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峥嵘 ...
-
张国荣从来重视别人意见，明知媒体胡言乱语，也不能释怀，他不跟别人抱怨，在童协面前就成天为媒体怏怏不乐。
童协看他沮丧，说：“告诉你点好消息？”
张国荣看他，他漫不经心地说：
“我被封为太平绅士。”
张国荣果然高兴：“真的？太好了！”
童协为了让他在同性恋上下的功夫不那么突兀，大力引进各种外来文化，扩宽人们消息渠道，尤其是引进对欧洲关于人权和隐私等话题的探讨。
加上商业发展、创立的基金会，至少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他实实在在是为香港更加发达、国际化做贡献。
而且他少年时那届香港总督已晚，但82年上任的尤德爵士，童协从这人还在英国时就开始了政治投资，与他的关系极好。
凭童协如今在香港的影响力，得到这个称号也是必然。
还有一点张国荣不大懂的，他就没有说，他还成为了香港中华总商会的会长。
张祝珊家族在张玉良事件后，就开始逐步把事业移往欧洲，在张玉麟去世后，几个小辈也纷纷办理了移民，张家不显山露水，在香港影响力却极大，他们离开，留下的势力空白，除了谭爱莲娘家得到的一部分、流失的一部分，绝大多数都由童协接手——当然，不是白白给他，也得他有这个实力。
即使如此，童协也还是太年轻，而太平绅士这个身份，恰好弥补了资历这一点。
这个好消息没让张国荣高兴多久，因为媒体很快就超越了纸面上的攻击。
记者开始盯梢之后，张国荣就不让童协再接送他了，张国荣一旦做出了决定，童协只会暗里违背，从不会当面反驳，便也没有坚持。所以张国荣第一次被划了车的时候，童协不在场。
大家都以为这是小事，张国荣甚至都对童协提上一句，童协知道，也没做声。
但就如媒体的攻击来得措不及防一样，这样的人身攻击也迅速越演越烈，车子和公寓被扔进死动物、泼污血，收到寄来的刀子和威胁信，包括说要泼他硫酸。
谭咏麟和张国荣都多次公开请歌迷理智点，但毫无效果，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公司也不可能再让张国荣暂避风头，一避就会被谭咏麟彻底打下去了，只能支持他全面展开和谭咏麟的竞争，在唱片发行、歌曲排行、得奖数量上的竞争很快纷纷达到白热化。
张国荣过于认真的性格让他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他日复一日的疲惫和沉默寡言，媒体的捕风捉影让他不敢随便说一个字，只有在童协身边，他才能放松一点。
童协在这期间收敛了一切他放在张国荣身边的力量，除了命人一一记下对张国荣言辞不逊的记者、给他送乱七八糟东西的人名字外，什么都没做。
接近年末，张国荣第一次在香港红馆开办了个人十场演唱会，虽然取得了巨大成功，但在演唱会期间也收到纸钱和花圈。
当着同行友人，张国荣还能拿这些事半讽半驳地开玩笑，谢幕之后，他却疲惫地靠在童协肩上，低声问：“三哥，我做错了什么吗？”
童协低头，亲吻他的嘴唇：“你什么都没做错。”
张国荣牵起唇角笑一笑：“就算我做错了，三哥也会说我没错。”
童协揽紧他：“有些人，你没做错，也会说你错了。”
张国荣的声音低不可闻：“不该是这样的……”
童协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再看他，他已经睡着了。童协把他抱上床，这些日子他神经绷得紧紧的，已经太累。
紧接着在台湾和澳门各开的两场，童协没有全程陪同，但当地帮派都拜会过。
张国荣曾在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走埠唱歌，也因为电视剧的热销，论影响力，谭咏麟在整个亚洲稍逊与张国荣，在澳台两地却超出张国荣不少，香港聚焦与谭张争霸，澳台却未必，童协担心事态发展太过，终于稍稍插了插手。
澳门不必提，童协至少还挂着——他一年都不见得到澳门一次——赌王太子的名号，到台湾，童协亲自去拜会了竹联帮现任话事人，陈启礼刚刚因“江南案”被捕，竹联帮的□□势力或许因此要被四海帮打压一段时间，但现在正是竹联帮政治势力渗透最深的时候，童协通过澳门雪中送炭，他们也不介意出动便衣帮忙维持秩序。
澳门台湾的演唱会再未出什么事，看得出张国荣身边的人都松了口气，香港媒体得不到什么消息，胡乱臆测张国荣在两地演唱会冷清，也就不被张国荣放在心上。
年度十大劲歌金曲颁奖典礼上，谭咏麟和张国荣极为强势的各占三首。这一年里的其他歌手都被他们两人压得黯然无光。
谭咏麟是《爱在深秋》《爱的根源》《爱情陷阱》。
张国荣是《monica》《黑白天幕》《永恒的明天》（《缘浅》主题曲）。
但除了赞誉外，两人每次上台领奖，都会得到对方歌迷的嘘声一片，让两个巨星都尴尬不已。
整场颁奖典礼上，台下歌迷剑拨弩张，最受欢迎男歌手奖颁给谭咏麟后，会场内的两方歌迷就直接打了起来。
现场乱成一团，会馆外的歌迷也情绪激昂，让参与的歌手根本没法出门。
童协怕张国荣出事，挂了个电话给警署，让警察出动来疏散，凭他和香港皇家警局常年维持的关系，警察出动得很快，但带队来现场指挥的是乐佳城。
乐佳城已经坐到警司的位置，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出动，童协把他送到警校后就没跟他联系过，但乐佳城跟他早，清楚他和张国荣的关系，童协一看见乐佳城就明白，乐佳城这是在向他表忠心。
他微微一笑，没有现身，去接张国荣。
张国荣一路沉默无话，直到车子开出会馆，才开口，声音低沉坚定：“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童协从后视镜看去，他的瞳孔里如燃火。
84年几乎整个下半年，张国荣都陷在谭张争霸的泥潭中。但这起极端事件后，张国荣反而恢复了一点精神，也不再那么避讳媒体了。
春节之前丽的欢庆节目中，张国荣表演了一个《鸳鸯舞王》，一人分饰两角，扮演一对舞伴。
在童协看来，这个节目说不上什么舞技，就是新奇有趣，尤其是“相拥而舞”的男女还在舞蹈间隙上演了一出关于钱的争执，很让人会心一笑。
但张国荣一下捅了马蜂窝。
造谣生非尚嫌不足的媒体，似乎一下抓到切实证据了，长篇大论地辱骂张国荣阴柔、变态、不男不女，用词之刻薄，连市井泼妇都不如，更恶毒者，通篇不带脏字，煞有介事地分析张国荣精神有问题，连他演的元衡也被拎出来当证据。
陈淑芬想瞒着他，但他这段时间天天关注媒体评论，怎么瞒得过？
张国荣早已搬到童协家，至少这里的保安系统绝不会让陌生人进入，每天早上在童协的书房里看最新的报纸已经成了习惯。
局势混乱下，也有些报社“站在他这边”大骂谭咏麟。张国荣对这种毫不讨好的行为困惑不已，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相信那么明显的谎话。而今天报纸不约而同的污蔑给了他重重一击。
失望、伤心、愤怒，童协从未看到这么多悲哀的表情在他养大的这个孩子脸上出现过。
捏着这些报纸，张国荣脸色苍白，手都在发抖。
童协一言不发，把报纸从他手里抽出来，握着他的手，亲吻他的手指，直到颤抖平息。
“三哥……”
张国荣还未想好说些什么，童协已从拿着那些报纸，坐在办公桌前。
他什么表情都没有，无比平静地翻阅那些报纸，一张一张认真地看，看完一张，放在一边，动作一丝不苟，有条不紊。
张国荣按住他的手：
“三哥，你别这个样子……我怕。”
张国荣声音几乎都在发抖。
见到童协愤怒却仍压抑的平静，张国荣才算明白童协当年看他倔强独立是什么心情
童协无声地抬眼看他，眼里多少风卷云涌、风雷聚汇都平息了下去，他柔和地、悲伤地看着他。
他突然质疑起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把这个孩子放在水晶屋子里比较好？
这个想法只闪现了一瞬，就被他否定。
他是这样爱他，所以永远都不可能这么做。
反手握住张国荣的手，另一只手扶上他的手臂，童协凝视着张国荣，喃喃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
他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道歉，为他先前的坐视？为他无法忍受继续坐视？
他几乎已经下定决心，但张国荣看了出来：
“什么都不要做。三哥，什么都不要做。”
张国荣紧盯着他：
“相信我。”
童协明白，鹰展翅的地方是悬崖，凤凰涅槃的地方是火山，他不能一直把他当雏鸟捧在手心。
他想成为天空。童协此刻是这样希望的。
他希望天空在他手中。
敏锐地察觉到童协根本没有半分改变主意的打算，张国荣几乎不假思索地低下头。
日后想起他都不明白当时怎么会有这样的胆量，他轻声说：
“三哥，乖。”
似乎是因为打算做的事而声音暗哑，张国荣低下头，去亲吻他。
童协有一瞬间惊诧，然后被他抬起下巴。
昏眩的、热烈的亲吻。
唇相互摩挲，吞吐交换着气息，先是热……然后是渴，所有混乱的思绪都被摈弃脑外，两个人的舌尖相触，纠缠、探入，张国荣不自觉伸手摩挲童协耳下，指尖插|进头发，掌心抚摸着脸颊，灼热从互相接触的地方传递，让整个身子都禁不住颤抖——
加深、加深这个吻。
一吻结束，两人都气息不稳，浑身发软。
他们额头相抵，张国荣的眉梢眼角还带着动情的痕迹，眼神却迅速变得清明坚定：
“三哥……我爱你。”
他说完这一句，抽身而走。
张国荣隔壁直奔琴房，很快叮叮咚咚的乐声便响起，童协站在桌前，半响一挥手，面无表情地把桌面上的东西全扫了下去。
噼噼啪啪一阵响，沉浸在创作中的张国荣丝毫没有听到。
童协沉默地坐下，手指微微紧握，很快又松开。
看着张国荣的时候，他有时会想到一句话。
我们的骄傲无药可救。
他后来说过：“我这样的人是踩不死的，你们试试看！”如此堂堂正正的骄傲。
说到底，死亡是他自己选的。
固然是外界环境所逼，但只要他自己不放弃，什么样的困难他没熬过。
对于他当时的心理，人们有各种各样的善意猜想、客观分析和恶意揣测，在童协看来，他不是惧怕美丽不再，不担忧爱情背叛，也非不能忍受病痛折磨，而是痛恨忧郁症摧毁他的自信和骄傲。
因为这样的想法，童协在于张国荣的相处中，一退再退。
他的底线是，任何人都不能折损张国荣的骄傲。
他也不能。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峥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