热,咸湿的液体。
他下意识翕动干燥的唇,缓缓地睁开了眼。
满目的黑暗像切口般被骤然划破,被血淌过的虹膜刺痛。
眼帘中,大片的横尸竖剑遍布在雪地上,破碎的盔甲残片反射着冰冷的光,被新下的雪掩了一层又一层。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雪小了些,周围变得很安静很安静,清冷的空气里漫开一股呛喉的窒息感,硝烟淡淡,血腥味不散,阴云压着低低的天,有乌鸦在半空中盘旋,停在尸体上嘎嘎地叫。
深邃的夜色下,一双冻红的手捧着他的脸,他看见白雪安静地飘落,停在尸体上的乌鸦扇着翅膀大叫着飞远,其中,手的主人被风吹扬了漆黑缭乱的发丝,眼帘中,有雪白如纱雾的褂衣在飘,而她低头垂泪的脸混着尘埃与眼泪,堪堪坠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恍惚地抬手,用冷得颤颤巍巍的指尖隔着雪雾触碰她的脸颊。
对此,她瞳孔微缩,神情在那一瞬间变得空白。
往下垂落的眼泪没有干涸,但是,浮冰晃荡,那张脸上最终绽开了一个破碎的笑。
“……是你把我从雪里挖出来的吗?”
他想问。
但是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被埋在冻土之下的身体冷得深入骨髓,每一次呼吸气管都痛得难以忍受。
疲惫如潮水滚滚涌来。
开始失温的身体本能地寻找热源,他在她的掌心中轻轻垂眼,耷拉的银发几乎消融在她指尖上的白雪中。
可是,她却说:“不要睡!不要睡!听到没有!扉间!”
说罢,她站起身来,在雪地里费力地将他拉起来,但是软绵绵的身体最是死沉,她拖没两步就开始喘气。
“能够保护我们的人很快就来了!天亮就好了!你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下!听到没有!”她这样喊,嘴角漫出柔软的雾气,声音却很凄厉。
最终,她卯足全身的劲,将千手扉间带上了单薄的背,在雪地中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开始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
寂静的山林,飘落的白雪。
幽暗的前路仿佛长得没有尽头。
雪白的衣物早已被他身上的血染得斑驳,苍冷的色调笼罩着冬夜山林里的人,她纤细的身体用尽全力地背着他,不断地往前走。
但与其说是背,不如说是拖,她完全没有力气好好背他了,只能将他的双手架在肩上努力拖着走,任由他的两条腿垂在雪地上。
许是为了让他保持清醒,她开始尝试与他说话。
她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说是多楹的,我只是、只是……因为,上次……”
“我说了不会再理你了……”
“对不起……”
“我只是害怕再次被你拒绝……”
耳边断断续续的声音听不真切,好像遥远得从彼端传来。
千手扉间半瞌着眼,意识昏沉,但眼角的余光还是看到了不远处的尸堆里竟然突然爬起了个人影来。
迟钝的神经已经跟不上战斗的意识了,他眼睁睁看着对方引箭搭弓,将锋利的箭矢对准了他们。
偏巧她还在无所察觉地说:“你能救我,我真的很高兴……”
下一秒,那根箭就穿越白雪,破空而来。
她恰好似有所感地偏头。
但来不及提醒,更没有气力推开她,他看着那根箭在须臾间射中了她胸口的位置。
一时间,她向后倒去的发梢飞扬着掠过了他缓缓放大的眼帘,飞溅的血滴落在雪地上,空茫的神情从她的脸上浮现。
世界又开始天旋地转了。
所有的喧嚣好像都随着昏沉的意识逐渐远去。
压着树枝的积雪啪嗒一声砸在雪地里,就像无法振翅的雏鸟从树上砸下,转瞬就没了声息。
千手扉间倒在了雪地里,但是她没有,因为她在某一瞬间咬着牙稳住了虚浮倒地的脚步,攥住那支射中了她胸口的箭,挣扎着挡在了他面前。
她死死地看向了敌人所在的方向。
有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滴落。
千手扉间用尽力气抬眼,才看见她那原本瓷白的面上,一双由漆黑转为腥红的眼睛正流着血,闪着冰冷的光芒。
但很快,她也倒了下来。
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她终于软绵绵地倒在了他的身旁。
那边的敌人不知为何没有了动静,极近的距离中,只有他们彼此微弱的呼吸还能听到。
白茫茫的雪地里,他暗红的眼睛对上了她血红的眼睛。
不同于他天生如此的眼睛,他看见她的瞳孔深处,那对千手一族来说象征着不祥的双勾玉正在幽幽地转动。
雪寂寂地飘,落在他们的身上,落在他们的脸颊边,鬼使神差的,他颤动指尖,在飘落的雪花中抚上了她的眼睛。
他见过这样的眼睛。
拥有这样眼睛的人杀死了他的族人和他的弟弟。
以前是这样,今后也会是这样……
他的指甲不禁去触及她的眼角。
他知道,自己似乎只需稍稍一用力,她的眼球就能蹦出来。
但是,她的神色却异常平静。
死寂的神采在她的面上蹁跹,血色的眼底晃荡,她的意识好像也即将远去。
她看着他,微微垂下细密的眼睫。
他想,她可能快要死了。
被箭射中胸口,也许已经伤及了心脏……
……也许,他们都要死了……
被冻死……
因失血过多而死……
就此,在死亡的边缘,他染上血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地狱之门好像开始打开。
千手扉间望进她的眼底,见她的瞳孔已经开始焕散,只有那转动的双勾玉和血红的底色依旧鲜艳。
那抹扎根于白衣下的生命,犹如一场明媚至糜烂的春天,即将在他的身旁枯朽凋零。
黏稠的血丝迟顿着从他的唇齿间溢出。
空白在他的脸上龟裂。
他瞳孔颤动,所有的神色最终归于一种单调的茫然。
世界是块冰。
他的指尖从她眼上移开,最终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在寂静的雪夜中,他倒在雪地里,看着她的脸,看着她漂亮而温软的眼睛,一直看着、看着,直至眼皮阖上,陷入了冗长的黑暗。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梦。
梦中,他背着谁走在夏日璀璨的夕阳中。
被托在双臂中的小腿甩着木屐轻轻地晃,艳红的和服衣角垂在他掌心无法完全笼住的腰侧,他看见眼帘中有漆黑的发丝在飘,来自对方的重量很轻,轻得仿佛没有实感,但是属于女孩的手高举一只纸风车,在他的视野中摇摆,远方吹来的晚风送来了她雀跃的笑声。
“扉间!扉间!”
在耳边呼唤着他名字的人,看不到模样:“我们要去哪里呀?”
脚下的步伐不紧不慢,交叠的影子被黄昏的日光拉长,他看见漆黑的候鸟在天际边连成一线,山脉的边缘嵌着一轮火红的落日,有亮起的灯火连绵地照亮一方山脚,属于祭典特有的雅乐,在蝉鸣满天的小路上此起彼伏。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去夏日祭,你不是一直吵着闹着要去吗?”
对方一愣,随即轻快地笑出声来。
她笑得肩膀都在抖,头上钗着的琉璃花簪都开始晃动,他能感觉到她胸膛里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传来越发微弱的起伏。
但是,她却开心地窃笑道:“你终于要履行和我的约定了吗?”
风吹拂的轨迹带来夕阳的热度。
燥热的夏日,草丛里的蛙鸣连成一线。
穿巷而过的夏风吹动了他们彼此的发梢。
纸风车转啊转,她的衣摆被盛夏光年的风吹灌,她在某一瞬抱紧他,问:“还有多远呀?”
“……不知道。”
他如此答,目光始终放在前方漫漫的长路上。
她也没有再追问,而是附在他耳边,像是无聊时与他打发时间一样,轻声笑道:“扉间,你知道奈落之花吗?”
闻言,他眼睫微微一动,没有出声。
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她也不恼,而是继续小声问:“你说,人死后会有转世吗?”
那一瞬,他不禁抬眼去望远方的天空。
火红的烈焰腾起,太阳好像开始燃烧。
满目的残云卷着金黄的光,好像要在黑夜来临前烧光璀璨的黄昏。
他听到自己压抑的声音在说:“转世什么的,如果再也遇不到想见的人的话,转世轮回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能相遇,若是来世没有缘分,那再次相遇的意义,难道仅仅是为了让那个人遗憾吗?”
“所以,努力活下去……”
“……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下辈子。”
“……听到没有?”
“你并不是生来就注定凋谢的奈落之花……”
风轻轻地吹。
纸风车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
夏日的光点中,她呜咽着点头的声音落在耳边。
有滚烫的眼泪坠落,掠过指尖时像火烧一样,但是,并不觉得疼,反倒像是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她说:“太远了,去夏日祭的路……”
“所以,我就不和你去了……”
“忘了我们的约定吧……”
这么说时,她好像笑得花枝招展,声音却轻得残忍:“扉间,我羡慕过狱中的老鼠……”
“……你有没有?”
……
“……!!”
千手扉间蓦然从梦中惊醒时,看到的是自家哥哥担忧的脸。
裁着西瓜头的少年好像刚从战场上回来,身上的盔甲还没有卸,脸上溅到的血也没有擦,他只是看着千手扉间,黑色的眼睛泪眼朦胧:“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扉间!你已经昏睡十多天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他恍惚地眨了眨眼,任由千手柱间俯身喜极而泣地抱住他。
屋外,冬日的雪已停了。
气温冷冽,但是风不大,院中枯败的树影幢幢,有刺目的日光从山际外照过来,穿过丛丛林立的树杆和被雪压弯了的枝条,将白茫茫的雪地照得透亮,拉长了细瘦细瘦的树影。
他听到千手柱间说:“族人发现你的时候,你一个人浑身是血地躺在跓地前的雪地上,他们说你中了很强的瞳术和幻术,怎么样,现在感觉精神还好吗?!你是在任务中遇上宇智波了吗?”
……瞳术……幻术……?
……宇智波……
伴随着这些话,一双转着双勾玉的红眼睛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没有。”
最终,他只是这样说:“如果真是宇智波的写轮眼,我应该不可能活着回来……”
对此,千手柱间也没有反驳。
他只是垂下眼睛,擦干了眼泪,在千手扉间身边坐下,转头去看屋外的雪景。
“父亲说,最近可能又要打仗了。”千手柱间轻声说:“和宇智波……”
千手扉间没有出声。
他其实有更想问的事,但是却问不出口来。
但千手柱间对他说:“父亲说,半个月前,朝原的大公主前往狄野大名所在的京城后,狄野大名就遇刺了,同为宇智波的盟友,他们怀疑朝原大名有叛变之心,所以事后俞姬公主被要求作为人质前往宇智波族地,估计这两天她的车队应该已经快到那里了。”
闻言,千手扉间愣住了。
他暗红的瞳孔微微一缩,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千手柱间的声音先一步打断他:“……以前,我真心为桑麻原来是朝原的大公主而感到开心,我觉得她不是宇智波的忍者真是太好了,她能离开我们这里,能回到家里去,以后说不定能嫁个好人家,一辈子远离战争,开开心心地活下去,但是,扉间,你说,如今的桑麻真的会觉得幸福吗?”
这么说的人抬眼去望天边雪白的飞鸟。
虽然千手柱间没有将话说完,但是千手扉间已经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可是他回答不了他。
他只能安静地听自己的哥哥这样茫然地问他:“今后,若是再次遇见她,我该听她的话,装作不认识她吗?”
这一年,未来被世人称为「忍者之神」的少年才十二岁。
某一刻,他偏过头来,其侧脸在笑,但青涩的眉眼间却是无悲无喜的空白:“……扉间,你说,到时候,我该露出什么表情面对她呢?”
揭开棺材板更新一波。
这是桑麻前往宇智波族地当人质的那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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