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翔梦》草唯夕

76、第二十三话

　　柴月端着脸盆从北堂朔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恰巧看到陌风一个人蹲在中庭的石阶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高挺的鼻梁上还凝着汗珠，两个脸颊被酒气熏出了一抹潮红，然而眼神却是没有一丝迷离和模糊，反而是那样的沉冷哀痛。
　　怒过，骂过，甚至打过。
　　一回来看到北堂朔昏迷不醒的样子，她只差没拿箭给陌风射了个对穿，然而等一切冷静下来的时候，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气，因为大家都是一样的，努力想去守护什么，却什么也做不到的时候，除了悔恨和无奈，你根本阻挡不了其他。
　　“不是听说那丫头醒了么？你怎么还是这副德行。”
　　随意地把脸盆放在一旁，柴月抢过陌风手里的酒，掂了掂量，笑着问道：“七两白干，你倒是喝得痛快，明天可是渔夫他们游街示众，街头凌迟的好日子，你可别睡过去了。”
　　“今天判决已经下来了？”
　　“嗯。供词按照你转述的那样，没谈到姓赵的那小子，只说是黎家买凶寻宝，渔夫他们觊觎宝藏借口杀人，是故为了寻获那份菜单捐书所绘的藏宝图，方才袭击了我们。鱼童被你废了，整个脑袋吓傻了，画押基本没啥问题。玄门案那十箱金子，正如朔推断的那样，全部熔了，堆在了当时关押你们的暗室上方，用泥沙糊了一层外壳假装是假山。人证物证俱在，李大人自然乐得顺水推舟，赶紧结案。现在黎家已经被抄，家眷尽数收监入狱，冷漠晨涉嫌包庇犯人，被杖责二十，收押七天。”
　　“黎家只判了抄家和收监么？”
　　“不是，黎潭才这次爬得高跌得重，此事皆因他而起，而起玄门案他至少也犯了收藏贼赃的罪名，所以只怕死罪难逃。不过因为我们和袁姑娘的供词都还是偏向他那一方的，而死者的亲眷高官显贵的也不少，如何处置方能堵这悠悠之口还不好说，所以李大人对于是否连坐的问题就还在考量当中，这事锋凛已经介入了，我想至少保下那个三岁的孩子还是可以的。”
　　抬眼瞥了一下陌风波澜不惊的神色，柴月不由得撇了撇嘴角，“现在这事也算收尾得差不多了，你倒是好好想清楚，朔还有说过什么是你忘了讲的。”
　　“不会有了！”闷声喝了一句，陌风垂着眼眸，默默地捏紧拳头。
　　他不会再忘了，他再也不会因为粗心大意犯同样的错误了，有些教训，一次已经刻骨。
　　直到刚刚，他才终于明白了北堂朔硬撑着最后一点神智对他絮絮叨叨的每一句话，都绝非毫无意义的。只是他太过大意，才将一切当做他无谓的担忧，从不曾细想过，是怎样的在乎，才让他扛下那样的剧痛喋喋不休。
　　在离开地下暗牢的时候，北堂朔愣是喊住他疾驰的身影，盯着压弯了的门框，让他劈下一块门框上方的假山碎石随身带着离开。因为，只是一眼，他已断定这样的地基承重绝非普通的岩石所致。果不其然，他胡乱间拾入怀里的小石块，确实就蕴含了二两成金在内。
　　在他腾转于屋檐房瓦，急速奔驰的时候，北堂朔不止一次提醒他绝不要让赵霄御靠近樾然，甚至到了最后，他还咬着牙伏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说了这样一段话。
　　“陌风……如果……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别把小鱼交给官府……让小月……帮忙改一下供词……别把责任都推到黎家……上面……尽量保住……他们……”
　　他是不懂赵霄御那个小屁孩对于樾然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能让樾然难过得要用命去换的，分量会轻么？若是当时官府来抓捕犯人的时候，按他的性子把那乌龟王八蛋交了出去，现在游街示众的只怕不止渔夫一行人了，即便赵霄御不过已成死尸一具，游街陵迟、曝尸荒野只怕也是难以逃开的。
　　若真的到了那一步……樾然可以坦然接受那所谓的“罪有应得”么？
　　这个案子，打从一开始便是一团烂棋，棋局里没有谁是赢家。或许作为旁观者的他可以断然地喊一声“好”，怒骂一声“恶有恶报”，但是之后呢？谁为那些无辜受累被连坐灭族的人道一声公平何在？
　　他走惯了黑白分明的江湖路，却常常忽略了那些在灰白地带的人们苦苦求生的姿态。所以，他不能理解当初二叔为什么要弃寨从良，他也不能体会北堂朔为什么不寻求绝对的公平公正，他更不明白明明伤痕累累的樾然为什么还要选择宽恕和原谅。
　　但是，不懂不明白又如何。
　　只是屋内那声低哑的哭喊“对不起，我撑不下去了”已让他心神俱恸，他又哪里还能去苛责樾然，要她放下？这一切本就是他的错……
　　“喂，想什么呢？”
　　“没什么。”抢回酒瓶，狠狠地灌了一口，陌风仰着头深深呼出一口气，说道：“冷大叔让我们明天带他去见一下冷漠晨，说是有重要的话要跟他说。你去还是我去？”
　　“官府你不熟，樾然和朔这边换药的时候，还要靠你的内力撑着，我去好了。”柴月眼见陌风眼底的哀痛淡去，便也起身端起脸盆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嘴角一弯，笑道。“对了，要不要我顺带领你回你房间？”
　　“多谢关心，不、用、了！”咬牙切齿。

作者有话说

　　北堂弟弟绝对想抽死陌风了……但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