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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十章 就算末日来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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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黄叶飘尽后,人民桥头老木棉的节节光枝开满了红云赤锦,耀眼得路人没法忽略,然而在这万物凋零的季节偏生只它花期盛况,那傲世绝姿,又还似带几分无奈抗争的凄凉。
降温时灰蒙的天空淅淅沥沥下着细雨,安之每在清晨和黄昏撑着伞从桥上经过,走出好远后还是忍不住回首,一遍遍看静立于桥畔那树花满枝桠的红棉,每一片娇艳柔嫩的花瓣都似在雨丝中轻颤不已。
太美丽的东西,总会带着其他所不能及的孤零、易碎和忧郁。
最近关旗陆忙得常常见首不见尾,一两天才在公司里露一次面,都是匆匆而来,然后又匆匆而去,在办公室里时不管面对的是她还是其他人,神色温和如旧,只除了偶尔停留在她脸上的眸光显得略为专注温柔,再也没有任何异样。
她和他之间,就似与那树锦云的距离,连人带花都已被风吹雨打去,终于渐行渐远。
至于司寇,天上掉下来的哥哥就这么没有了,安之比和关旗陆分手时还伤心,和关旗陆分手她是作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努力自我调节,然而司寇的身世却来得太过突然,她在情感上一下子难以适应过来。
其他子公司留任的职员开始一小拨一小拨开入银通,新到者或多或少想与银通的原有职员打好关系,原本空荡清冷的办公室这几天里逐渐地又再热闹起来。
正所谓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MS巡展开始,第一站先是广州,在花园酒店忙活了一天,安之和聂珠跟随集团市场部舟车劳顿,当天晚上到达深圳的香格里拉酒店,翌日六点便爬起来布置展台和分装资料,忙得再没有闲暇悲风伤月。
准备得差不多之后,安之对聂珠道,“你先去吃早餐,我在这里看着。”
“你想吃什么?要不要我给你带回来。”
“不想吃,一点胃口都没有。”
“不吃不行的,还得忙一天呢,这样吧,我先出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再给你打电话。”
会场里各家代理商在布置好展台之后,陆陆续续地开始往来走动,因为都是同行,常在各厂商的产品发布会上或其他场合上遇见,所以不少人都早已认识,不认识的那些便相互自我介绍,有的还互换公司赠送的小礼品。
安之自己并不想动,然而飞程和银通公司的名头都不是虚的,更何况她们的展位离MS的主展台最近,所占地方也最宽阔,可见MS对飞程的重视程度,由是到场的参展商绝大多数都会过来和她交换名片。
应接不暇中手机响起,她以为是聂珠,直接道,“我真的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聂珠你要是经过麦当劳,给我带杯热的巧克力就好了。”
那边停顿了几秒,然后传来关旗陆温然的嗓音,“我和古励今天要去清河证券走一趟,也来了深圳,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安之呆了呆,好一会,才应道,“谢谢关总关心,一切都很顺利。”
又是一阵沉默,仿佛两人都已无话可说。
最后还是关旗陆轻叹了口气,“去吃些东西。”
“知道了,谢谢师兄。”安之淡淡笑了笑,“我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不和你说了。”
才刚挂掉便接到聂珠来电,此时的安之连喝巧克力的心情都已被彻底败坏,直接说什么都不要了。
没多久,聂珠回来,客人也开始进场,在各个展位上流连观览。
安之打起精神专心接待。
“这里换我看着就行,你还是去垫垫肚子吧。”聂珠催她。
“不了——”
“咦?关总的司机怎么来了?!”
安之猛然抬首,关旗陆的专职司机手里提着东西,正朝她们走过来。
“叶小姐,聂小姐,关总让我给你们送些点心来做早餐。”
聂珠张圆了嘴,看看司机,再看看安之,别有含义地笑起来,“关总也来了深圳?”
“他和古经理就在外面的车子里,我走了。”司机应声告辞。
安之轻轻解开塑料袋,一盒是西式点心,内有提拉米苏、芝士蛋糕、黑森林、巧克力慕丝和蓝莓派,全是她平日爱吃的甜点,另一个袋子里是两杯麦当劳的热巧克力。
聂珠顶顶她的肩膀,笑谑,“你不出去谢谢关总?”
安之紧咬下唇,他到底想怎么样?!
一时犹如远在天边,即使两人都同在公司里,相见也象是不相识,一时又似近在咫尺,隔着此间酒店几面墙壁的距离,却仿佛他仍然还在她的身边。
银灰色的别克商务车里,关旗陆侧首望了眼渐来渐远的酒店门口。
双手长指无意识地一翻一合着手机盖子。
当铃声响起他几乎跳起来,然而低头一看,满心骤生的欢喜即时跌落深谷谷底。
不是叶安之。
“如想?”他淡笑,“我现在人在深圳。”
“啊,对不起,打搅你了。”
“没关系,有事么?”
“既然你不在广州,那就没什么了……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暂时还不知道。”
挂线之后关旗陆把手机收进裤子口袋,闭眸靠向椅背。
原以为安之至少会给他一个电话或一条短信,哪怕只是简短地说一句谢谢也好,但,什么都没有,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没有她的人,也没有她的声音,那盒点心就象石沉大海,激不起一丝涟漪。
若然有朝一日,她真的那样决绝,彻底放下了他……
一种揪心的酸楚油然而生。
明明这正是他的理智所想要的结果,缘何心头会矛盾地再度浮上那份始终挥之不去的惆怅,仿佛五脏六腑都胶结在了一起,剪不断理还乱,还交织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到了下午四五点,客人大多散去,各展位都开始动手收拾东西。
胡幸叫人过来告诉安之,他们会和MS的人一起吃过晚饭才走,让她和聂珠一起去。
聂珠叫苦,“我已经笑得脸都僵了,还要应酬,不如索性让我死掉算了。”
安之笑,“你要是真不想去,就先坐特快回广州好了,东西留着跟车走就行。”
“今天周末,我怀疑火车上有没有座位。”聂珠苦恼嘟嘴。
安之看她一眼,“你这么急,不会是佳人有约吧?”
“哇,你什么时候成了活神仙,这都被你看了出来。”聂珠忽然想到什么,眼珠一转脸上已露出笑容,打了个响指,“有办法!”
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喂,我是聂珠,你们回去了吗?……还没?那实在是太好了!胡经理他们要和MS吃过饭才回去,我和安之都累坏了,不想再留下来,你问问关总能不能过来接我们一块儿走?”
正在把资料装箱的安之刹时直起身来,瞪着聂珠,“你打给谁?!”
聂珠拨开她伸过来抢夺手机的手臂,飞快道,“真的可以?好好好,我们把东西搬到酒店门口等你,一会见。”赶紧收线,对安之嘿嘿笑道,“打给古励啊,我们一会可以跟他们的车回去。”
不待安之发飙,她已跑去和胡幸解释。
安之气得咬牙切齿。
聂珠赔笑道,“我求求你了,安之,你就当为了我以后的终身幸福勉为其难地牺牲一次,最多下周一我请你吃中饭了,来来来,他们就快到了,我们先把东西弄下去。”
即使安之心里再不情愿也已十分无奈,只好借来推车,和聂珠把横幅、喷涂、LOGO小旗和剩下的资料等杂物全都打包好了一起运至楼下。
没等几分钟别克车就已驶至,司机和古励下来帮忙把东西搬上车。
都弄好后古励坐进副驾驶座,聂珠抢先一步上车,跟在她身后的安之望向车内,正好迎上关旗陆投过来的视线。
她头一低钻进车里,却见聂珠堵坐在后座的必经之位上,“我真的累死了,想躺下来睡一会,安之你就坐在前面好不好?”
前面惟一的座位就是关旗陆身边。
安之尴尬万分,却又托词不得,瞪着聂珠的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聂珠冲她扮了个鬼脸。
不但关旗陆在看着她,古励回过头来,就连司机也在等她落座才好把车子驶走。
安之深吸口气,在关旗陆身旁坐了下来。
他的唇边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痕。
没多久车子便驶上了广深高速,夜幕降临后天色已经全黑,橙黄的路灯线弧仿佛延伸至夜空下世界的尽头,聂珠果真躺在长椅上睡着了,前面古励的脑袋也耷拉着,象不倒翁似地颠点着,显然也打起了瞌睡。
安之虽然勉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然而困倦还是一波一波袭来,慢慢地不知不觉也合上了眼皮,意识模糊中感觉到有人拥住了她的肩膀,一股柔和的力道使得她往舒适之源靠去,熟悉的呼吸气息萦绕在她眼帘周围。
仅剩的一丝理智微弱地提醒她有些儿不对,然而浓郁的睡意以及沉潜在深层意识里的安全感很快就把那丝理智淹没过去,她模糊地咦唔了一声,整个人往关旗陆怀内偎去。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让关旗陆环搂着她腰际的手臂不自觉紧了紧,车厢内暗寂无声,停留在她密睫上的唇瓣自有主张地微微下滑,印落在她娇俏的鼻梁,再往下轻吮过她的鼻尖,最后覆在她柔软的唇上。
吻得极浅,只以唇贴着她的双唇轻轻磨蹭,却舍不得离去。
如同臂弯内她的身子原位重回,以气息缠绕着他的气息,这种滋味曾品尝过,由是感觉愈显美妙,有那么一瞬让他再不想放手。
车子微微拐了个弯,安之的脑袋往前一点,关旗陆的柔唇便蹭在了她额头上,轻轻吻了吻她的眉梢,他没再偷香。
终于,除了司机之外,车内四人均陷入倦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之是被一阵轻微的颠簸震醒。
眼睑微睁一线,迷糊地感觉到额上肌肤传来不属于自己的体温,然后一个男人的胸膛映入眼帘,她定神了一会,终于清醒过来,没有马上把自己移开,那具紧拥着她的身躯仿似仍在沉睡。
她轻轻挪开他将她锁在怀里的手臂,然后掰开他环搂着她的另一只手,直起身子坐好,侧首看了看关旗陆双眸紧阖的面容,再望向挡风玻璃前方,心口一角仍有些怔怔地。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过来,冲她笑了笑。
“是不是到广州了?”她轻声问。
“前面就是收费站。”
副驾驶座里古励被轻微的说话声惊扰,撑开眼皮抬起首来。
后座传来一阵窸窣声,聂珠打着哈欠坐了起来。
关旗陆的身子动了动,也悠然醒转,眸光从空空如也的怀内转向一旁坐姿端正目不斜视的安之,微微笑了笑,转头问古励和聂珠,“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不了,回家随便吃点就行。”两人一同推辞。
安之住得最远,关旗陆便吩咐司机先送古励和聂珠回去。
半小时后车里只剩下两人,安之不待关旗陆作声已然对司机道,“这里离关总家近,你先送他回天欣广场。”
关旗陆听出她语气中的隔离之意,瞟了她一眼,也不坚持,随她去了。
“在公司楼下放下我吧,我的手提还在办公室。”
司机惊讶,“这么晚了关总还工作?”将车子泊至B座的旋转门入口前。
安之欠了欠身让关旗陆经过,他迈过她身前时,出其不意地伸手拧了拧她垂低的脸颊,压低声音在她耳际一掠而过道,“小东西,晚安。”打开车门出去。
安之反射性地以双手捂脸,晕然地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旋转门里冲出一道女子人影,直直扑入关旗陆怀内。
“真的被我等到你了!”钟如想兴奋地叫道。
关旗陆僵了僵,拉下她环绕在自己脖子上的双手,下意识回首望向墨漆的车窗内。
车子已缓缓起动,眨眼已加足马力飞快驶远,最后变成一个黑点。
“我想你很可能会回公司,所以在这里等了你三个小时。”钟如想的笑容无比灿烂,将双手别在背后,炽热如烫的眸光定定凝视着关旗陆,“我有预感今晚一定会等到你,果然真的是这样!”
关旗陆的眸光悬空停在她身后,同样是依偎在他怀里,但前后二人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对,这就是他内心深处一直犹豫不前的原因?
和安之分手至今,他始终没有和眼前的女子更进一步,这就是原因么?
就因为所谓的感觉,就为了那该死的什么感觉不对?
“如想——”他将视线调回她脸上,脸色沉静得有些似认命的荒凉,“我很抱歉。”
钟如想呆了呆,脸上笑容迅速消失,“什么?”
“很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他诚恳地缓慢说道,“我前不久才刚从一段感情里抽身出来,现在仍然觉得困扰,所以暂时不想谈这个。”
钟如想如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冷水,热情尽数熄灭,张了张嘴,涩声道,“我、我等了你三个小时,你就和我说这、个?”
关旗陆召来计程车,“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改天我们再联系。”将呆若木鸡的她扶进车后座,关上车门,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递给前座的司机,“麻烦将这位小姐送到帝景苑。”
他转身走进暗黑的旋转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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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休息时分,银通公司的茶水间里。
“你和叶安之之间到底怎么了?”万沙华问。
关旗陆神色微涩,嘴里却唉地一声长叹,笑语,“她打定主意从此无视我,而事实证明她做得十分成功,有好几回在她面前我都差点以为自己只是办公室里的一件静物摆设。”从深圳回来的那夜之后,她见到他时就象见到是一个陌生的过路人。
他没有和她解释什么,或许这样误会了也好。
“关旗陆你也有今日,当真是老天有眼。”万沙华翘唇笑讥,看他一眼,“钟如想呢?”
他摇了摇头,“暂时不考虑。”
“可能是女人的直觉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原来单位的事情可能和她有关。”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关旗陆微讶,侧首想了想,“她的心思也的确很深。”
吱呀一声茶水间的门被推开,端着咖啡杯的安之出现在门口,不期然撞见关旗陆和万沙华在内,她想退出已然来不及。
万沙华叫道,“安之你来得正好。”
她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笑笑道,“有什么事吗?”眸光从关旗陆胸前的衬衣扣子掠过,就是没去看他的眼。
万沙华指指身边人,“我没事,不过他有。”
在安之的尴尬和关旗陆的微愕中,万沙华已轻笑着走出去,拉上门后就站在门口,端着杯子慢慢喝着,把偶尔过来的人都打发回去。
门内安之问,“关总什么事?”
关旗陆定睛看着始终避开他视线的安之,从真正分手之后,他和她已经很久没再站得这么近地独处,此刻再凝视她眉目,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心口轻轻叹息,他柔声道,“不是还是朋友吗?”
安之脸容一窘,再不出声。
“小师妹。”他如从前一样轻唤。
这称呼烫得安之整个人微微一震,即时就想转身离开。
却听到关旗陆道,“一直都没有机会说,谢谢你。”
他诚挚的语气留住了她欲提的脚步,终于淡淡地笑了笑,“没什么。”
那本来就是她的签字,她只不过是承认了自己做过的事实。
关旗陆没有问她为什么那么做,她读的是经济,不会不明白把责任担下所可能对她产生的后果,有首歌叫《一切也愿意》,他清楚记得其中两句歌词,谁爱我爱得真,怎会一点也不知,而对安之来说,或许另外两句更为贴切,莫说为你牺牲,死也愿意。
就算曾宏收罗了百员大将,但,关旗陆有叶安之。
“最近睡得不好吗?”他的嗓音愈渐柔软。
安之张了张眸,终于抬眼看他。
关旗陆微笑,“你的黑眼圈出来了。”而且整个人似再没有了以前那种朝气,令他觉得微微心疼,也许这点才是他还站在这里的原因吧。
她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睛,诚实应道,“是不好。”
总在梦中惊醒,只知道自己泪流满枕,却从不记得梦到什么。
“为了司寇?”他试探地问。
安之忍不住笑了笑,并不意外他会这样问,然而她也不想解释,就当是默认。
“你最近这段时间都留在办公室里用午餐。”关旗陆继续道。
没想到他会细心留意,她心口微微一颤,别开头,“关总,还有别的事吗?”
关旗陆眼底黯了黯,几乎想张开手抱她,身体动了动,换了个姿势,却是把手插进了裤子口袋,“司寇怎么了?是不是对你不好?”
安之倏地掉过头来,逆反地盯着他,“不关你的事。”
“小师妹。”他无可奈何地轻唤。
有生以来何曾试过对人如此低声下气,但不知为何此刻对她就是硬不起来,仿佛心怀愧歉,对她只想宠着哄着,而关旗陆这种似无限纵容她发脾气的姿态,却让安之内心压制已久的委屈冲胸窜出,眼泪当场就涌了出来。
她在泪眼中定定瞪着他,哑声道,“终于把我弄哭了,你现在开心了?”
关旗陆凝视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庞,只觉心如刀割,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渴望拥她入怀好好抚慰,然而理智却警醒着,那样一来他好不容易才辛苦熬过来的坚持会前功尽废,只会让两人再度陷入痛苦深渊备受煎熬折磨。
安之拭干眼泪开门出去。
万沙华怔了怔,朝里看去,关旗陆转身望向窗外,然而只那一眼万沙华已将他脸上从未见过的痛苦之色一览无遗。
安之在洗手间待了良久,直到眼内红丝褪尽才回座位。
聂珠说,“曾总找你。”
她一惊,心怀忐忑地去敲门。
曾宏正在收拾抽屉,见她进来,“坐。”看她一眼,“不用这么紧张。”
安之几乎不能反应,曾宏什么时候曾对她和颜悦色过?
“今天是我在飞程的最后一天。”曾宏停下来,坐在大班椅里,看向对面那个一脸谨慎和沉静的人儿,“没别的事,只是想找你随便聊几句。”
安之内心的紧张稍稍松懈下来,听他这样说,不禁又有些难受和愧疚,但这种时候却又绝不适宜表现离情别绪,只得试探地轻问,“不知曾总去哪里高就?”
“有一家美国公司会在国内设点,请我出任首席代表。”
“哇!恭喜曾总!”闻言安之由衷道贺。
曾宏是何等样人,对于人心真假只一眼已然看穿,看出安之的祝福是真正发自内心,他不由得笑了笑,转而既生感慨,“关总真是好运气,竟然有你这么忠心耿耿的下属。”
安之心知他是想到了古励,不知如何应话,也就只是陪了陪笑。
古励临阵和曾宏划清界线,要么是审形度势识时务,要么就是——他早被关旗陆收为己用,毫无疑问,如果曾宏离开,银通里的最大得益者就是古励,即使他不可能坐到曾宏的位置,但是某个事业部副总监或总监的职位大致跑不了。
可见在曾宏私下扯杆子预谋着举大旗时,关旗陆也没有闲着。
曾宏收起表情,又看了看她,忽然道,“象你这么年轻,大概对一个人掏心挖肺时没想过他值不值得的问题吧。”
安之心口一凛,面上却保持着浅浅笑容,“曾总,我不太明白呢。”
曾宏抽过旁边的一份文件,“我今天还能行使副总的权力,所以从人事部要了这份东西,你看看吧。”
安之微怔拿起,是万沙华的简历,她一眼就看见了底下关旗陆亲笔写上的薪酬,不管该刹那她有什么情绪或想法,也控制得很好,只是微讶笑问,“万小姐的简历怎么了?”
曾宏当然不相信她心底一丝异样也无,不着痕迹地挑拨。
“你比她进来早得多,工作也多得多,现在你做的事情和总助有什么区别?可是不但职位级别不如她,连薪水也比她这个半途出道毫无经验的销售少了一大截,老实说我是真的为你不值。不是我曾宏自夸,如果今天你跟的上司是我,我绝对不会象他那样对待你,公司又不是他开的,他用的都是老司的钱,就算给你多加点薪水当奖励又怎么样了?他又不是没有这个权力,我真是想不通。”
安之的笑容已变得有丝勉强,曾宏这番轻重恰当的说话直接击中了她的命门。
曾宏端详她神色便知已有收效,进一步道,“我的公司新成立,很需要你这么有能力又忠诚的人,条件你自己开,只要是我权限内能决定的都没问题,你回去想一想,如果有兴趣可以随时联络我。”
“谢谢曾总。”安之起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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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平时,安之一定会让自己先冷静下来,但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的情绪已烦倦抑郁到了一种程度,从曾宏房里出来后她直接就推开了总经理室的门。
关旗陆并没有如常一样在桌后办公,而是倚着窗柃望向远处,侧面剪影有种说不出的萧索,仿佛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千年,见尽花开花落。
安之直接忽略心头涌起的那丝异样,冷道,“关总,我向你辞职。”
关旗陆回过头来,见是她,微微笑了笑,柔声道,“把门关上,有什么事慢慢说。”
安之迟疑了一下,还是把门合上,爆发的愤怒也回落下来,她努力让自己的说话不再带上情绪,“这段时间以来工作一直很多,我觉得压力很大,人很累,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所以想辞职。”
关旗陆轻皱眉头,“怎么这么突然?”
“其实我心里已经想了很久,只不过一直没机会和你说罢了。”
他侧头想了想,忽然问,“是不是曾宏找过你?”
安之声调一冷,“和他无关。”
关旗陆走回座位,“你没必要为他打抱不平,并不是你害了他,也不是我硬要逼他走。” 他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递给安之,“本来以曾总的资历和能力,就算不能再留在银通,也可以同级调去集团里的其他部门或子公司。”
那是一份详细的资金出入记录,每一条都列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些数额大得令安之吃惊。
“他向塞曼提要了市场费用,同时又向公司申请了一笔,名义上是拿去攻关,帐面做得很妥帖,但实际上这里面至少有三分之一通过各种方式转手落入了他个人口袋,他吃水太深,董事长早就想查一查他,清河的事只是一个契机罢了,被我开掉的那些人其中一些就是帮他藏私做事,本身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一直以来沉甸甸地压在安之心口的负罪感终于荡然无存,那日她的一句说话保存了关旗陆,但就连累一群相对无辜的人丢掉饭碗,她心里一直不太能接受他赶尽杀绝的手段,却没想到原来局中还有局。
“你们怎么都那么复杂。”她喃声道,“我要辞职,我真的不适合这里。”
这份资料,如果关旗陆没有暗棋又怎可能查得那么清楚,所有这些钱的出处都要以各种名目做入报销帐目,唯一经手人只能是曾宏的私人秘书聂珠,而最后出具这份表格的核数人,自然便是许冠清了。
之所以曾宏只找她挖角,而绝口不提带走聂珠。
原来一个个都已修炼成精,不动声色地演着几重角色,只她一人是笨泥扶不上壁。
安之扯了扯嘴角,“聂珠的手链就是你送的?”是不是也还有着不清不楚?
关旗陆微愕,“什么手链?”
安之没再追问,他看上去真不知情的样子,但谁又知道是不是假装,人生于世,每个人都随身带着很多种颜色,她现在已辩不清真伪。
她倒真的宁愿自己辩不出真伪。
可是今时今日的安之,早已不是涉世之初的那樽白瓷,关旗陆教导和开发得很好,许多事情已不需他解释,她自己便能敏锐地看明白其中复杂因果,她自言自语,“万沙华……我一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以她的职位根本不应该拿那么高的薪水,如果你连我都没有另眼相待,又怎么会独独青睐她……”
关旗陆眼底暗了暗,安之已然惨笑起来,“我明白了。”
她抬首看他,大眼中盈满雾汽,“师兄,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吗?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曾总的性格,你知道他临走前一定会忍不住挑拨我是不是?或者说,甚至于连他为我准备的优差,也是你一手安排的?”
他深呼吸,连续地,最后才说,“那你又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为什么?”眼泪又流下来,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在她为他付尽半生情心之后,到头来他却迫不及待地要把她一脚踢开。
关旗陆再控制不住,身一探隔着办公桌牵住了她的手,安之没有费力挥开他,如果两颗心已然隔在了水北和天南,此刻就算他将她禁锢在这房内永不再见生天,又能代表什么。
她脸上深深的悲凉终于令关旗陆爆发,猛然抄起摊开在桌面的文件甩向墙壁。
“因为只要看到你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我就无心工作!只要看到你不在位置里我也无心工作!只要看到你中午从外面回来时脸带笑容我同样无心工作!每一次你躲避我不肯看我都会让我至少烦躁一小时!而每次看到你和司寇在一起我都会烦躁整整一个下午!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每天需要工作十二小时?就是因为一点效率也没有!你告诉我,安之,我怎么再把你留在这里?!”
她心口持续不断地微微轻颤,终于不再躲避,转头迎上他失控中浸着暴怒的暗泽眸光,硬撑了半月的心防在酸涩中几乎无声软化,但最后还是没有,看着他,她的眼神极怪异,“师兄,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奇怪,为什么你独独没有利用我?还是你早就利用了,而我根本不知道呢?” 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关旗陆只觉得内心深处轰然塌掉一角,那点前世延续下来的血珠炸成了粉碎。
“我批准你辞职。”话声嘎然而止的同时他将她疾扯过来紧抱在怀,瞳心幻变凝缩如某种凶猛动物紧盯着唯一的目标起势出击,似已打定主意就算要耗尽毕生全力也势将之吞食果腹,“至于我有没有利用你,你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想清楚!”
骤然将她双手别到背后以单手钳住,另一只手直接解开她衬衣上方的三颗纽扣,在她的骇然惊叫中他将她拦腰抱紧,俯首在她锁骨下方密密地强行植下吻印,他的情绪似动荡剧烈,又仿佛就算末日来临哪怕以后会毁了她还是他自己也再在所不惜。
那小片细嫩肌肤迅速变成深紫,象是终于被烙上归属印记。
这日关旗陆生平第一次翘班,把安之拖回隔壁的公寓,积聚已久的相思早融入了骨血,一回到安全空间他再把持不住,在深狂热吻中全部心念凝集向全身最敏感的那一处,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所可能会做的事,他在情动中巨细无遗地对她一一全然做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