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汐下》玄辰

51、番外.洞天清梦.蜀山归隐

　　他一袭素衫独行在幽篁间，时而停下脚步透过青翠的竹枝望了眼淡墨染过的层云。几点雨水落在衣衫上，他紧了紧背篓加快脚步。零星的雨点淅沥变得如丝般密密麻麻，藤条编成的背篓中，满满大半框竹荪也随着他的飞快轻灵的脚步颠簸。人尽言蜀山竹林中的竹荪用来烹鹅美味不过，既因他久之食素，那就做给她吃吧。穿过布满青苔的独木桥，望见翠竹间隐现的小筑，他才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到家了，还好雨未下大。却见她早已在屋檐下等待，青丝拂过淡紫色的衣裙，静好的与遍山安宁如若合一。

　　“明知下雨了，你怎不御剑回来？”她为他摘下背篓，顺带蹲身解下他腰间的配件。不经意将小段剑刃拔得从鞘中露出，却是倏尔寒光一闪，此剑当真只应天工铸成，绝非凡品。他接过剑轻抚着她的头：“不是说好了陪你安心做凡人，再不动用仙法。”“你个死脑筋。”看她嗔怪着分拣竹荪，竟不觉想起了数年前的那日。

　　天决国，暮枫宫，这两个词语好像已经被掩埋在了记忆深处。那时的她，高居九重金阙睥睨万物。侧倚在熠熠星月般的宝座上，懒顾臣下匆忙来报：“帝尊，蜀山掌门弘萧求见。”“蜀山？”熟悉又陌生的字眼，激动站起却迟疑坐下，强作出一副淡漠的样子：“让他进来。”“帝尊便是墨辰前辈？”来者言辞直爽，丝毫不带蜀山大多弟子的拘谨。很久没有只因一面就赏识一个人了，墨辰眯起眼睛看着来者：“正是，你是何人？”

　　“在下弘萧，师从元靖仙尊。”话语依然那般干净利索，墨辰思虑片刻，元靖？这个名字听起来，确实有几分熟悉，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你来，所是因为何事？”弘萧不语，只是将手中的包裹抖落在地，隐现的那朵白莲，皓皎如月而流光闪烁不绝宛如太华霰雪。霁雪仙莲，千年一开，闻说此花有返老还童奇功，更可令容颜毁尽之人恢复美貌。走下高台，俯下身来将霁雪仙莲捧在手心：“百里血路长云翳，千年回首方雪霁。你竟是为何人而来？”此时弘萧方才重复一遍：“栽花千年，只为一人。元靖仙尊，名讳江云轩。”

　　掀开掩面的黑纱，站在他对面，千年光华不曾在她脸上留下半分痕迹。“墨辰，你还是老样子。”箫筝阁前丛丛翠竹随风摇曳，细叶掠过她低垂着的眉目：“你用千年换我，我便用整个天决换你。”这一天，是江云轩整整千年来连想都不敢想的，甚至说它是场梦，都太过不真实……
　　“想什么呢？”倏尔被他一叫，手中的竹荪因慌乱散落了一地：“没…没…没什么。”忙蹲下身来收捡好，释然一笑：“你先去歇着罢，我先去准备今天的晚饭。平日都是你我二人倒还简单些，想想与欧阳萱、夏昕妍她们，甚至是弘萧，都不知已经多久未见了。”“我不累，毕竟今天这么多人，还是帮你好啦。”她一把抢过菜篮，不由分说的端进厨房里去……

　　看着一桌子丰盛的美味佳肴，虽无玉盘金盏尽盛在一些粗瓷的碟碗里，却仍色香味俱无折损。墨辰深嗅了一口：“喂，江云轩，你在蜀山到底是学的仙法剑术，还是专门在学做饭啊？”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盘菜，终于大功告成了：“当然是学做饭啦。”江云轩将菜放下无奈的摊了摊手。
　　不紧不慢的叩门声响起，比起现如今弘萧峨冠博带，江云轩沾着些许炉灰的素衫显得十分寒酸，使得弘萧一板一眼行起礼来，显得也十分好笑：“弟子弘萧参见元靖仙尊。”江云轩笑着摆了摆手：“罢了，现今我已归隐，日后大可不必再称我元靖仙尊了。”弘萧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所，困顿的挠了挠头：“江……江前辈？”未过片刻，欧阳萱与夏昕妍也到了。时隔千年，几人终归又聚在一起，什么天决女王也罢、什么雩樾太后也罢，什么蜀山掌门也罢，似乎在二人的林间小筑里，位分不过是虚无的名分而已。闻说此时的天决已在欧阳萱的治理下一片和乐，武力上更是有夏昕妍坐镇，六界再无人敢徒生是非。把酒言欢，世间纷繁已然再无奈何。

　　送别欧阳萱、夏昕妍与弘萧，回过头看了眼酩酊大醉趴在桌上的墨辰，江云轩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走过去将她扶起：“哎，你这家伙，不是说过要你少喝些酒的？”“我没醉……”墨辰抬起头：“还是你最好了，汐卿……”

　　汐卿，江云轩忽而怔住了。没人看到，一滴清泪从这位似是已然离世出尘的仙人眼眸里滑落，滴入泥土，似若从未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