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飘絮（女尊）》君彻尘

36、冻死骨

　　天气一天天寒冷起来，往日里穷人家的孩子还能去山里挖些野菜改善伙食，现在地面一片枯黄，连根绿色的草都看不见了。

　　白天有太阳照着，气温还好些，最新款的毛衣好看又不贵，买一件来穿上就是暖暖的一天。夜里却是气温骤降，裹着厚棉被都冷得瑟瑟发抖，若是起夜出去一趟，冷风一吹，身上好不容易捂出来的热乎劲儿就全没了，整个成了一个冰人儿。

　　更深夜重，正睡着，有咚咚的敲门声想起，周子安起身去开门，说话声响起，没一会儿周子安小心敲了敲秦以风的窗户。

　　柳絮脸蛋红红，正睡得香甜，秦以风捂了柳絮的耳朵，轻声道：“怎么了？”

　　“主人，下面人来报，外城街头有冻死者。”

　　秦以风小心跨过柳絮，批了衣服，一边系衣带一边匆匆往外走：“怎么回事？不是保证了每个人晚上必须有房屋住所。”

　　“死的是两个乞丐，身上太过脏臭，被同屋之人赶了出来。”

　　见秦以风出来，负责外城事务的顾惜赶紧躬身行李，心里不免诧异。若是叫她看来，死了两个乞丐哪里是什么大事，每年冬日死去的乞丐数不胜数，无亲无故的，下面人搬尸体的时候还嫌臭呢。若不是秦先生说了只要是关乎人命的事情就要报上来，她也不会半夜来敲上司的大门。

　　门口朦胧的灯光照在秦以风年轻的脸上，显出几分超乎年龄的严肃和稳重，顾惜心里一颤，反复思考自己是不是有办事失职的地方，确定是突发事件，才稍稍安下心来。

　　三人打了灯笼在刺骨的寒风中疾行，到得地方，此处房屋低矮破败，街角还丢弃有垃圾，角落里满是大小便，官兵早已将地方围起来，两具尸体摆放在地，见三人前来，屋子里的人都跪下来磕头。

　　秦以风摆摆手，并不插手街道内的事情，顾惜上前问道:“尔等为何要深夜将她二人赶出去？”

　　跪着的人瑟瑟发抖，互相看了一眼，一个女人道:“大人，不是我们要谋害她们的性命，她们白天出去乞讨，被人踹到臭水沟里捉弄，又回来又不肯清洗，身上实在太臭了，我们实在受不了才赶出去的。”

　　“那你可知把她们赶出去了，就是一个死字。”

　　女人含糊其辞：“这……小人真没想到天会这么冷……小人冤枉啊……”

　　秦以风四处看看，屋子由土垒成，面积大概三十平米的样子，里头什么家具都没有，地上了铺了一些稻草，还摆放了一些破碗破布之类捡来的东西，一点吃的都找不到。

　　就这么一间一眼看穿的小小的屋子，硬是塞了六个人，算上死了的两个，就是八个。这些人身上衣衫褴褛，好一些的穿着脏兮兮的破洞棉衣，差的还穿着夏天的麻衣，露在外面的皮肤全是冷出来的鸡皮疙瘩，现在开了屋门，全都在瑟瑟发抖。

　　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吓的。

　　秦以风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两个乞丐不愿清洗是情有可原，这样的天气若是洗个冷水澡，不冷死也得病死。这些跪着的人是害死人的凶手，但却是可悲又可怜，若是大家都能有一个相对舒适的生活环境，也不至于因为这一点儿小事就害死了两条人命，越是艰难困苦的环境，越是能够体现出人性的经不起考验和人命的脆弱。

　　归根到底，还是她这个临时郡守当得不够好。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秦以风此时深刻体会到这句诗的沉重。

　　此处的事情交给顾惜处理，秦以风连家都没回，深夜赶到郡守府画图纸，她能想到最快能让人夜里暖和的，就是前世东北农村的炕，但秦以风作为一个地道的北方人，连炕都没坐过，唯一的认知来自于电视剧和抖音视频里砌炕的视频，因此很是琢磨了一番。

　　第二天，秦以风就组织人按照图纸砌炕，出来的效果竟然很不错，又马上召集人手逐步改造外城房屋，屋子必须保证不漏风，每个屋一个炕，屋外设灶，这样只要勤快些出去找柴火，晚上就算没衣服保暖，也能睡得暖和，有什么饭食也不必冷着吃，就算没有饭，烧些热水喝也能减少患病的几率，身上脏了在屋头清洗一下也不会觉得冷，卫生情况自然而然就会得到改善。

　　此外，街道上每一段路设公共厕所，在外随地大小便的将会被罚劳役十日，每个屋子里的人通常都是逃难而来，互不血缘关系，秦以风干脆将每屋算作一个家庭，登记造册，若是再出现互相排挤致人死亡的事情，全屋人不管是施暴的还是冷眼旁观的，都将受到同样的处罚。同时服劳役，轮流打扫街道卫生的事情也是以家庭为单位负责的，当天检查时若是卫生不合格，照样会受到处罚。

　　政令下来的最初一段时间，外城的穷人们纷纷表示出不满，谁也不愿意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还费力造劳什子的“炕”，听说睡前烧一把火，能暖一晚上，谁也不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情。但大家又不敢反抗，只能按照官差们的指挥任劳任怨地干起来。

　　等最开始动工的屋子被修缮好，大家都围在屋子外看热闹，只见屋子的主人在外面将灶烧起来，用捡来的瓷盆烧了一壶水，屋子里四四方方的台子上也坐满了人，慢慢地，坐在上面的人只觉得屁股下面越来越暖和，有小孩整个躺在炕上，不一会儿就跳起来往大人身上扑，开心笑道：“爹爹，这个土方方好暖和啊，宝宝身上都是暖暖的。”

　　众人诧异地来回看，发现确实只烧了热一壶水的柴火，这个炕却是暖烘烘的，关上门，甚至连屋子里都是暖和的，若是真像秦先生说的那样能暖和好长时间，那可真是大宝贝啊！

　　半个月的功夫，外城的土炕改造基本完成了，内城有些人家，也专门请了外城跟着官兵砌过炕的女人帮忙，睡上了暖和的炕，一时之间外城许多勤快的女人竟然靠这份本事赚到了钱，带着家里人过上了不输逃难前的好生活。

　　随着公共茅厕的建成，街头巷尾也变得干干净净，再看不见脏污之物，连空气都变得清晰许多。茅厕内部由水泥砌成，干净又容易冲洗，底下则接通水泥砌成的化粪池，每隔一段时间就安排人将里面发酵好的肥水浇灌到地里肥田，等到来年春天播种的时候，大家才发现用肥水浇灌过的地上麦苗长得分外好，还自发地去外面拾取牛羊粪便丢到化粪池里，等清理化粪池的那天，都不用安排人去挑，各家早早就排着队，等着领肥水浇自家田地了。

　　话且说眼前，这么一收拾，外城的贫民窟似乎也变得似模似样了，一些本就热爱生活的百姓渐渐从苦难中走出来，将自己的小家收拾得妥妥当当。

　　搞好外城的建设工作后，秦以风第二盯准的就是“菜篮子工程”，实在是冬日里没有蔬菜，就连郡守府的工作餐都只有主食可吃，偶尔吃上一顿白菜和咸菜都算是改善生活。

　　这些白菜是秋天储存在地窖里了，但今年战乱时间过长，真能像往年一样来得及储存好白菜和红薯的少之又少，许多人根本连一口菜都吃不上。

　　炕刚建完几日后，官府便贴出一张公告来，上面用图纸详细画了在炕上种青菜的方法，还画了一种叫做“豆芽”的蔬菜的制作方法。

　　徐乌是最开始逃难到兰城的人之一，那时候兰城还在金人的统治下，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她们也不会冒着丢命的风险进兰城。进兰城之后，金人虽然给难民安排了住处，每天也发放一餐吃食，但那些吃食，稀得看得见底的粗米粥里竟然还有小石子，偶尔有一顿稠的，看起来也是内城运出来的泔水，金人还不允许外城的人私自走动，就算你不想吃，想自己靠劳力赚取一顿饭食也没办法，这样一段时间之后，大家都瘦得皮包骨头，连大声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所幸后来兰城被宋军夺回，她们的待遇好了许多，最重要的是自由度高了，能够四处走动找活干了，屋里其他人的生活都改善了许多，但徐乌却不一样，她幼时伤了手，家里耕读传家，却没让她读上书，因为残疾之人就算考上科举也不能为官，她就算不甘心，也只在学堂外边偷偷学，慢慢地竟然将字都认全了。

　　只是就算认字又有什么用呢，屋里的人要么找到搬运货物的活，要么给人洗衣服，就算是男子也找到了在秦氏羊毛庄理羊毛的活，还有的前段时间学了一手盘炕的本事，赚了好些银钱，只剩她一个人，因为左手形状怪异被人嫌弃，又撇不下脸上街乞讨，若不是屋里的同村之人接济，也不知现在该活得多么凄惨。

　　徐乌从同屋的人身上深刻感受到那位秦先生所带来的好处，听闻官府又贴了告示出来，赶紧过去查看一番。

　　这个在炕上种青菜，连冬天都能吃上新鲜的蔬菜，听起来似乎很神奇，但稍有思索就能理解，冬日地里长不出青菜是因为太过寒冷，若是将气温提高，青菜自然也能够长出来。而且这种植方法一点都不难，徐乌心里一阵欢喜，若是能够多种一些出售给有钱人就好了，就算卖不出去，给同屋的人改善一下伙食也很不错，毕竟大家光吃粮食吃得都便秘了。

　　接着往下看，不同于以往的公告，眼前的公告上画着奇怪又惟妙惟肖的图片，旁边还用小字进行了解释，徐乌一图一图看过去，发现图中讲的是“豆芽”的做法，一颗小小的豆子，离了土竟然也能生长出白白嫩嫩的芽儿，还能直接当一道菜食用！

　　徐乌认认真真将公告里写的注意事项记下来，思考再三，回去的时候掏出全部的积蓄在粮店里买了三斤豆子，到家就在屋子里就把豆子全泡上，准备用簸箕开始发豆芽。

　　和徐乌一样的人还有很多，只是许多人忍耐不住好奇心，中间会翻开布查看豆芽的生长情况，导致最后发出来的豆芽发黄，生长得也不太好，徐乌却是个有耐性的，每天隔一段时间便给豆芽洒水，中间忍耐之后再忍耐，终于等到第八天将布掀开，只见里面一根根豆芽长得白净又粗壮，掰一根放到嘴里，一股新鲜又脆生生的滋味。

　　徐乌喜不自胜，拿到内城的市场售卖，三斤豆子发出的三十斤豆芽没一会儿就被人抢光了，还有的看她豆芽发得分外好，提前跟他订了一个月的豆芽。现在市场上豆芽还少，像她这样品质好的更是少有，因此一斤豆芽的价钱远贵于一斤黄豆，后来市场慢慢饱和了，豆芽的价格渐渐低于黄豆，但总地算来还是有很大赚头，徐乌抓住机会踏踏实实干活，逐渐成为兰城最大的豆芽供应商，甚至还将豆芽销至其他郡县，此为后话，暂且不提。现在的她还只是一个拿个手里新赚来的一钱银子买了个肉包，激动得朝着郡守府直磕头的小人物。

　　她想，不论未来她能走多远，她永远会记得自己有多么落魄，又是谁风雪中给她送来炭火。

　　兰城内发展欣欣向荣，另一边，刚到南阳郡的丁代云等人却遇到了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