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言梦叶

2、谁的梦只有谁会懂

　　据说万圣节那天夜里打开门，会有惊喜。
　　“叮咚叮咚叮咚”当门铃催命似的响起，捂住被子仍然挡不住这招魂般的铃声，林薇薇只好穿着蓬蓬裙的睡衣去应门。
　　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绿西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丑先生。原来她还没有睡醒。揉揉惺忪的睡眼，林薇薇正欲关上门，没想到对方动作更快地将一只脚卡在门缝间，两只手紧紧掰住门框：“Oh,Baby! It’s me! ”
　　“你谁啊！说中文！”林薇薇叉着腰，没好气道。
　　“我是你爹地！”对方终于改用正字圆腔的中文回答。
　　僵持了三秒后，闻声下来的林夕蓝看到门边的两个人，歪了歪脑袋，问：“你们俩在干嘛？”
　　“替我打电话给医院！”林薇薇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齿道。

　　三分钟后，这位小丑先生还是被林夕蓝请进屋。
　　“我说宝儿，你没事装扮成小丑先生做什么啊？”林夕蓝为宝儿.阿瑟倒了一杯柠檬茶，抱臂倚靠在沙发边，好笑地望着欲哭无泪，十分委屈的他。
　　“今天是万圣节啊，我只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宝儿抽噎地说。来到中国已有五年，他逐渐习惯了在中国的生活，不过偶尔还是会试图把西方的文化传播给大家，比如过节。
　　“惊喜倒没有，惊吓倒是有了！”坐在沙发另一头的林薇薇，不买账地冷哼一声，“当心一点，不要让你身上的颜料沾到我家沙发！明白吗？”
　　“薇薇，你对你爹地好残忍啊！”这一回宝儿终于大哭起来，声声指控林薇薇的心冷，“我一直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看待，你明明答应过阿萍会待我如生父，原来都是骗人的！”

　　林夕蓝忍住笑意，忙走过去安慰哭得好不凄惨的宝儿。而林薇薇则受不了地翻翻白眼，她第一次知道宝儿的中文说得有这么溜，此刻的他好似被祥林嫂给附身了一样。
　　说起宝儿，还要追溯到五年前。在一次与外资企业的合作中，负责该项目的母上大人有幸结识了身为总经理的宝儿。
　　初来中国的宝儿因为不熟悉中国诸多文化，闹了不少笑话，但却因此爱上了好心帮他解围的妈咪。于是犹如诸多言情小说里写的情节，他们坠入了爱河。
　　不过妈咪曾想放弃与宝儿的爱，因为她的存在。她是一个生过孩子，离过婚的女人，而且比宝儿还要大上七岁。但宝儿的执着最终感动了妈咪，并且宝儿的父母也非常乐意接受一个中国媳妇。
　　前年的圣诞节，他们在社区的小教堂里举行了低调而又简单的婚礼。
　　穿着洁白婚纱的妈咪，是她见过最美丽的新娘子。当宝儿亲吻妈咪的时候，她看到妈咪的眼角流下一滴泪。她想，那大概就是身为女人，最幸福的眼泪。
　　感情上得到丰收，妈咪的事业也跟着风生水起，现在她已经被提拔为部门主管，常常没日没夜地忙工作。瞧，今年万圣节妈咪就被公司派到佛罗伦萨出差，而无处可去的宝儿只好跑到阿婆家找他们这对双胞胎过节日。

　　“夕蓝我还要！”宝儿可怜兮兮地举起空杯子。
　　“是是是。”林夕蓝笑着接过杯子，又为他倒满茶。
　　“还是夕蓝最好了！”宝儿感动地擦了擦早已花掉的脸。
　　林薇薇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分别瞪了他们两个活宝一眼，便转身“蹭蹭蹭”地上楼。
　　“夕蓝，薇薇是不是讨厌我了？”宝儿无辜地张大眼睛，跨着脸问林夕蓝。
　　“安啦安啦，薇薇只是有点傲娇。她其实很喜欢你呢！”林夕蓝拍拍宝儿的肩。要知道宝儿每次去日本出差回来，都会给薇薇带她喜欢的洋装，仅冲这一点，她就不可能讨厌宝儿。
　　“那就好。”宝儿又举起空杯子，“夕蓝，我还要！”
　　“宝儿，这是茶，不是酒……”林夕蓝头疼地捏捏太阳穴，下次得找个时间教一教宝儿，什么是中国的茶道。

　　躺在大床上，耳边又响起白天阿婆的唠叨。
　　“如果不工作，就不会有机会出头。人要勤劳，出生就要工作。”
　　阿婆总是担心懒洋洋的她，毕业之后不会去找工作，明明离毕业还有一年，就已经整天在她耳边唠叨。
　　林薇薇伸伸懒腰，她不是不想工作，只是不想像妈咪那样工作得那么辛苦。而且把全部的时间都献给工作，谁能保证她也可以像妈咪那么好命地遇见一个宝儿？
　　花里胡哨的小丑妆下，宝儿有一张专属意大利男人的英俊面容。
　　栗色的卷发，深褐色的双眼，两鬓留着些许络腮胡。
　　宝儿个头很高，大概有一米□□，她喜欢看他的背影，身穿西服的他有着流畅的身线，古铜色的肌肤健康阳光。这样的男人，不要说妈咪了，她都有一点心动。
　　如果能遇见这样的王子就好了。
　　交握十指，她默默地祈祷着。
　　不知道上帝会不会突然大发慈悲，从天上给她掉一个下来。
　　拉上被子，她渐渐陷入梦乡，眼前似乎出现了梦想中的大城堡，穿着公主裙的她，与高大帅气的王子紧紧相拥……

　　“起床啦！懒猪！”有声音坚决地把她从王子的怀里拉离。
　　一个激灵，她睁开眼睛，看到头顶上方出现的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过了半秒，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从她的房间里传出。
　　“林夕蓝！你又穿我衣服！！！！！”

　　吼完林夕蓝，林薇薇开始洗脸刷牙，涂抹她那些瓶瓶罐罐的化妆品。
　　“林夕蓝！我的蜜粉呢！”林薇薇翻了半天化妆台都没有找到，上次刚买的蒲公英香味蜜粉，一定又是被林夕蓝那家伙拿去了。
　　“我可没动你的化妆品。”正刷着牙的林夕蓝从另一面镜子前转过身，盯着林薇薇看的表情活像见到鬼似的，“真搞不懂女人为毛总爱给自己戴上另一张脸。”
　　找到了！原来被压在最底下。浅浅的蜜粉，适合她接近病态的白皙肌肤，定妆用最好。
　　一边拿小刷子擦着蜜粉，林薇薇对着镜子道：“所以说你永远无法成为我。我可不喜欢被男人一眼看透。”
　　“拜托，你让那些不化妆的人怎么办？”林夕蓝吐出漱口水，皱皱眉道。
　　“我才该说拜托呢，你能不能不要用女性化的词语啊！”林薇薇白了他一眼，“每个人表达自我的方式不同，我更偏向于化妆，感觉就像是蜕变成一个全新的我。”一个和你完全不一样的她！林薇薇在心底补充道。
　　“是是是，你的眼线液。”林夕蓝不住地点头，从化妆盒里取出一支眼线液递给林薇薇，然后斜靠在洗手台前，一瞬不瞬地凝视闭着眼的林薇薇，“每次等你化好妆，我们都快迟到了。”
　　“你可以先走的，谢谢。”她可从来没要求他等她，她巴不得他早点消失，一天见不到他更好！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吧！你慢慢来，我先走咯！”说完，林夕蓝一溜烟跑出卫生间。

　　正奇怪他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的林薇薇，想睁开眼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走了，却发现两只眼睛像被胶合住似的，使劲睁也睁不开。
　　难道……她一摸眼睛，气得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他竟然把粘假睫毛的胶水当成眼线液递给了她！
　　“林夕蓝！！！我要杀了你！！！！！！！！！！！！！”
　　半响，惊天动地的怒吼声才传到走到公寓门口的林夕蓝耳里。
　　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他斜挎着背包，脚步轻松地继续往前走。天空很蓝很蓝，果然欺负他可爱的妹妹，会让心情变得很好很好。

　　又过了半小时林薇薇才得以出门，上课如预期中的迟到。
　　十分不爽的她，干脆跷课，跑到学院里被誉为“情人坡”的小公园里散心。
　　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她正准备在石凳上坐下，好好补足精神，却听到身后的林子里传来两个人的交谈声。
　　“伊梦，我是真的喜欢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抱歉，我不和有妇之夫来往。”另一个甜美，却带点沙哑感觉的嗓音从林子里飘了出来，“如果你再这么执迷不悟，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别这样，伊梦，我真的好爱好爱你，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年轻男人似乎在苦苦哀求对方，“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就一次！”
　　这个明显是谎言嘛！林薇薇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什么再给一次机会，男人就是那种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食髓知味后，便欲罢不能。她爹地也是这样，妈咪原谅他到最后，他还是和另外一个年轻女人跑路了。
　　“如果你真的爱，就识趣一点消失。不要让我更讨厌你。”女孩毫不留情地拒绝，又转向林子外，唤道，“偷听的人，麻烦你出来一下呗。”

　　被发现了么？！偷听得正欢乐的林薇薇，心不甘情不愿地踱出一只脚：“我不是有意偷听的，你们继续继续。”
　　看到一身粉色洋服，长得像一尊洋娃娃的少女，林子里的两个人都有微微诧异。
　　林薇薇摆摆手，堆起笑容道：“我真的没有偷听，我只是刚好在那里，我……”
　　话还未说完，那名叫“伊梦”的女孩就将她整个人拉了过去，一个重心不稳，她倒向女孩的怀抱，然后女孩她她她竟然吻了她？！！！
　　等等，为什么时间要在这种时候停止。
　　林薇薇瞪大眼睛，注视着女孩近距离的脸，这个叫“伊梦”的女孩长得非常美丽，乌黑的秀发，嫩白的肌肤，还有一双和平常人不同的灰蓝色眼睛。
　　不对！这都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是她被人吻了！
　　而且是被一个女人！
　　而且这这这是她的初吻啊！
　　叫“伊梦”的女孩终于放开已经石化了的林薇薇，对着那边那个同样呆掉的年轻男人说：“明白了吗？明白了就赶紧滚，别再来纠缠我！”
　　“变态！！！”年轻男人丢下这句话，恼怒地转身离开。

　　见缠人的家伙终于离开，女孩轻吁了一口气，侧过身看向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林薇薇。“谢啦，同学！”女孩咧嘴笑道，“算我欠你的人情！”
　　“……”没反应。
　　“喂？同学！”女孩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你？！”
　　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她晕倒在湿软的草地上。
　　对，这一次她再也不要醒来了！

　　华美的宫殿，宽阔的大厅，左右两侧伫立着高大的落地雕花玻璃窗，窗外是种满各式各样鲜花的庭院。
　　明亮的光线，照在天花板的水晶大吊灯上，璀璨闪亮的光芒让室内的一切变得美轮美奂。
　　她提着长长的裙摆，穿过深幽的回廊，迈着长腿迅速向前奔去。
　　尽头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
　　“王子！”她惊喜地掩住嘴，然而当王子转过身的一瞬间，却长得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啊啊啊！”受到惊吓的林薇薇猛地睁开眼抬头，差点撞上林夕蓝的脸，“鬼啊！”
　　“你才鬼！”林夕蓝不客气地踹了她一脚，“打算晕倒什么时候啊！”
　　神智恢复的林薇薇，想起早上的胶水事件，想到迟到的她跑去情人坡，想到她偷听到别人的对话，想到她被人发现后……
　　一思及那个悲惨的现实，她的脸色刷的一下苍白了。

　　“怎么了啊？”林夕蓝怪异地看着神情忽明忽暗的林薇薇。本来他难得认真坐在教室里听课，结果医务室的人给他打来电话，说他的妹妹因为晕倒被人送进医务室，让他下课之后赶紧来。
　　“没什么。”林薇薇沮丧地垂下脑袋。她总不可能告诉林夕蓝，她被人吻了，而且是被一个女人。
　　这是她的初吻啊！
　　初吻都是要给王子的，现在她再也没资格当公主了。
　　她闷闷地缩回进被子里，自从林夕蓝回到她的生活以后，她的梦想就不再可能实现。别说是王子，公主，城堡，她能谈一场正正常常的恋爱都是问题。

　　“哇，你醒啦！”医务室的门被人从外踹开，伊梦拎着两大袋水果走了进来。
　　看到与床上少女长得一模一样的林夕蓝，伊梦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反而大大方方对林夕蓝打招呼：“嗨！最近过得怎么样！”
　　“是你把薇薇送来的？”林夕蓝的口气似乎和伊梦熟识已久。
　　“嗯，你妹妹身体不行啊。”在情人坡见到林薇薇的时候，伊梦就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经常给自己地下乐团写词的作词家林夕蓝，和这少女长得十分相像。
　　当然身为男人的林夕蓝，个头比少女要高很多。所以她把这个少女送到医务室后，就让医务室的人给林夕蓝打电话，她好跑出去买水果。

　　“她经常闹贫血。”林夕蓝露出一副十分伤脑筋的模样，“唉，没办法，家母经常在外出差，所以照顾她的任务只能落到我一个人头上。”
　　照顾她？听到这话，林薇薇就差没从床上一蹦而起！林夕蓝，你敢不敢摸摸良心说，你什么时候照顾我了？！
　　仿佛听得到她无声的抗议，林夕蓝挪了挪身子，刚好挡在她和那个叫“伊梦”的女孩之间。不过算了，反正她也没脸见那个女孩。她的初吻，呜……
　　耳边断断续续飘进林夕蓝和那女孩的对话，她不知不觉地又陷入睡梦中。

　　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家，躺在舒服的粉色大床上。林夕蓝正为她盖上被子，见她醒了，他温柔一笑：“好好睡吧，学校我给你请了假。”
　　“嗯。”本来还一肚子火的她，看到这么温柔的林夕蓝，反而不太自在地应了一声。大概是平时被他欺负惯了，他对她好，她倒是有一点受宠若惊。
　　“晚安。”林夕蓝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
　　她脸一红，埋头进被子里。听到他关门的声音，她才重新探出脑袋。
　　摸摸发烫的脸颊，她不解地问自己，干嘛要脸红？算了，不想了，睡觉！然而当她再度躺下去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平时睡觉，她都要换睡衣的没错。
　　那今天呢？颤抖着掀开被子，一看。
　　……
　　……
　　……
　　“林夕蓝！！！我要杀了你这个大色狼！！！！！！！！”
　　怒吼声从楼上传来，走在楼梯上的林夕蓝耸耸肩，轻叹了一声。
　　伊梦还说他的妹妹身体不好，贫血？他看她是精力多得没处发泄了吧！

　　那天之后，从未有过女性朋友的林薇薇，交到了第一个女性朋友。虽然每每见到伊梦那张脸，林薇薇总会想起自己一去不复返的初吻，心中又难免伤感起来。
　　好在伊梦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朋友，不像其他女性一样，因为忍受不了她的个性，或者嫉妒她的美貌（这点是林薇薇自认为的），而与她一拍两散。
　　听林夕蓝说，伊梦是一个地下乐队的主唱，伊梦也有一个梦想，就是带领她的乐队进军全国，乃至世界。
　　这个梦想，怎么说也比她的公主梦想伟大得多。
　　难怪每次她看见伊梦，都觉得她闪闪动人，那是用任何化妆品都无法装出来的光辉。
　　她也好想变得闪闪动人。
　　前几天听伊梦说，林夕蓝也有一个梦想。
　　不过，谁都不知道那家伙的梦想是什么。
　　十分好奇的她，忍不住地跑过去问他。
　　但林夕蓝只送了她两个字。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