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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一死又何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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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马自沙漠,长驱登塞垣。边城何萧条,白日黄云昏。一到征战处,每愁胡虏翻。岂无安边书,诸将已承恩。惆怅孙吴事,归来独闭门。
一到茫茫大漠,宇文轩就不由想起了唐朝高适的这一首《蓟中行》来,他虽少年封将,可却一直没有机会真正带兵出战,来到这大漠荒原。
山迢水远,从襄阳到大漠,每一日宇文轩都在心里希望其实红曦并没有走,还在他的身后,每一晚,他都不敢睡熟,只要有一点儿动静声响他就会马上起身,叫着红曦的名字,四处寻找。
他甚至希望遇到危险,被人打劫也好,被人追杀也好,也许红曦就在一旁出来相救。
只是可惜,剩下的这段路却是寂静安宁的让他失望,他形单影只,独自一人走在荒凉的路上。他的心被揉得碎碎的,撕扯得疼疼的,可是他也知道,其实红曦的心里不会比他更好受。
大漠与南方不同,气候干燥,风沙扑面,没走多远便感觉甚是疲累。茫茫草原,一望无边,要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这一段路没有人家,宇文轩只好在野地里凑合着过一晚。大漠的夜晚,星光闪烁照耀,格外明亮。他躺在草地上,抬眼望着颗颗灿如钻石一般的明星,没有一点儿的睡意。
人生的际遇真是十分奇妙,很多时候看似偶然的一件事却足以影响你的一生,若不是那不经意的回眸一瞥,若不是白马失蹄、龙王庙前错认,他又怎会与红曦、冷若霜姐妹二人这般地纠缠不清?命运如同云端之中一只突兀的手,它捉弄着凡尘儿女,让他们酩酊大醉、颠沛流离,尝尽世间一切情爱之苦。
塞外的风声肆无忌惮,吹在耳畔撕拉拉作响,远处若隐若现的嗥叫声此起彼伏。那声音在空旷无垠的暗夜之中,尤其显得恐怖。
是狼,那是一群狼在嘶吼鸣叫,那声音由远及近,似乎离宇文轩越来越近。他的心突突跳着,紧握寒玉剑谨慎地站起身来,半拱着腰,注视前不远处的前方。
大大小小共有九只狼,莹绿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此时它们不再嘶吼、嚎叫,而是悄然无声地,慢慢地围成一个进攻的半圆状,运载着锋利的、刺心的狼牙和目光向宇文轩步步逼近。
他屏气凝神,寒玉剑银辉洒地,寒气四射,也让这群野兽不敢妄动,双方僵持着,都在等待着致命一击。
过了很久,狼群终于失去了耐心,开始发起攻击,最西边的两只大狼首先猛地朝宇文轩飞扑过来,一只朝向面门,一只则向腿脚处袭去。他拔出长剑,朝狼身劈去,咬住他小腿的那只狼被剑横斩,哼了一哼,倒在了地下。
余下的七只狼如一涌接着一涌凶猛的潮水,腾空跃起,显出口中的獠牙猛扑向宇文轩,他挥着宝剑,左砍右击,可却也抵挡不了狼群如此恐怖残忍的进攻,他一边向后退去,一边又朝四周不断张望,他怀抱着一丝希望,在心中默念:红曦,快出来帮帮我……
宇文轩的手脚之处已是血流如注,衣裳已被尖利的獠牙撕破,白嫩的皮肉上几处齿痕触目惊心,他拼着气力在这草原荒野之上,如大海之中遇溺无助的人一般。
狼还剩下最后的两只,可宇文轩却已是精疲力竭,再也提不起手中的剑来,身旁横陈着七具野狼的尸体,这场搏斗惊心动魄,不亚于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厮杀,他与它们斗智斗勇,可终究还是要死在这里!
他突然凄厉地笑了,嘴角还挂着一抹鲜艳醒目的血迹,原来所谓的一辈子,原来许诺的一生是可以这样的短暂。他今生还能再绾谁的青丝,吻谁的朱唇?他今生还能携谁的手白头相望,共看十里桃花?
宇文轩惨笑着,可盈盈泪水却泛在其间。这一世,难道他还会再挽着别人的纤纤素手吗?
“红曦,你真傻……”宇文轩自嘲着说道,“皮肉色相不过是虚幻之物,我怎么会介意你的容貌是美是丑?其实,其实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心里的那个红曦……”
野兽又怎能听懂人的悲思,人的情愫?可此时它们却怔怔站立着不动,似乎有着一丝惧怕。
红曦决然回头离他而去的那一刻,今生原来就戛然而止了。只是,如今他的这场死亡,虽然壮烈,可却未免来得太不光彩了。
宇文轩的笑声越发地悲怆,他对着满天星辰,拼着胸膛之中最后一股力气,大笑,然后仰天大哭……
那两只狼起先有些退缩不前,但后来见宇文轩并不攻上来,便也放开了胆子,凌空跃起,发起最后一击……
黑,深沉的黑,地狱就是这个样子的吗?若是宇文轩此时已是身坠无间地狱之中,可为什么却没有看见断肠河上奈何桥?
他曾听说那里有个卖汤的孟婆,专给过河的人卖一碗汤药,若是你喝了之后,便会忘记今生一切因果,再转世投胎。
若真有这个孟婆,他一定不喝那碗忘情汤,他要将红曦的名字烙在心里,刻在骨髓之中,就是转世做牛做马,他都不想遗忘。一边想着,宇文轩一边摇着头,痴痴说道:“我不喝,我不喝……”
“这臭小子,不喝药伤哪会好?快张嘴……”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宇文轩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一缕暖光照进了他的眼中,慢慢地,他试着将眼睛睁了开来。
他没有死。这里晴川历草,艳阳高照,他睡在帐中,躺在病榻之上,身旁还站着两个人。
宇文轩虚弱地张着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死里逃生,更不敢相信自己跋山涉水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明灭大师……”
“陆兄……”
陆啸天接过明灭大师手中的碗,说道:“师父,还是我来照顾宇文公子吧。”
明灭大师点点头,摇摇手中的羽扇,朝宇文轩说道:“算你小子命好,哭得跟鬼叫似的,把我从梦里吵醒了来,要不,你这一身白花花的嫩肉可就成了野狼的腹中之物了。”
“多……多谢大师……相救……”
陆啸天扶住他道:“公子别说话了,你受了伤,又伤了元气,先把药喝了,再好好调养吧。”
此番脱险就和做梦一般,他此时仍是恍恍,陆啸天将一晚汤药都给他喂下,顿时便觉得浑身筋骨舒畅了许多。
明灭大师走到他身前,也不说话,双手一夹他的嘴,又给他服了一粒药丸下去。
“你别看着我,难不成我会给你喂毒药不成?放心,你只要休养个三两日就会好的!”
明灭大师虽有时候喜怒无常,说话颠三倒四,可心却是极善的,他只是有些疑惑,这个小子当初不是和红曦一起下山去了?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会只身一人出现在这里,红曦又在何处?
不光是他,陆啸天的心中也是这般的想着。
调理了三日,宇文轩的身体渐渐复原了,他走出帐外呼吸草原之上清新舒爽的空气,野花遍地,漫漫芬芳,他的脑海中,大漠只是一个山恶、水恶、风沙恶的地方,却不料,也有这般的美景。
“宇文公子,看来你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陆啸□□他走来。
宇文轩今日的精神的确好了很多,他说道:“陆兄不必客气,叫我宇文轩就是了,此番相救,我心内感激之情不知该如何言说……”
他掏出怀中藏着的刀鞘,递到陆啸天的手上:“这本是冷将军之物,他当年受你先父之托代为保管,在临死之前,他将这刀鞘交给了红曦,让她一定要交到你的手中。”
这刀鞘沉甸甸的,上面镶嵌着的那颗红色宝石在阳光之下折射出耀目的光彩。
“多谢……可是,红曦人在何处,为什么她不和你一起来?”这几日来,陆啸天一直都想问这个问题,相别这么久,他又何尝不是每日都在思念这个结义妹妹啊!
宇文轩眼眉翕动,似有泪水胶着在其间,他一时哽咽,竟说不出话来。他这情形,仿佛印证了陆啸天这几日的胡思乱想,他不由心神大乱,颤声问道:“难道……难道红曦有了什么不测?难道……她死了?”
形影相随,生死不离。当日离开衡山前,红曦曾跟他说过这八个字,她说这一辈子都要与宇文轩形影相随,生死不离。
可如今宇文轩却只身一人,形单影只,她是不会负了自己的誓言,那定是身逢大难。
陆啸天顿时血气上涌,只觉头晕目眩,天地都在旋转一般。
“她没有死……”宇文轩凄然说道。
“没死?那她在何处?”
“我也想知道,她在何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啸天走到宇文轩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是你负了她?”
宇文轩不知该怎么回答,这其中太多说不清的纠葛,可是他与冷若霜的那一晚,归根结底,还是负了她。
他点点头,闭上双目,仍两行热泪缓缓流淌。他只觉脖子上一凉,睁开眼来,只见陆啸天怒目相视,一把长剑横在他的颈上。
“红曦为了你,忍受了那么多委屈,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她因为爱你,心里再容不下第二个人,她的一颗心满满的只有你,可你居然负了她?”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一切都是天意,宇文轩此时再无可恋,幽幽说道:“陆兄,你就一剑杀了我吧……”
情比金坚,不离不弃。红曦,我又何尝舍得与你分离,我待你心也犹如你一般,若是我一死能让你明白我的心,那死,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