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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第六章

      古语说“十一、十二娘梳头,十二、十三娘教绣”,女子岂有不会女红的道理。
      徐文婉五指纤长,白皙灵活,就是不知道针线工夫好不好。

      “把你们做的针线拿来我看一看,将我平日用的绣架一并取来。”
      “小姐,你现在要多休息,岂能再劳神?!”莲蕊秀眉紧蹙,十分担心。
      据说大小姐得知被退婚的当日,便亲手将绣好的鸳鸯枕巾和龙凤绸缎被面用剪子绞得支离破碎。
      虽然她未曾亲眼见到,可是听旁人描述起来,也知道大小姐伤心至极。
      这个时候偏要绣起来,岂不是触景伤情。

      小荷转身出去了。
      莲蕊拿出自己的手帕递上来,“奴婢手工差,小姐莫见笑。”
      徐文婉接过帕子,只见米色的正方棉布上,四角绣了一些花卉,做工粗陋,配色俗气。

      这时,小荷搬来绣架,还有一藤篮的丝线和几张图样。
      徐文婉愕然望着那窗子般大的绣架。
      “奴婢给你拿绣棚子,那个在床上绣更方便些。”小荷人小,搬得极为吃力。

      莲蕊见徐文婉怔神,以为她看到这个绣架想起了往事,忙道:“小姐,还是拿绣绷子方便些。”

      “也好,那就用绣绷子吧,你们也坐过来一起绣。”
      待绣绷子拿来,徐文婉拿着,却是连怎么下针都不知道。

      春日的午后,和煦的阳光投射进来,照在屋内方寸之地,温暖地让人昏昏欲睡。
      徐文婉伸了一个懒腰,这几天累的够呛,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这屋子低矮,晚上点了油灯也太暗,总之光线都不行,还是要大白天坐院子里绣最好。

      说来也奇,她明明只是拿绣绷子做做样子,可这双手象有自己的意识,只稍稍练上一练,便灵巧的不得了。
      哪里下针,哪里起挑,才三天,便已经绣好了一朵漂亮的牡丹花。

      小荷拿来的图样当中,牡丹花最多。
      大概徐文婉最喜欢的便是牡丹花。

      不过,累归累,但收获都极为丰厚。
      至少她现在将整个徐家摸了个底。

      现在徐家老太太最为年长,却因风湿连年卧病在床。她名义上有三个儿子,亲生两子,大儿子是大伯父,二儿子正是她的父亲,三子是庶出,早便分出去另过了。
      还有两个女儿,也是一嫡一庶,都算是徐文婉的姑姑,分别嫁到了附近村落,现在也都儿女满堂。

      大伯父娶了金氏,出了二子三女,都是尚未婚配的。
      她父亲娶的刘氏,生了二子一女,就是徐文翰、徐文婉,还有三弟。
      人口不少,关系却是简单。

      两个丫头言语之间,虽没有多少顾忌,但极少言及徐文翰,更不用提杨晋溪。
      她现在还得找个时机,与小荷独处,小丫头定是知道不少事情。

      静静的院子,一如既往的悄无声息,享受几日的静谧之后,一种寂寞袭上心头。
      忽隐约听到窗外有人在说话,细细碎碎,飘飘忽忽。
      徐文婉拿着绣绷子,走到窗前。

      “听说时间定在四月二十八——”
      “那不是大小姐以前定下的出阁的日子?”
      “谁说不是……唉……”

      一阵春风吹过,树叶沙沙做响。
      徐文婉默然伫立。
      觉得四下有股力量正在慢慢的迫近,要致她于死地。
      只要她还活着,这件事没完,还会有后着。
      徐文婉摸着额头,心中冷笑。

      “小姐,你怎么了?快坐下来。”小荷忙将药搁在桌上,过来搀扶。
      徐文婉摆摆手,径自走到桌边,望着褐色的药汤,眉头紧锁。
      先是自缢,后是撞柱,下回呢?

      “谁在外面?”
      小荷迟疑道:“奴婢方才端药过来,看到大姨太太和表小姐来了,正和方嬷嬷说话呢。估计知道老夫人病了,是来看望老夫人的。”

      徐文婉道:“老夫人又不住在这个院子里。”
      小荷奇怪道:“小姐,夫人住在这院子里啊,大姨太太是夫人的庶姐,看过了老夫人,自然要来看望夫人,要知道这几天夫人也……”

      徐文婉警觉道:“我娘怎么了?”刘氏已经好几天没来看她了。
      姨妈去看老夫人,又来看母亲,可见母亲定是病倒了。
      这些妇人都没地方说话了么?
      非得到她屋侧墙角根处说。

      “四月二十八怎么了?”
      小荷低下头,双手紧揪着衣服,眼眶也红了。
      “是……”
      “是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小荷嚅嗫道:“是……小姐去红石庵的日子。”

      徐文婉微怔,这是不追究情由,直接定了。
      她究竟是挡了谁的路?碍了谁的眼?

      “小姐……”
      “一起绣花吧。”
      “……是。”

      转身透过窗棂望向天空,天那么蓝那透那么明净,广阔无垠……帘外春光无限,只是没有钱却寸步难行。
      她的首饰,大部分是银制的。
      床里的暗格衣橱翻了个遍,倒找出一包散银来,不知道又能花用几天。

      徐文婉挑了一张喜雀图样,与小荷坐窗前绣花。
      “小荷,你别哭丧着脸,这件事不怪你,若说要怪——”
      小荷玄然欲泣的抬起头,徐文婉叹道:“你只不过是个小丫头,知道什么。”
      小荷吸着鼻子道:“奴婢自以为是帮着小姐,却不想害了小姐,夫人问起时,小姐却——”

      徐文婉边听边在心里将这只字碎语如拼图一般,拼凑起来。
      正巧,莲蕊回来,引了表小姐过来。

      表小姐董月钗,十四五岁光景,身量脸庞都已长开。巴掌大的素白小脸,一双水剪大眼顾盼有神,身上着素色衣裙,柔弱阿娜。
      “表姐,听说你撞到了头,怎么不躺下静养,还在这里操劳?”董月钗挨着徐文婉坐下,柔柔地问。

      “我好很多了,躺久了觉得无聊。难为这个时候,你还来看我……”
      “表姐,在众妹姐当中,就我们俩年纪相近。我一听说你去撞柱子,真是吓坏了。看你头上还包扎着,还痛么?”说着将徐文婉手上的绣绷子拿了过来,拿起针线照着喜鹊图样绣了起来,动作很是利落。又细细地问了吃药起居,又是叮嘱又是关切。

      董月钗外面穿着簇新的衣裳,偏偏抬起手时,里面露出的棉袖子却褪了色。
      徐文婉心道,这小姑娘不会真的只是来看她,然后就这样绣花聊天?

      董月钗咬着下唇,犹豫了半晌,方轻声道:“表姐,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徐文婉失笑道:“如果很为难,就不要说了。”
      她总算明白了,这小姑娘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跟她说一件很为难的事。

      董月钗抬起臻首,迟疑道:“听说……那个人好象要跟旁人订亲了。”
      徐文婉心道,这没头没尾的,那个人……那个人……难道是杨晋溪?!
      “哦,倒不知道订的是哪家姑娘?”
      董月钗似在专心绣花:“听说姓钱,是前朝吴越王的后裔。”

      吴越王的后裔,岂不是金枝玉叶,再不济也是大家闺秀。
      有些高门大户懂得怎样传承门庭,自称“世家”。
      杨晋溪不仅一举登龙门,还缔结了一门锦绣良缘,前程无限。

      人家眼巴巴来告诉她这些话,是希望她有什么反应?
      伤心欲绝?寻死觅活?悔不该当初?
      “哦。”徐文婉浑不在意。
      小姑娘觑了她一眼,又道:“我还听说,他们掠了四月二十八那天订亲呢。”

      四月二十八,啧啧,好一个四月二十八……那不是她……出家的日子么?
      徐文婉失笑道:“真难为他们这么赶。”
      中了进士,官场的事情还多着呢。有的还要考庶吉士,订婚又要准备很多东西,四月二十八,这日子挑的,真是难为他了!

      表小姐抿嘴笑道:“是挺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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