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有人》树犹如此

10、那挤死人的车站

　　蔡姚不习惯坐这种车，觉得拘束，宁愿骑自行车或挤公交，可预备好的钱，她想当面交给尚立岩。
　　司机极有风度，象受过专业训练，下车将蔡姚的东西拿到车的后备箱里，还帮她打开车门，极绅士的请她上车。后来蔡姚才知道，这车是尚立岩父亲的，司机也是他父亲聘请的，竟然是个硕士。他父亲惟恐生意上的朋友笑话自己文化低，学问差。一心将儿子培养成高才生仍不能满足他的虚荣心，于是高薪聘请了多位硕士博士来他的公司工作，以此来提升公司的文化层次，而这位司机就是其中之一。
　　蔡姚一边感叹这种大材小用，资源不能得到优化配置的浪费，一边偷瞄了那司机几眼，竟然还是个帅哥，眉眼间气宇轩昂，不象个普通司机。为一个没文化没情调的暴发户大老粗开车，竟然也乐在其中，而且尽忠职守，蔡姚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刚想开口和他攀谈两句，旁边尚立岩似乎已经看出问题，抢先一步开口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将一堆零食塞到她怀里。
　　“你可真沉的住气，迟到二十分钟！让我象大熊猫一样在这被人围观，你也好意思！”尚立岩样子很凶恶，张牙舞爪的似乎气愤至极。
　　蔡姚却觉得异常好笑，从潘渔舟的反映就可以看出，大多数女生的好奇心都在这位司机身上，尚立岩还是显得太年轻，一脸学生气，虽说从长远来说，她想也许他能超过这位司机，可眼下，毕竟稚嫩许多，他能在喧闹的操场上抱着篮球跑的满头大汗，却无法在安静的谈判桌前镇定自如。

　　车子驶出了学校，沿着玉泉湖一路朝火车站行驶，尚立岩自然是得意非常，想着蔡姚一个农村女孩，对于坐宝马车的感受，理所当然应该是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甚至他还幻想着她少见多怪的露出惊喜的眼神，频频向他发问的情景。可车开出十五分钟以后，他渐渐意识到，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从始至终，她异常平静，如他不主动开启话题，她会一直沉默，只是手里紧紧攥着什么，象是生怕丢了。
　　下车前，她郑重的将握在手里的一张一百元的人民币塞到他手里，又低头在包里翻找什么，尚立岩疑惑间，见她惊喜的从包的内隔袋里掏出一枚一元硬币，轻轻放进他手里，浅浅的漾出一抹微笑，象是放心和安慰：“这下正好。”
　　尚立岩想起那张车票刚好是一百零一元，而她连零头也不放过，凑了个刚好的钱数还给他，还是当着父亲那位优秀司机的面。顿时脸都绿了。侧目看了一眼，那司机知趣的将头偏到车窗外，象在认真欣赏风景。

　　尚立岩一路送她进站台，几次都有想狠掐她一顿的冲动，这女生冷感迟钝又彪悍，最最不能忍受的是完全不解风情，虽说除了不太注重打扮，相貌和身材也属于能接受一类，但这种个性，拿来当女朋友简直有强烈的折寿功效。他后悔和猴子朱灿打了这种赌，这俩小子分明是在给他下套，平时自诩聪明不凡，这样明显的陷阱自己竟然也傻兮兮的往下跳。更荒唐的是，昨天牵着她的手，拉她出图书馆的时候，他心里竟然漾起一种幸福感……

　　勉强将他送到站台，本想找个借口将行李塞给她，自己干脆走人。可车站象个马蜂窝，人潮涌动几乎要将两人冲散，围在那辆回泽清的绿皮车前的，全是扛着大包，虎背熊腰的民工。尚立岩见她一个人拎着重重的提包，那里面塞的满满鼓鼓的，象装了一尊石狮子。肩上背的，腰上跨的，清一色的牛仔布的大旅行袋。这些东西给她挤上火车造成极大困难。
　　“你回家过暑假，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尚立岩理所当然替她拎了重包，可那重量恐怕连专业搬运工都觉得吃力，后来他不完全估计，那些包的重量足以和举重队的训练重量媲美。从候车室到站台，他一路咬牙挺过来，为了面子，还故作轻松的称这些是小意思。
　　“家乡亲戚多，我爸，邵六叔，□□叔，王大婶，兴旺哥，小伟哥……我给他们每人都带了礼物，他们在家乡难得上一次城，很多人都向往丽港，但是有的人能出来，有的人一辈子恐怕都见不到丽港的样子，我多带点东西，也算给他们一点补偿。”蔡姚耐心的解释。
　　尚立岩已经觉得额头出汗，大约小镇上出来的人，对身边的每个人都怀有一种感恩，于是三姑六婆，叔舅父兄的，做什么事都要捎带着一起。所谓一人还没得道，鸡犬都跟着想升天。
　　蔡姚说了几句，才发觉尚立岩的神情不对，赶忙知趣的打住，客气的表示他可以回去了。

　　“暑假怎么过？”尚立岩转身想离开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忽然问道。
　　“很多事，帮帮我爸爸的忙，给村里孩子辅导功课。帮帮村里养蚕场。还可以看看书，做下学期的准备。”蔡姚似乎早把这两个月安排的满满的，充实而忙碌。而尚立岩想起暑假，竟然是没有任何打算，一种莫名其妙的空虚。
　　“你呢？”蔡姚反问。
　　“……学车吧。”尚立岩轻描淡写。
　　“怎么想到这个？”
　　“为了下学期开始将这司机踢了。”
　　“为什么？！”
　　“碍眼。”
　　蔡姚怔了一下，还想追问点什么的时候，尚立岩伸手指了指车门处的拥挤，打断她的话说：“快上车去吧！别磨蹭到最后走不了，你上不去车，车票钱我恕不退还。”
　　蔡姚见他虽然的不耐烦，可表情竟还带着羞意，不禁觉得好笑，也没再多问，从他手里接过重重的行李，朝他道了声谢，急忙朝车门处跑去。

　　尚立岩本没想目送她上车，这样拥挤不堪的车站，空气浑浊，喧嚣吵闹，多一刻也不想呆，可走出几步后，自己也不晓得出于怎样的心理，忍不住回头想看看她。
　　一个人拎三个超级重量包，已经是步履维艰，抢着上车的人又多以青壮年大汉为主，紧要关头毫不讲究怜香惜玉。窄窄的车门，乘务员大吼着维持秩序。而蔡姚已经几次被挤出外围。
　　那场面象极了某漫画里的讽刺图。尚立岩这才深刻体会到实行计划生育是多么重要。
　　他停下来想看着蔡姚上车，眼看她已经进了一半的身子，已然胜利在望，乌黑的马尾辫却忽然被挤在一个巨大的麻袋和火车铁门中间，扛着麻袋的男人大约想和蔡姚同时上车，急噪的将包挤在了当中，蔡姚觉得头发被人从后面剧烈的扯了一下，当即吃痛的叫了一声。

　　尚立岩急了，没能继续袖手旁观，连忙拨开中间阻挡的人流，赶到车门前，抢着帮那男人将麻袋举高，让蔡姚有机会将头发抽回来。
　　“大叔！您的包挤了我同学了！”他赶紧大声提醒着。
　　那男人愣了一下，还没反映过来之际，后面的人已经插空蜂拥挤了上来。尚立岩被围在当中，连回头的余地也没有。
　　火车的汽笛已经响了，预示着车即将启动，后面的人更加疯狂的朝前挤，呼喊声此起彼伏，他觉得自己象馅饼一样包夹在中间，所有人都将他往车上推。他大半个身子已经上了车。
　　蔡姚将行李靠墙放好，见他进退两难的处境，站在车门口又极为危险，索性一把将他拉上车来。

　　两人摇摇晃晃，终于站稳在车箱里的时候，火车已经缓缓发动了，车门被关闭，而车下仍有人未能挤上车。
　　“想上车的人没能上来，不想上车的人反而被硬推上来。这世道可真……”尚立岩笑着自嘲说，看到自己衣脚也被人撕破了，头发也被抓乱了，连鞋带也散开了，口袋里原本装着蔡姚还他的一百零一元钱，如今只剩下一枚零头的硬币，那张百元钞显然已经在拥挤当中被人顺手牵羊了。他思考了片刻，觉得应该庆幸牛仔裤没被后面的人扒下来，不然这种尴尬恐怕让他下次再也不敢出现在火车站，如此说来，可能还应当感谢那些人。
　　尚立岩见他的样子，“噗嗤”笑了起来，咯咯的怎么也直不起腰。
　　“你拉我上来干什么？”尚立岩看着蔡姚整理她被挤的凌乱的头发，埋怨的发问，可心里却觉得无奈又好笑。上错了火车毕竟比上错公交车耽误了时间路途和金钱要大的多。
　　“我见你下不去。”
　　“你想让我陪你回家？”
　　“没想过。”
　　“那我在哪下车？”
　　“……随你吧。”
　　那一回，尚立岩自认倒霉一直陪她坐到家里，平安的将她送了回去,并且破天荒的呆在了泽清一个星期。

作者有话说

　　照旧是那句，留爪啊留爪，拼命更新中，马上余粮要不足了，最近工作忙的要死，年终了，大事小事，我都要抓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