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歌于畔

2、【贰】

　　【贰】

　　从安从梦里惊醒。

　　又梦到了三年前的事儿了……她躺在床上，倏尔惊醒了，迅速的翻身起床，却觉得浑身关节都冒酸水，疼得紧。外间听到声响，知道是她醒了，便有一个小丫头喊道：“姑娘，可要备水洗澡？”

　　果真是十年如一梦……她猛地倒在铺着上好蜀锦的金丝楠木雕花大床上，长吁了一口气：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清贫之家需要早起打水的少女了，她现在是红袖招的花魁窈娘。一曲红绡不知数的花魁。

　　房间里还残留着昨晚燃的催情的暖香，室内温暖如春，这温暖却怎么也抵达不了人心。她掀开蜀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肤如凝脂的胴体上却充满了不堪的痕迹。指尖触到皮肤有些微凉，她一边伸出如白玉雕成的手从梳妆台扯了一条丝绦替自己系了头发，一边问：“有热水吗？”

　　“有，水一直温着呢，就等姑娘醒。”外边儿传来了小丫鬟乖驯温柔的声音。她下床给自己披了一件绸缎衣裳，在房间里踱着步，倏尔冷笑起来：瞧，雕梁画柱，香薰绮绣，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给她一个风光的花魁名号。然而本质上，她也不过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一个明明已经是女人，偏偏还被人叫做姑娘的人。

　　今日的夜晚似乎来得特别迟，从安已早早妆成坐在房间里等候了。漫漫长夜，她不由捧了一本书，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地看着。“……想当初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冬流到春，春流到夏！”她不禁勾唇笑了一笑。

　　真是荒唐，以泪报恩，泪水再多又怎能偿还恩情？说出来真是笑煞人也。她走到窗台前，打开窗帘想要透透气。花楼下的众人只能瞧见，那扇窗户被一双纤纤玉手推开，紧接着就见一盛妆打扮的女子探出头来，似乎在寻什么人，眉眼盈盈处，就如盛世里的出水莲。众人见了那么貌美的花魁，居然不敢大声说话唯恐惊扰了她，所有人都几乎屏息凝视地看着她。

　　她开了窗子，很快就探回了身子。没一会儿，天黑了。红袖招的白日，才将将开始。

　　她如往日一般踱步到了走廊上，看着楼下那些恩客丑陋的嘴脸心里不住的冷笑着。眼风一扫却猛然看到一个她曾以为再也不可能见到的身影——男子刚走进来，四处的张望着，老鸨堆着一脸的笑走到他跟前与他搭讪。他一袭华贵紫袍，长身玉立，脸上挂着温文的笑，出色的样貌引得楼里的姐妹频频转头去看。

　　她甚至听到了有人切切的低语：“哎，你看那人长得多好看呀！”“小浪蹄子！你还心动了不曾？一看那位公子就不喜欢你这样儿的！”“说不定呢……人不可貌相嘛！不过若是能陪他一晚，我不收钱都愿意啊！”“我看你是倒贴都愿意吧！”两人说着说着就笑闹起来。

　　那人的模样果然还如三年前那样出众啊！——即便那一次的相见是在天都不曾大亮的时候，可是他一笑却仿佛拂开了天边暗沉的云，让人眼前一瞬间就亮堂起来了似的。她的眼光一直追随着那个人，转了个弯，绕过楼梯进了一个拐角。渐渐看不见了。她有些慌乱的跑下去，老鸨在堆了满脸的媚笑迎客，一见她下楼脸色突然就变了，客人赤|裸|裸的目光像是要黏到她身上一样。她却一点没有退缩，勇敢地问老鸨。

　　老鸨急匆匆上前几步扯住她手臂，她疼得直吸气。老鸨怕真的弄坏了自己楼里最受欢迎的女儿，忙松了手：“我的好姑娘诶，你没事儿下什么楼哇，专门等人来看你是不是？”历代花魁哪个不是由老鸨和官大人们托大捧出来的？要的就是这样花非花雾非雾的感觉。一旦将花魁们从青天云头上降下来，同这些多寻常妓女在一起不也一样了吗？那她还怎么赚钱？！

　　从安被扯得生疼，眼里也起了些若有若无的雾，她对老鸨福了福身子：“妈妈……刚才那位银紫色长袍的客人去哪里了？”老鸨目光如炬地将她盯着。她低头喃喃：“他是我的故人……”老鸨想起那位银紫色长袍的客人，衣服料子如水一样轻薄飘逸，一眼便知是一等一的好料子，这样的客人原本也不会给他安排一个次的姑娘。老鸨想了想：“在碧落居呢，”她话音刚落从安就步履匆匆的要去，老鸨在后面掩着口笑一边还不忘喊：“可要好好伺候着别怠慢了客人啊！”故人？有故人才好哇，有故人就可以念旧情，有旧情念才有钱赚啊！你当她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