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七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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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凄楚的悲呼从泪雨嘴里喊出，连同崩落的泪水，几乎承载不来那撕心裂肺的痛。
那个开启了她生命中最玄妙的一扇门，带她走进那个纯白世界的女子；那个在旁人眼里冷漠得犹若千年寒冰，却会在她面前展露欣慰的微笑的女子；那个犹若神祗，一直站在医道的最高峰等着她来追寻的女子就这样在自己的眼前幻化成飞蛾，拥火自焚。
水火无情，何况是如此不留后路的自绝。青色的火焰夹带着那轻若蝉翼，苍白如雪的枯朽女子回归虚无，浓重的烟雾模糊了人们的视野，那惊诧一瞥间，能记住的仿佛只有她那宁静的笑，那般平和，那般安宁……
“雨儿，错了就改过，终究你会等到那第一千零一次的成功。”
“雨儿，一个好大夫，和一个好谷主是不一样的，能做好其一就够了。”
“雨儿，与其在这里触景伤情，你还是离开吧，外面的世界或许才能给你真正的答案。”
……
那一年，当她看着那神奇的医术救人性命，生人白骨的时候，她便深深地迷上了那样一双巧夺天工的手，生命在那双手里绽放出最大限度的瑰丽，那是连阎罗王都无法剥夺走的生命的质感。
所以，打从那一刻起，她便一心一意地追寻着她的背影，她的脚步，一直努力到今。或许是她太笨，一直以来都是无寿谷最傻最呆，最没天赋的一个，无论她如何努力，都难以毗邻她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只会不停地犯错。然而，只要她还在，她就依然可以仰望，依然有追寻的道标，而不至于迷失了前进的方向。
哪怕，是在那场噩梦之后，她依旧还有坚持的理由。
只是现在，她不在了，永永远远都不会再站在远处，等待她的追寻和靠近了，那么她该怎么办？
迷失了道标的她，未来还能往哪里走？
看着泪雨脱力跪倒在地，哭得几乎缓不过气来，林慕惜不由得轻叹着搂住她的肩将她拥进怀里，缓声安慰。
而那边，陌风正试着把摔晕过去的柴月扶起，允弄玉和允漠然也在回过神之后急着招呼众人灭火，没有人有心思去哀泣，没有人有时间去注意那和全场的混乱显然完全格格不入的一个人。
白色的衣抉被烟尘蒙灰，四周流动的人群对他来说仿佛是静止地，明明视线是对着那青色的火焰，但是目光却仿佛穿透了那火流，延向了更远的地方。在亲眼看到那炙热的火焰冲天而起之后，北堂朔已然没有了动静，只是仿若一座冰冷的石雕一般凝望着，直到那抹枯朽的素白投入了火海，他才几不可见得轻颤了一下。
记忆里似乎有什么要破壳而出，当初满目的鲜红里，仿若也有一抹清淡素雅的白跃然而逝，他听不到那模糊的意象里微弱的呼喊，也看不清记忆的深渊里那模糊的面容，只是有一种由衷的恐惧袭然而上，激得他几乎快要窒息。
“喂！没事一边呆去，别站在这里挡路！”
“……”
“喂，叫你没听见呢？耳聋了不是？”
“不……要……”
“你！”
赫然而止的声音，是因为自己推挪的动作被突然阻止，看着陌风眼里一闪而过的煞气，那抬水的小奴才悻悻地啐了一口跑开了。回过头看着北堂朔苍白至极的脸色和紧紧抿着的唇角，陌风微微蹙紧了眉头。“喂，你还好吧？”
“我不是故意的……不要过去……别这样……”
“嗯？”
“我认错，我道歉了可以么？不要丢下我一个……不要，这样对我……”
仿若梦呓，北堂朔微扬起头看着陌风，眼睛里似乎闪烁着晶莹的光彩，那神色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却又无助得让人心疼。
“喂！北堂朔你清醒一点！”
眼见不对劲，陌风赶紧单手抓住北堂朔的肩膀晃了一下，而大幅度的动作却是将挂在自己肩上的昏迷过去的柴月也一同晃醒了。
当那黝黑的眸子印上那袭白衣，柴月放开陌风扶助的手，浅浅地笑了，带着些许的无奈和不舍。原本刚刚承受接连两次的撞击，浑身摔个青紫倒也正常，然而莫名的是，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灰暗，而且，明明也看到了北堂朔惊恐莫名的神色，却不似平时那么惊慌，反倒是眼神涣散，声音轻柔地唤道：
“朔……抱歉，我最终还是没能帮到你……不过我相信……你自己一定可以撑过去的……会没事的……真的……”
声音越来越轻弱无力，微微伸起的手，仿佛想要抚上北堂朔的面颊，却终究是在指尖触碰之前颓然坠下，而身子也有如柳絮一般，松软无力地从他身旁倾倒而下。
那翻飞而起的翠绿晃过眼前，像是一道惊雷击入了凝固住的脑海，惊得北堂朔豁然清醒过来。
“小月！”
本能地伸手揽住那颓然倾倒的人影，北堂朔却突然感到身子迎来了一阵莫名的空乏，一时站立不住，只能跟着向后跌坐了下去。急切的惊慌还没问出口，眼前开始迷蒙一片，几乎只剩下凌乱的颜色。
“可恶……”
深知自己又将陷入那种无边无际的沉睡，北堂朔一咬牙，摸过脚边一块残缺的木刺，右手一握，猛地一抬起便朝自己按在地上撑着身子的左手扎了下去。
“呃……”
“喂，你发什么疯！”惊愕之间，刚刚来不及阻止的陌风赶紧抢走北堂朔手里残缺的木刺，慌忙地按住北堂朔手臂上几处要穴，然而看着被折断的木刺，湿地上溅起的猩红点点，还有那参杂着灰褐色的木屑血肉模糊的手背，他只觉得愤恼难当。
然而剧烈的疼痛却的确是让原本混沌不堪，倦意难耐的脑海清醒过来，微微喘息了几声，北堂朔微扬着更加苍白的笑脸，朝陌风说道：
“我没事，不过小月的情况不大对劲，可能是这个烟雾的毒性所致……”
“这烟雾有毒？”
“嗯。”略微探了一下柴月越来越微弱的脉息，北堂朔微微蹙紧了眉宇，略一沉凝，而后昂首朝远处指挥着众人灭火的允弄玉唤道：“少庄主，硫磺生火，此烟雾必然有毒。你快让大家先蒙上湿布之后再靠近火源灭火！另外，赶紧差人在此地两处挖渠蓄水，乘着此毒烟弥漫不散、略微下沉，让它溶于净水之后再处理掉！而且，一定要用荷叶沉底隔绝，如若不然，任其融水下渗，此地所有井水也必然毁于一旦！”
烁亮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疑，清朗的音调里并没有那种温润的感觉，反倒有一丝莫名的魄力，让你不由得想去驱从，想去遵循。
疑惑的眼神一闪而过，允弄玉依照着北堂朔的话语，根据农庄内的布局迅速安排着，急而不乱。而倒是刚刚急急躁躁的允漠然，现在反而颇有闲情逸致地凑过来，打量着眼前这看似羸弱，却又隐含着一股让人心折的气质的男子，戏谑而笑。
“看不出你胆子蛮小，对自己倒是也蛮狠得下心来的么？”
“允小姐，谬赞了。遇事皆有轻重缓急，没什么的。”低垂的眼帘扫过自己血肉模糊的左手，北堂朔浅浅一笑，风轻云淡，几乎看不出痛楚。
倒是陌风看出点端倪，冷声问道：“既然没事，干嘛还呆在地上，嫌地上太干净了么？”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北堂朔眼底的光却是慢慢涣散开来。的确，疼痛可以刺激一时的清醒，可是一旦开始对痛楚麻木，那疲倦感则会比原先更强几十倍地将自己击倒，现在的自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陷入昏沉的睡眠，浑身脱力之下又如何能扶着一个人站起？
他是明白的……也正如他自己所说，事有轻重缓急……
“喂，这里那么多伤兵，你不是庄主千金么，还不叫人来帮忙？”扫了一眼北堂朔越渐苍白的脸色，陌风拧着眉宇朝允漠然唤道。
“哼，喂什么喂，你有什么资格使唤我？就凭你刚刚你那口气，信不信我直接就可以把你撵出去！”
“好了，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和别人吵！”眼看一语不合，允漠然和陌风对视的眼里直冒着火星，允弄玉头都大了，连忙走过来拽紧自家妹子往后拖，而后朝北堂朔谢道：“这位公子，事出意外，很抱歉让各位惊吓了。我已差下人准备好厢房，各位请先行好好休息一下。此事鑫运农庄定然会给各位一个交代的。”
北堂朔努力晃了晃昏眩的脑袋，巡了一圈周围的情况，心中不由得腾起一股疑虑。“少庄主，恕在下失礼，老庄主是否真的病重不能出行？”
“父亲他只是最近时常感觉心口刺痛，故而寻来神医一探，并无甚大碍。公子何出此言？”隐约察觉北堂朔此问并非闲来无事的问候，允弄玉微微蹙起了眉宇。
“庄内突逢大火，人心躁动，如非出行不利，老庄主至今未曾出面，难道不是另有因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泉绝老人放火前最后接见的人，就是贵庄庄主吧。”
“这……”经此提醒，允弄玉才赫然察觉自己一直感到怪异的感觉是什么，那就是时至今时，父亲允桽还一直未曾露脸！“来人，留下一部分在这边继续灭火，其他随我去冥素阁！”
看着一群人簇拥而去，北堂朔扶着柴月也连忙起身，但是身体的空乏连带着浓重的疲倦感，累得他一下站立不稳，险些跌倒，还好一双强健的臂弯将他连同柴月一起扶稳。
“不舒服就不要硬撑了。”
抬头对上陌风那清明的眸子，北堂朔满怀感激地点了点头，叹道：“事出必然有因。巧合不一定不是必然。老庄主突发怪病，足不出户的神医突然出诊至此，本已下决心自绝生路，最后却又莫名留下奇怪的线索，这一切绝非那么简单。”
用力地甩一甩脑袋，北堂朔的脸色已经苍白到看不见一丝血色，混沌的脑海几乎运转不开，如浆糊一样迷糊着自己的神志，迷蒙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众人，那种隐隐的缺漏感瞬间明晰起来。“不对，不止是老庄主，神医的随从弟子也没来过，而且……尹兄弟呢？”
“诶？”被北堂朔这么一问，陌风突然蒙了，慌张地向四周张望过去，才赫然发现根本寻不到往常呱噪不休的那个人影。于是若有所悟地答道：
“原来他不在啊，我说怎么觉得那么安静呢。”
喃喃地念了一句，顿了顿，陌风突然才惊醒，意识到樾然失踪意味着什么，紧张的神色一闪而过，脚步一错，却是要冲出去找人，然而衣袖上的那股拉力，竟是大到能让他的动作忽而一顿。
“陌兄等等，现在断不可以一个人……我们先……”
本就头晕目眩，因死拉着陌风，被他这猛力一带，瞬间汹涌而起的昏眩，一刹那间淹没了所有的神志，北堂朔身子微颤了一下，便揽着柴月朝地面上软倒下去。
“北堂！”赶紧揽住那倾倒的身子，本欲转身离开的脚步终是为之一顿。纵然心念那边不知所踪的樾然之安危，却又不放心这厢昏迷不醒的北堂朔，未等陌风想出个对策，便听到那温柔似水的女子收敛了焦躁之后的一声嘱托。
“风，这里我来照顾，你让尹小姐带你去找樾然。”
不是命令，也不是请求，清淡的口吻仿若只是朋友间最简单的嘱托。
略微担忧地看了眼林慕惜身边哭到不能自已的泪雨，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照顾这么一群人实在有些为难，不过决断只在瞬间，看着林慕惜一脸认真和慎重，陌风不由得微微勾起嘴角，微微点点头。她，纵然不善武技，却也不是那般不可信托的人。轻轻将晕迷的北堂朔和柴月搁置在她身边，陌风一顿足，便尾随着疾步离去的允漠然朝冥素阁飞掠而去，远远地，听到背后一声体贴至极的提醒，让他不由得踉跄了一下。
“风，千万别走丢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七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