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唐草祥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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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的时候，安倍晴明为丽姬带来了一套正仓院唐草祥鹤纹裳唐衣。
正红丝绸做底，暗金色的花纹曲卷多变，层次丰富，线条舒展而流畅，在层层金线上，白鹤跃然而飞，姿态各异，堪称栩栩如生，这般繁复精细的绣工，昂贵的衣料，让丽姬甚至都不太敢去触摸那流动着沉光的缎面。
然而安倍晴明却毫不吝惜地抻了抻这件造价高昂的华服，披到了丽姬身上，一手细心地压住她的肩线，一手为她整理着衣装。
“……喜欢吗？”安倍晴明问。
“嗯，喜欢。”丽姬见安倍晴明脸上浮起一丝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期许，她展颜一笑，抬手捧住了他的脸庞，绣着唐草纹的广袖便滑落肘间，露出一段纤细雪白的手臂来，她仰头在他颊边印下一个轻吻，柔声道：“谢谢你。”
如此盛装，若是压不住这一身华贵，就容易被衣裳喧宾夺主，但丽姬容色太盛，姿仪具美，尚且未施半点粉黛，单单一双手臂便仿佛经由玉雪堆砌而成一般透出一种泠然的冷香，硬是将这件光鲜亮丽的锦衣比成了陪衬，那股子细腻的润泽，直叫人移不开眼去。
对于丽姬而言，再隆重的十二单穿在她身上，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安倍晴明身体一僵，一张白皙的脸在顷刻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原先都是安倍晴明黏着丽姬不放，这番她终于主动了，他反倒害羞起来，满脸通红地捂着被亲吻的地方整个人像株含羞草似的蜷成了一团，丽姬见状，便坏心眼地凑上前去又啄了几口。
无数的烟花在脑海中齐放，炸得安倍晴明晕乎乎地半软在了丽姬肩上。
“不经逗。”丽姬心里觉得好笑，伸出食指点了点安倍晴明的鼻尖。
虽然被丽姬的突然袭击闹得差点大脑当机，但安倍晴明到底没有忘记正事，他顺势搂住丽姬的腰身，带着她坐到了软榻上，随即他深吸了一口气，紧张地攥紧了她柔软的手，屏住呼吸向她说道：“丽姬，这是……”
“我为你准备的嫁衣。”
无论多少次告白都像是情窦初开，左胸腔中心脏在欢欣地鼓动着，喜悦到甚至能感受到一丝尖锐的隐痛，正如同糖果甜到极致，便会变得苦涩一般，滚烫的血液熨过每一根血管，他的灵魂开始颤栗，从此他看花儿是她，看白雪是她，就连午夜里出没的梦魇也是她。
这位阴阳寮史上最年轻的首座，世人公认的天纵之才，此刻正没出息地向恋人露出了一个小心翼翼的笑容，他有一双漂亮的眼，顾盼时便如桃花般脉脉含情，还有一张巧言善辩的嘴，却生怕不能将自己的心意如数传达。
安倍晴明知道，他完了，早就完了。
“嫁衣……？”丽姬顿时懵了，看着安倍晴明的双眼甚至有些呆怔。
算起来，这已经是安倍晴明第二次求婚了，上次的分离太过惨烈，太多波折兜头砸下，使得丽姬几乎都快忘了这一茬，在此期间他更是差点就被丽姬的死讯击溃了，即使如今丽姬已经回到了他身边，安倍晴明的后遗症还是很严重。
面对一个敏感脆弱的安倍晴明，丽姬发现自己竟半点都狠不下心来。
“你所想的我都愿意为你实现，你所要的我都愿意为你寻来，只希望你不要离开我。”安倍晴明眼底极轻极缓地透出了些许祈求之意，“一直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天知道安倍晴明此刻心里是有多忐忑，他不知道这样的方式是否会唐突了丽姬，或者根本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甚至怕她有一丝不情愿，好像完全把真心交付出去之后，他就变得斤斤计较起来，希望丽姬也可以给予他同等的爱情。
某些满溢而出的情意无处安放，便成了他嫉妒时的委屈，他羞赧时脸上的红潮，安倍晴明就像是一名狂热而虔诚的信徒一样，在晨光升起时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我爱你，丽姬。”安倍晴明话及此，眼中漫上蒙蒙水雾，一时哽咽起来，“嫁给我吧。”
“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
宫门前，两架牛车并排同行。
寒冬已去，白昼自然长些，这日散了晚朝时还见着天光湛蓝，不见半点阴霾，再加上春风徐徐，清凉和缓，叫人颇为神清气爽。
然而左侧车座上，掀开了帘子望向右边的太政大臣脸色却不太好看。
“真是好算计呀，安倍晴明。”
“关白大人何出此言？”那头的青年在竹帘后施施然颔首行了一礼，嗓音温润亲和，甚是动听。
“身为阴阳寮首座，你实在太过僭越了，老夫奉劝你一句话，年轻人还是戒骄戒躁为好。”藤原忠平已年过花甲，须发斑白，宽大的束带装也掩盖不了发福的身形，他眼角笑纹很深，颧骨低脸颊丰，有一副慈祥圆融的面相，一开口，言辞却明朝暗讽犀利得很。
“关白大人已经急得连一副好脸色都装不出来了？”安倍晴明用蝙蝠扇挑起车帘的衣角，漫不经心地抬眼回视，露出一个矜持而礼貌的笑容。
安倍晴明本就生得俊秀，如今积威日重，端起架子来说些气人的话，那居高临下的模样，够叫所有同性都被他给挑衅得牙痒痒。
身为位高权重的摄政关白兼太政大臣，藤原忠平约莫一数得有实际年没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了，在殿上就是天皇也让他三分，他瞪着安倍晴明，怒极反笑：“呵，你不过把持着一群画符的，还不够资格老夫正眼相看。”
想起这段时间被他亲自剪了羽翼的藤原一派那束手无策的样子，安倍晴明听着藤原忠平的讽刺，丝毫没有感到不悦，反而笑眯了眼，气定神闲地把话刀子又甩了过去，“关白大人之前可不是这副嘴脸，看着和蔼可亲极了，您这么一说，好像搞得像是您两面三刀似的，这就不好了。”
“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看来你还未知道我藤原家的厉害啊！”藤原忠平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说了，以势压人这一套，他向来使得熟练。
“大家都是臣子，您想要争个什么结果？”安倍晴明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便转过头放下了车帘，“陛下先前也说了，这人啊，不服老不行呀。”
“分明是你！你的狼子野心朝中谁人不知！”藤原忠平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藤原家不会就此罢休的！”
“速度加快些，家里还有人等着呢。”帘后的人影充耳不闻，只淡淡吩咐了充当车夫的游浮灵式神一句。
末了，还揉了揉耳朵，嘟囔道：“吵死了。”
回到府上，安倍晴明便匆匆洗去了一天的忙碌，换上平时穿的狩衣去找丽姬，他眼神晶亮，步伐轻快，浑不见刚才讥讽太政大臣时的游刃有余。
转到院子里，正看见丽姬跪坐在廊下摆弄着安倍晴明赠予她的那把蕉叶琴，指尖胡乱地拨着琴弦，古琴音色低沉悠远，这会儿却没听出来半分宁静的意境。
“看把你愁的。”安倍晴明走上前去，握住了丽姬毫无章法乱弹的手。
“你回来了。”丽姬抬眼看他，“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又是肃清的事？”
“自你跟我说过后，便没再继续了。”安倍晴明一撩衣袍坐到丽姬身侧，顺手揽住了她的肩膀，见她欲言又止地想退开问个所以然，他就抱得更紧了些，没让她挣脱，“虽然你没有跟我提过，但是你反复强调是只滑头鬼救了你，我便知道你是不想我这么做的。”
“也罢，只要你还在就好，是该有个度，而且我说过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闻言，丽姬微微有些动容，将膝上的琴妥善地放在了一边，轻轻地依偎进了他怀里，垂眼低声道：“谢谢你，晴明。”
“那……我要奖励。”安倍晴明趁机邀功，脑海中就下意识地闪过恋人亲吻自己的画面，这会儿她又和他挨得极近，她身上的甜香丝丝缕缕萦绕在他鼻尖，立刻就让他红了耳根。
“想得美。”丽姬蓦地抬头咬在他通红的耳垂上，将安倍晴明激得浑身一颤，温热的呼吸细密地洒在颈间，一直痒到人心底去，而耳垂处微小的痛感，在神经中枢里似乎被放大了若干倍，像是一道闪电般让他半边身子都变的酥麻。
（这是我的丽姬。）
安倍晴明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若不是丽姬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安倍晴明绝不可能收手，大江山永远是扎在他心底的一根刺，现在他忙于朝局，一时腾不开手，过段时间等他闲下来，肯定第一时间就掉转头处理妖怪这边的事。
（至于那只滑头鬼……）
说谎的安倍晴明将脸庞抵在丽姬的发顶上，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脸。
（最好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关于丽姬的一切安倍晴明都无法不去计较，得知她被救下，他的第一反应是庆幸，但离开他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和那只妖怪在一起，虽然丽姬解释是为了躲避追兵，可安倍晴明却还是感到耿耿于怀。
光是想到滑头鬼或许曾经也牵过丽姬的手，像他这样亲密地拥抱着她，硬生生地从本属于他们的时光中抢走了一部分，安倍晴明就不得不对他产生恶意，即使相比起他和丽姬的未来，那只会是记忆里很小的一块碎片，但他还是疯狂地嫉妒着滑头鬼。
嫉妒到几乎抑制不住心中不断上涌的杀意。
（不然啊……）
“丽姬。”安倍晴明把声音放得一轻再轻，生怕惊扰了他的恋人，因为他知道，他被嫉妒扭曲了的面孔，比恶鬼还可怖，所以他不想，也绝不能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
安倍晴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会守护好她，铲除一切能够威胁到她的危险，至于自己在外面搅弄出来的事，丽姬还是不知情为好，他希望至少她眼中的安倍晴明，是个善良的，温和的，心怀大义之人。
“嗯？”丽姬应了一声。
然后，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了丽姬发间，青年充满怜爱地拥着她，笑得愈发缱绻，她只需要爱着这样的他，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唐草祥鹤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