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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 ...


  •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子了,死在敌人的手下是军人最好的结局不是么?
      20岁的年纪,已经有五年的从军生涯,作为军中的校尉,怕是连名字都不会留下了。
      奇异的是并没有消失,没有牛头马面,没有孟婆汤奈何桥。
      战场已经不是战场,尸骨早已化为飞烟,仍在这天地间存在着,没有时间、没有距离、没有自我的存在着。
      不知道为什么存在,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啊。
      他是鬼,依着的是一把短剑。心里缺了什么似的,却总是想不起来。
      是什么呢?在等什么?
      一
      骄阳当空,温度格外的高,干燥的空气在黄土的上层产生了游移,翻起了层层热浪。远处的枯树仿佛随时都会被折断,无助的低着头。一片被开发出来的遗址暴露在热浪下,稀稀落落的工作人员在清理着现场,戴着白手套,仔细地用排笔清扫着每块尸骨,每件兵戟。
      一个年轻的身影忙碌在其中,白衬衣已经沾满灰尘,汗粘了泥土,小麦色的皮肤上闪着耀眼的光泽,小心翼翼的清理着,每片盔甲的残片,每只尘封千年的刀剑。

      是什么拨动着心,鼓动着莫名的情感?
      近了,又近了!
      从踏上这片黄土飞扬的土地,心里那呼唤就一声比一声强烈。
      在这里吧?你在这里么?谁在这里?

      用小臂顶了顶眼镜,男人转身看了看太阳,剑眉英目,略带着书卷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定定心神,继续手上的工作。

      吕乐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一个月,这个遗址收获太大了。这里是一个古战场,尽管年代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曾经历了一场漫长而激烈的战斗。

      在这个离任何一个朝代的都城都如此遥远的地方,这里的战士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誓死守卫着这一座小小的城?

      吕乐收回心思,继续手下的工作,挪开压实的土块,仔细的扫开尘土,一把短剑从尘土中露了出来。
      不似其他的出土物,这把短剑丝毫没有受到千年岁月的侵蚀,精铜的剑鞘,在阳光下格外的耀眼,剑鞘上刻着虎纹的图腾,虎眼的位置镶着一块红色的珊瑚石。剑炳颜色微微泛红,刻纹清晰,曾经拴在上面的穗子已经变黑且看不清形状,轻轻一碰便散成灰,靠近剑身的地方刻着一个小小的字,翻起挂在眼睛一边的放大镜,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风”字。
      拼命压住自己心中莫名的感觉,吕乐小心翼翼地将剑从土里清出来,伸出手,却怎么都不敢摸向那短剑,心揪得生疼,抓到剑的一瞬间,忽然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有风吹过脸庞,淡淡的花香飘来,感觉阳光照在脸上,暖暖的,懒懒的。
      “将军!将军!看我的字写得可好?”被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和清亮的呼声惊醒,吕乐惊讶自己居然坐在太师椅上睡着了。木质的雕花窗子开着,窗外满树玉兰花开得正旺,书桌上铺着宣纸,寿山石雕成的奔马镇纸压在上面,靠窗子的一角被风吹得卷起来。
      看着周围陌生却也熟悉的环境,吕乐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一个少年猛地冲到自己的眼前,清秀的面容,清亮的一下能见底的眼睛,靛青的长衫,修长的身形,手里抓着一幅字,端正的小楷,稀稀的抄写的诗经卫风。

      “风儿果然聪明又好学,这字写得好,一会带你去骑射!”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些话,吕乐似乎记起什么,摇摇头,抚上自己的额头。

      少年自顾自的坐上吕乐的腿,笑着说:“将军说话算话啊,可别又赖了去。”摇摇头,撇撇嘴,转过去,斜眼望着吕乐。
      可爱的表情让吕乐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刮刮他的小鼻子,“那我们现在就走!”,吕乐朗声说道。抱起少年,向府外走去。
      命人牵来马,吕乐抱起少年纵身上马。穿过热闹的街道,奔出城门,早春的天气暖中带着丝丝寒气,远望已泛绿的青草毛茸茸的甚是可爱。
      纵马草场上,少年的笑声扫去一切阴霾,环在少年腰上的双臂不自觉地收紧了。
      把缰绳交到风儿手上,自己在身后夹紧马身,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说,“自己拉住缰绳试试看,别太紧,感觉力度和方向。”
      风儿点头,坐直的身体有点僵硬,紧张又带着兴奋。
      吕乐控制身体的位置,握紧马鞍,把脚从马镫中抽出来,接着对风儿说“眼睛看着前方,身体别太紧张,现在登好马镫,夹紧马腹,站起来。”
      风儿踩进了马镫,身子离开了马鞍,半站在马背上,吕乐敲风儿的头,“低一点,这样子是不能跑的。”
      风儿降低了高度,几乎看不出是坐着还是半蹲,吕乐满意的点了点头,轻敲马的臀部,便轻快的跑了起来。
      有些紧张,仔细地做好吕乐的要求,风儿的嘴角渐渐的翘起来。可怜吕乐在马鞍上坐的不稳,全凭着多年的骑艺硬是别着马镫的绳子,抓着鞍子上的凸起稳着,却终于失去平衡,一把抱住了少年纤细的腰,另一只手绕过他,握紧了缰绳。
      风儿吃痒咯咯的笑起来,转过头看着吕乐,飞起的头发滑过吕乐的脸,有着淡淡的皂角的味道,和着青草的味道,让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飞扬起来。
      靠近看真是一张细致的脸,粉琢一样细腻的皮肤,脸蛋由于刚才的运动染上了一层胭脂的红。柳叶儿的眉,格外大的黑眼珠儿,眼白盈盈的竟泛着些蓝色,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上。笑脸儿上一对儿浅浅的酒窝儿,薄薄的嘴唇儿是浅浅的粉色。吕乐心神一荡,竟被马颠了起来,翻身揽过风儿,干脆一同跳下。把风儿护在怀里,两个人轻轻落在草地上,翻了几翻,沾了些泥土,仰面躺在地上。
      风儿仍在怀里窝着,仰起头看看吕乐,轻笑,“将军也有跌下马的一天?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吕乐用脖子蹭了蹭风儿的额头,没作声,仰面伸开四肢,格外舒服。风儿也照样摆成个大字,两个人变成了两个连在一起的大,一同望向天空。
      蔚蓝的天,飘过的云,阳光十分耀眼。
      真的十分耀眼啊,吕乐想,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吕乐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营地的帐篷里了。老刘正在旁边煮着泡面,“可算醒了,你是不是中暑了?还昏的叫也叫不醒。要不是早知道你身体弱,知道你背包里有药,可要把我吓死了。这次回去就留在学校教课吧,别再出来日晒雨淋的了。”吕乐笑笑说:“没事,我年轻,还扛得住。”老刘把面递到吕乐面前:“我先去继续了啊,早完工咱们也早点回去。”

      没人知道,为什么出生在商人家庭的吕乐会迷上考古的行当,而且是从小就迷。吕乐的父母时作皮草生意起家的生意人,家里连古董都没有,可是吕乐从小就迷这些旧的东西。考大学的时候,硬是报考了考古学的专业。但他从小身体不好,家里也不缺钱,也就顺着他玩了。吕乐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从出生就是缺了什么的,他在找什么,在这些遥远的东西里,他能感觉得到。

      坐起来准备把面消灭掉好继续奋斗,手在不经意间按倒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从被子里翻出来一看,居然是那把短剑,自己连晕倒都没忘记丢下啊。吃完面,却感觉浑身无力,倒在床上便又睡了过去。

      “我定要随将军去!!将军若是不许,你走后我便去征兵处!到那时候任他们派我到哪里去好了!”少年长高了一些,眉宇间更添了一丝英气。
      “不许!!我走后你好好读书,你不是说以后要在私塾里做教书先生?别耍脾气了!我很快就回来的,只是边界不稳,并不是真正的战争。”吕乐皱着眉,硬着声音说。这次在京里得罪了宰相,恐是不得翻身了,弄不好就在塞外终老一生,如何能带风儿去,毁了他的前途。风儿聪颖好学,又这么年轻,在京城前途不可限量,可是到了塞外....吕乐想到这,更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少年的眼泪就簌簌的落下来:“将军不要风儿了,就知道风儿是累赘,可是风儿有努力学过骑射,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和将军一样驰骋疆场!堂堂七尺男儿,理当在战场上报效国家!也要报答将军的养育之恩!!”
      吕乐见少年流泪,心早软了,忙抱起来,轻声哄着:“风儿不哭,不是我不想带你,可是这一去关外风大沙多,连粮食补给都不知道能不能供得上,风儿去了只能是吃苦啊。”少年靠进吕乐怀里:“遇见将军之前,风儿什么苦都吃过,风儿不怕,风儿要陪在将军身边。”
      吕乐抱紧少年,皱着眉头:“可是,你知道我舍不得你的。”少年反抱住吕乐的手臂:“将军就舍得把风儿留在家中,没有将军,风儿在哪里都是吃苦的,是心里的苦,风儿要日日见得将军,便是苦也不觉得了。”感觉到怀里人儿的倔强,吕乐只能摇摇头,抱起少年,放在床铺上,转身要走时,少年抓紧了吕乐的袖子,“将军和我一起睡,将军已经好久没有和风儿一起睡了!不然明早将军一定是趁我没醒的时候就走掉了。”
      没想到风儿猜到自己的想法,苦笑一下,吕乐便也脱下长衫在风儿身边躺下。感觉到怀里的人努力地向自己靠过来,吕乐的呼吸不觉急促起来,身体也胀的发痛,看样子这一夜又不能入睡了。风儿就着吕乐比平时稍高的体温,很快就入了梦乡,只剩吕乐一个人在黑暗中望着心爱的人熟睡的笑脸。

      启程出关的路上,吕乐摸出自己一直贴身带着的短剑,用匕首在刀柄上刻了“风”字,塞进风儿的怀里,风儿抓着短剑,偎在吕乐怀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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