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斑]尺水》陆桃花

6、伍

　　千手扉间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哥哥正把一个男孩子抱在怀里，一边翻书，一边对他小声说着些什么。男孩的头发是纯正的鸦黑色，带着弧度极小的天然卷，安静得像一个瓷娃娃，只随着柱间的轻言细语偶尔点头。
　　扉间敲敲门框，轻咳一声。
　　男孩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处，因此扉间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双眼皮，清秀得像一个女孩子，大大的墨瞳黑如点漆，温润得像是养在水里的晶石。
　　同样的墨色双瞳他在另一个人的脸上见过，可那个人的眼底永远不会有这么温和的气韵，看着那个人的眼睛，就像是看着一柄出鞘的利刃，连呼吸都会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宇智波家的孩子？”扉间问。
　　柱间摸摸孩子的头：“镜，去向你的老师问好。”
　　“老师？”扉间瞠目结舌。
　　宇智波镜蹬蹬蹬跑到扉间身边，拽着他的衣摆小声说：“扉间老师，早安。”
　　扉间只觉得一阵阵头大，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从哪里搞来这么个男孩，他没有应付小孩的经验，在他看来那些只会哇哇乱叫的生物比自己最棘手的敌人更加难以打发。可这个孩子安静得有些过了头，他看着你的时候那双黑眼睛像是能说话，告诉你他全心全意相信着你，依赖着你，因此你根本没法拒绝。
　　千手扉间无声地叹气，无可奈何地把这个孩子抱起来，学着自己哥哥刚才的动作，揉了揉孩子的头发以示亲近。
　　“关于草之国边界的事件……”
　　柱间作了个噤声手势，止住了扉间的话头。
　　“镜，今天教你的东西都记住了吗？”他说。
　　男孩趴在扉间肩膀上，背对着柱间点点头。
　　“那明天再给你讲故事。”柱间温和地说，“今天的课业到此为止，回家休息吧。”

　　“不要在孩子的面前讨论战争。”柱间低声说。镜的背影消失后，他开始收拾那些乱七八糟摊在自己面前的旧书本。
　　“《神代旧辞》？这种东西不适合给小孩子当童话读物吧，《桃太郎》还差不多。”扉间给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辨识出一行背向自己的文字。
　　柱间笑了笑：“扉间，看起来你比我更适合当一个教育家。”
　　扉间挠头：“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话说你什么时候捡了个学生回来？”
　　“不是捡的，”柱间说，“那是宇智波家族这一代最优秀的孩子，筋骨和肌肉都是柔韧而完美的，查克拉也很出色，简直就是天生的忍者。宇智波的长老们把他托付给我，我答应了。”
　　“这样的话我就理解了，”扉间低声说，“作为他们支持你的交换？”
　　“不，我只是答应当他的老师。至于宇智波家的长老们怎么想，就与我无关了。”柱间微微一笑，“事实上，那个孩子的性格很好，但是要领导村子还欠缺一点勇气。我更希望他将来能正确的引领宇智波一族，这对木叶也非常重要。”
　　他将一叠羊皮纸推到扉间面前，扉间翻开来仔细查阅。那是几个孩子的资料，从出生日期到家族背景，能想到的信息应有尽有，柱间甚至还在纸张边缘密密麻麻批注了一大堆类似于修行计划的东西。
　　“猿飞日斩、志村团藏、转寝小春、水户门炎、秋道取风，”柱间一个个报出他们的名字，“最近几年我一直在木叶的孩子中寻找适合人选，这几个孩子的资质都很好，值得我们花大力气栽培，不过这份名单暂时只有我和你知道。”
　　“除了宇智波镜，没有一个孩子出自那几个大家族。我以为至少日向家是值得信任的。”扉间突兀地说。
　　“这与信任无关。”柱间说，“你也知道，现在的木叶是大族势力盘根错节的集合体，任何一点点的倾斜都会毁掉这个平衡。所以我的继承人不能姓日向，不能姓宇智波，甚至不能姓千手。”
　　“开始考虑继承人的问题了？”扉间眼底有一闪而逝的震惊，“哥哥，你还没到那个时候吧。”
　　“不，我老了。”柱间平静地说，“一个人开始回忆过去的时候，就说明他已经老了。这些日子我总是在想以前的事，想着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战场上，那个传说中宇智波家族不世出的天才，高傲得像是沐浴过神之血的布都御魂。”
　　他看向窗外，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有时候想来想去，真觉得一切都是宿命，又像是上天对我和他的诅咒。”
　　扉间不动声色地皱皱眉头：“我有个风险更小的办法，用不着哥哥亲自迎战。”
　　柱间用征询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弟弟。
　　“驱狼食虎。以眼对眼。”扉间在空中虚点两下，连成一道凌厉的直线，像是用刀风劈开空气，“能对抗写轮眼的只有写轮眼，先让宇智波的精锐处理家族内部的叛逆，如果以他们的力量无法做到，我们再制定第二套计划。”
　　“不管成功与否都能削弱宇智波的实力？”柱间沉吟，“不错，确实是一个很有效的办法，可是弟弟啊，我听出了你对宇智波这个姓氏的怀疑。你希望他们两败俱伤，因为你把他们都视作敌人。”
　　“斑毕竟曾是宇智波一族的族长，现在不光是我在怀疑他们。”
　　柱间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扉间，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事吗？”
　　扉间脑子里“嗡”地炸开一声响，那一瞬间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经过艰苦的练习终于掌握一个新忍术，于是坐在这里忐忑不安地等待哥哥来检验自己结印时的熟练程度。他从柱间的语气里听出了遗憾、失望以及自责，这些情绪明确无误的告诉他，结论是不合格。
　　现在他已经长大了，可以帮着哥哥处理村子的大小事务，论忍术也是木叶村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可是哥哥向他说教时他也只能像小时候一样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听着，不是因为对面的人是木叶村的火影大人，仅仅因为千手柱间是他的哥哥。
　　在兄长的教导面前，他永远是那个小孩子。
　　“木叶最大的敌人不是岩隐，不是雾隐，而是我们自己。”千手柱间沉声说，“不论多坚硬的岩石，一旦从内部裂开来，最终就会被风化成一团散沙。我知道因为斑的事情村子里很多人都对团扇家族心存芥蒂，但我选择相信宇智波，正如三年前宇智波选择了相信我。”
　　扉间低下头去：“我明白了。”
　　柱间摇摇头：“其实我知道这番话并没有说服你，包括镜的事情你也觉得我是在徇私吧……我只是想起很久以前斑问过我一句话，他问我，千手家是不是真心要和宇智波一族联盟。我告诉他是的，但我知道他不相信我，他只是迫于局势才接受了和约。那天晚上我得知宇智波泉奈死了，那时候看着斑的眼神，我知道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扉间猛然抬头：“哥哥！”
　　“他一直放不下憎恨和偏见，才有了今天这个结局。”柱间低声喝道，“扉间，你要走上斑的旧路吗？”
　　兄弟二人同时沉默的一刹那，淅沥沥的雨声充盈了整个房间。那是今年的第一场秋雨，缠绵悱恻恍如情人间最亲密的低语。
　　“我明白了，哥哥。”扉间最后说。
　　“明白了就好。”柱间说，“这样我就放心了，可以安心等待接下来的那场战斗。如果我不能回来的话，木叶村，以及那几个孩子，就都交给你了。”
　　“即使哥哥不同意我的建议，也没必要亲自冒险，您对木叶很重要，如果缺了您……”
　　“很久以前有个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他说如果缺了我木叶就会崩溃。”柱间笑着摇头，“其实你们都错了。继承了火之意志的人，比如你，再比如木叶的孩子们，都可以守护这个村子。我不在了，火的意志也还在，只要有人守护住这份意志，我就永远不会离开。”
　　“也算是一点私心吧，这么多年了，我的确很想和他真真正正地较量一场。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木叶，与宇智波，都没有关系了。”
　　他背着手，慢慢走入雨幕里，没有撑伞，也没有回头，只有隐约的叹息声从雨中传来。
　　“很久以前我就清楚自己一定会死在战场上，就是不知道我死的那一天，会不会有人来给我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