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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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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景轩说得神神叨叨,安澜还以为有多大的事情,严阵以待许久,临到酒店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不过此刻他正捏着手机站在寒风里,脖颈微微伸长,目光紧盯着酒店门前蜿蜒的小路,指尖掐紧了屏幕,留下几个圆圆的指纹印。
早知道是来接段景轩醉酒归来的饭局班子,他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多嘴问那一句。
这路他可没必要走。
“轰隆隆——”一阵引擎轰鸣,一辆轿车猛地急刹在酒店门口,尚未停稳,后座车门就被人从里撞开。一个穿灰色西服的中年男人弹射般冲出,踉跄着扑到门口的垃圾桶旁,扶着桶沿就稀里哗啦地吐了起来。
安澜见状赶紧上前扶住张元,给人顺了顺脊背,关切递上了纸巾,“张哥,你还好吗?”
张元正沉浸在呕吐的难受里,一时说不出话。安澜抬眼一扫,只见秦林木和段景轩也接连下了车,秦林木还需要保镖扶着,段景轩却好好地站在原地,只是像根木头杵着,一动不动。
安澜扶着张元,没力气再去照看另外两人。
秦林木状态还算尚可,凑到安澜跟前,瞥见他单薄的外套,忍不住念叨:“小安,你怎么穿这么少就下来了?这大晚上的多少度啊,冻死个人。”
被这么一问,安澜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寒意,下意识拢了拢外套,声音放低:“收到你们的消息,我就赶紧下来了,没来得及。”
他们上午就到了临城办理入住,下午段景轩便领着他钦点的张元、秦林木两人出了酒店,只说要去参加饭局。安澜这才反应过来,多半是要去谈生意。
小喽啰给老板挡酒本就是常态,总不能真让老板喝醉,那生意还怎么谈?
一开始安澜还想跟着去,他毕竟是男人,饭局上总不至于吃太多亏,结果被段景轩一句“你会喝酒吗”堵得哑口无言。
老板在外应酬,他们这些留在酒店的人自然没心思休息,几人合计着把电脑搬到一个房间,再次仔细核对起后续行程和发言稿。
夜渐深,逼近凌晨,他们回来得这么晚,总不好叫随行的女同事下来接应,安澜自然成了首当其冲的那个。
“还行还行……”伏在垃圾桶上的张元终于缓过劲,借着安澜的搀扶直起身,脸上还泛着醉酒后的潮红。秦林木见状也跟保镖道了谢,一行人踉跄着往酒店里走。
安澜一路扶着张元,鼻尖萦绕着浓烈的酒气,看他紫红的脸,忍不住劝了句,“就算是应酬也不能喝这么多呀。”
“不多不多!”张元偏头打了个酒嗝,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空气里,随后又抬手对安澜比了个虚晃的“三”字,“小安你不知道,这群干实业起家的老板,不见你喝酒就不松口,根本糊弄不过去。段总给了五倍、五倍工资呢,我能……呃……不喝吗?再说了,喝的都是好酒,我这种人平常哪儿喝的到。”
秦林木在后面歪歪扭扭地跟着,闻言搭话:“段总也喝了不少,没少替我们拦着。”
说话间已到房间门口,安澜被秦林木这么一提,才猛然回头。原来段景轩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只是他身形挺拔,看不出太多醉态,却也没主动上前。
张元打了个激灵,眼球在眼眶里迷迷糊糊转了两圈,一手扶住门框,顺势松开了搀着安澜的手。他脑子还不甚清醒,却下意识地把安澜往段景轩方向推了推,含糊道:“对对对,段总也喝多了!小安,你去送段总回房,送段总……”
安澜看向段景轩,见他面色还算平稳,不像张元、秦林木这般失态,便转过头,强硬说道:“不管怎么说,我先送你回去。”
“我这不到了吗!”张元说着,摸索着将房卡插进卡槽,房间瞬间亮起暖黄的灯光。
秦林木紧随其后迈进门,还不忘回头拍了拍安澜的手背,使着眼色:“去送段总,快去送段总。”
安澜看着这两人,明明都醉得脚步虚浮,却还没忘了替他安排,拍好马屁,又好笑又心酸。
又正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段景轩开了金口,“安澜,你跟我上去一趟。”
是张元和秦林木还在场,拼命朝着自己使眼色,安澜叹了口气,还是走到了段景轩身边,两手扶住了他手臂。
这下,那恨铁不成钢的两人才终于松下一口气,关门进去休息。
门一关,安澜就感觉手臂一沉,可段景轩反应比他更迅速,长腿一迈扶住了墙,又不忘捏住安澜的手,平铺直叙,“你手好凉。”
安澜懒得跟他废话,心中打着赶紧把他送上楼的算盘,扶着段景轩就走向电梯。
段景轩倒是自来熟,直接将手搭在了安澜肩上,安澜几乎就被人圈在怀里,两人猛然靠近,他才发觉他一身的酒气,丝毫不逊色张、秦二人,不禁拧紧了眉头。
他没见过段景轩这样。
本来还想骂他是个剥削人的黑心资本家,现在倒熄了火,从牙缝里挤出来了生硬的一句,“你怎么醉成这样?”
段景轩不要脸,知道安澜讨厌酒味,还朝他耳朵吹气,语气委屈,“他们两个都说了,我也喝了很多,怎么就你不愿意信。”
“我信,我信还不行吗?”安澜抬眼,正好和他笑眼相对,心中更闷:“你不许说话了。”
不晓得是不是他被风吹过太冷,猛然扎进热气里,弄得他身上都有些发痒发麻,更不愿意听见段景轩的声音。
可这次段景轩似乎也不愿意和他作对,竟然真的安静下来。
段景轩住在套房,有人侯在门口给他开门,省下了安澜不少麻烦。
一路上被段景轩压着,把这颗烫手山芋甩在床上后,安澜就要走。
此刻,段景轩又活了过来。简直皇帝,闭着眼睛继续吩咐人,“十分钟后叫醒我。”
安澜无奈,只好坐在沙发上,掐着手表定好时,算不准段景轩要整什么幺蛾子。
他更气恼,明天他就要上台发言,怎么又把自己喝成这样,不是——
不是有人替他挡酒,又何必做成这个样子。
段景轩外套都没脱,就那样带着一身酒气沉沉睡在床上,难得的安分。到底喝了多少,安澜没个准数,心里隐隐发沉。十分钟后,他轻手轻脚凑上前,试探着推了推男人的肩膀。
段景轩缓缓睁开眼,眼底还蒙着一层醉后的惺忪,却没半分含糊,一边示意安澜把电脑拿过来,一边撑着身子坐起身,稳稳走到沙发旁坐下。他吐息还算沉稳,淡道:“把发言稿打开,念给我听。”
安澜本想说稿件已经核对过好几遍,绝不会有问题,可想到这场突如其来的酒局,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端着电脑在段景轩对面坐下,目光不经意扫过男人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节泛白,正微微发着抖。
安澜抿紧了唇,没再多言,从头开始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段景轩仰靠在沙发背上,眼帘半阖,乍一看像是睡着了。安澜按部就班地念着,刚有些松懈,就被他突然打断:“这里加一句,集团已与国内研究团队正式达成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联合推进阿尔兹海默症特效药的研发。后面补些江大的相关介绍,任务书里有现成的。”
“收到。”安澜指尖翻飞,跟上他语速将内容添了进去
“停,这段删掉,改成‘我国正深度融入全球产业链’。”
“前一句,‘国际’那一句换成‘多中心合作研究,验证药物的安全有效,推进神经退行性疾病新药研发’。”
“退回去,再念一遍刚才改的那句。”
“不用改,继续往下念,不用等我,你正常语速就行。”
他似累极,可看不出来一点疲态,反而头脑清晰,指挥着安澜做他的手眼,这样断断续续、边念边改,总算临近尾声。段景轩抬了抬眼:“你润色一下,再念给我听。”
工作能力强不强是一回事儿,当着老板的面实时修改接受审视又是另一回事。哪怕段景轩一直闭着眼,没刻意施压,安澜也觉得如芒在背。
好不容易修改完毕,段景轩又让他从头到尾完整念一遍,来来回回又改了好几处。指尖被键盘敲得发麻,安澜才终于听到段景轩说:“可以了。”
他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这才有空琢磨刚才的改动。
此刻的段景轩醉意未消,周身的压迫感看起来弱了许多,安澜才壮着胆子发问,“我们不是还没和江大正式敲定合作吗,这样写会不会太绝对了?”
闻言,段景轩睁开眼,反问:“谁告诉你没敲定了。”
安澜心头一紧,才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慌忙抿紧唇,不敢再吭声。
段景轩看他这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知道自己吓到了他,又被人灌了酒心情不悦,冷笑:“我早就看岑鹏祥那副嘴脸不爽了。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敢跟我玩阴的?谁稀罕他那点投资,卖女儿这种龌龊事都做得出来。我段景轩还犯得着在他一棵树上吊死?他脖子上要是顶的不是灯泡就该知道他这辈子就是个掀不起风浪的地头蛇,这儿可是首都。”
“这是什么意思?”安澜迟疑开口。
段景轩深深看了安澜一眼,淡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安澜心里乱糟糟的,他想的?他想的可太多了。
到底是段景轩早有预谋,想要甩开岑鹏祥的掣肘,还是像他之前在床上说的,是为了他?
段景轩这张嘴,人话能说,鬼话也能编得滴水不漏,安澜实在摸不准真假。
他不晓得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觉得脑门发烫,站在原地既不肯说话,也不肯看段景轩的眼睛。
就在这焦灼的沉默中,敲门声突然响起。
安澜知道是他进门前吩咐好的醒酒汤做好了,忙不迭逃离现场,两手端着温热的汤碗,恭恭敬敬地放在段景轩面前的小茶几上。
段景轩依旧半眯着眼,目光却一路追随着他的动作,没移开过半分。
安澜觉得自己肯定也被酒气熏晕了,才会不经过脑子,想着趁他醉酒套话,把藏在心里折腾他好久的问题问出来。
“那你选江大也是……为了我?”
话一出口,安澜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刚要逃开就听到段景轩噗嗤一声笑开。羞耻感顺着脊椎往上爬,潮红从脖颈漫到眼角。段景轩也从不放过他,说本来也是评估后的结果,骂他自作多情。
安澜恨不得在原地找个洞钻进去,他都忘了,段景轩就是……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咬着牙,转身就要跑,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动作骤然凝固在半空,安澜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温度,还有那道落在自己手背上的带着笑意的目光。
段景轩的声音带着戏谑,又掺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过,你要这么想也可以。我都说了,你可以吹我的枕边风。”
世界上哪儿会有这样坏的人呢?
安澜长相好性格好,学习更是拔尖,上学的时候就深得老师和同学的喜欢,毕了业入职公司,顶头上司也对他赞不绝口,愿意培养他。
他怎么就一失足掉进了段景轩的陷阱里,如今弄得一身麻烦,连带着心绪都被搅得乱七八糟,被他拿捏。
安澜又羞又愤,转移话题,“你快把醒酒汤喝了。”
段景轩抬头看安澜,好端端耍起赖来,“我就不。”
平常就有病,喝醉了更是病得不轻!
安澜一张小脸胀红,恶狠狠,“你爱喝就喝,不喝就不喝。又不是我的事情。”
他想甩开段景轩的手,却动弹不得,见蛮力胜不过他,就要去咬人,总要引人退缩放他离开。
他刚低下头半寸,整个人就瞬间僵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打死他也没料到,段景轩竟然会突然伸手,直接捏住了他的脸颊。
或是他被酒精烧热,连带指腹也升温,安澜竟觉得有些发烫。段景轩力道不轻不重,似蓄意捉弄,微微发力把安澜的嘴唇捏成了圆鼓鼓的嘟嘟嘴,叫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哪来的小猫脾气。
指尖还捏着他脸颊,段景轩直视安澜眼睛,不紧不慢的话音中带上些细微的压迫感,“安澜,你总是用这张漂亮的嘴说一些我不爱听的话。”
他顿了顿,似不经意间吐息:“还是说,你对你男朋友也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