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星传奇之龙潜于渊》蒋胜男

39、暗香

　　冷暗香笑靥如花：“我在家乡的故居看到姐姐留给我的信，说了你们之间的一切，你为她不惜挟持公主，你为她宁陷天牢，难道还不够说明你们的感情吗？我找到杨柳青姐姐的墓前，你将自己的名字与姐姐同葬，只有夫妻才能合墓同葬呀。姐姐生前你虽然没有娶她，却在她死后以夫妻之礼相待，并为她绝迹江湖，痛改前非。我叫你一声姐夫，有何不对？”
　　林啸只觉得头大如斗，怔了片刻苦笑道：“嗯，这事先不提，这十年，你到哪儿了，为什么你姐姐找不到你，我也找不到你？”
　　冷暗香脸色沉郁，似又回到了过去，她轻轻地嗯了一声道：“这十年，当真是一言难尽……”
　　她停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与姐姐，本是双胞姐妹，自幼儿便长得极象，可是我们的性情资质，却是完全不同。十三岁那年，家乡大旱，遍地饿孚人食人。恰是东厂派人，搜寻孤儿来豢养作杀手工具，我们便被收养了……”
　　林啸心中一惊：“我记得影儿说过，是她出卖了自己，换取你们两个人活下去的机会。”
　　冷暗香凄然一笑：“姐姐好天真，是啊，我们是活了下来，可是怎么活，却得看别人的摆布。为了便于控制我们，我和姐姐被分到两个杀手营里头去，倘若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敢生异心，另一个便会遭受极惨的下场……
　　“那真是一个活地狱，在那里的人，不断地要杀了别人，才能够活得下来。我不知道姐姐在哪里，却只知道，我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见到姐姐。所以，我不断地杀人，用尽一切心机手段杀人，不择手段地活下来……
　　“但是我们，也不过是人家手里头的一枚棋子而已……
　　“有一天，忽然师父们要我们立刻跟了他们走，于是，我们不断地逃亡，不断地被追杀。到了最后终于摆逃追兵的时候，整个杀手营里头的人，已经只剩下不到三成了——”
　　听到这里，林啸不禁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冷暗香掠了一下头发，道：“那个时候，我们只是小棋子而已，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跟着师父们逃亡，到最后剩下来的，都是最厉害、最有生存力的杀手。然后，我们到了一个山谷里，从那以后，整个的训练就更残酷了……
　　“以前，每天的生存训练，只是让我们神经紧张，每天只是累得筋疲力尽，想着明天不能被淘汰，根本没有可能再想其他的事。日子长了，人的脑子也不属于自己了，只能彻底地成了别人的工具。这一场逃亡救了我，虽然逃亡中步步杀机凶险，可是，我心中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我这一逃，就再也见不到姐姐了。可是，我却不能不跟着逃，否则，就是死亡。
　　“从那天起，我就在想着，我怎么离开这批人，怎么逃出去，还得活着逃出去找姐姐。我把这一切都藏在心里头，用尽一切办法，去讨好那些师父们。
　　“他们原本也和我们一样，只不过是更高一层的工具而已。原来他们是为别人训练我们，连他们自己，也要遵守各种戒律。现在他们没了主子，于是个个争着要做主子。我的资质很高，人也很聪明，他们都想拉拢我。于是，我讨好每一个师父，周旋在他们中间，得到他们的特殊钟爱，又利用能够在他们面前说得上话的权力，成为众弟子中的大师姐……
　　“可是，我还是出不去，我还是师父们控制的工具。我一天比一天更渴望，我要做自己的主人，我再也不要被别人控制……
　　“我在他们当中周旋，慢慢地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当年我们被刘瑾等八虎控制的杀手营豢养之后，刘瑾的势力越来越大，后来，阴无咎成了他的左右手，把十三连云寨和十八天狼星的人马也带了进来。与我们这个杀手营的几个师父们争权夺势，结果阴无咎获胜，于是师父们不甘心坐等灭亡，带着他们多年训练的杀手千里逃亡。到后来，阴无咎的势力越来越大，师父们只好加紧训练我们，以期报仇。
　　“但是维持整个杀手营的费用很大，于是他们又偷偷地成立了天魔宫，怕被阴无咎的人发觉，只敢在江南接一些人头生意。后来，时间久了，他们开始争权夺利，我周旋于其中，帮助大师父铲除了一个个对手，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而我，也成了仅次于他的第二号人物。本来，我也不敢有什么轻举妄动，直到那一天……”
　　冷暗香停了一下，咬了咬牙，脸上羞忿之色一现即消，停了一下，才道：“我自小被他们豢养作杀手，对他们的畏惧已经深入到骨子里了，虽然时时刻刻都想着要逃脱，却也只是想想而已。我只是希望顺从他们，可以慢慢地挣一个翻身做人的机会。大师父本就是他们中最强的，我自然要依随于他。直到那一天，他终于铲除了所有的对手，他很得意。一天晚上，他叫我进来，他喝了很多酒，醉醺醺地告诉我，今天是他最高兴的日子，不仅仅是他终于做了天魔宫唯一的主人，而且，京城传来消息，阴无咎死了，刘瑾很快会再度请他回去，代替阴无咎的位置，他很快就要飞黄腾达了。
　　“我听了也很高兴，我终于有机会可以重返京城，可以见到姐姐了。于是我旁敲侧击，希望他能够记得我对他的功劳，放我去找姐姐。他看着我，忽然瞪了眼睛，扯着我的头发，将我踩倒在地说：‘你死了这条心罢，你永远都是我的工具。’
　　“那一刻，我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可是，我不甘心，多年少都这么过来了，我不能就这么放弃。我知道他永远都不会放过我，我要自由，我要做自己的主人，我就得杀了我的主人。
　　“我无路可退，杀心骤起。于是我故意强颜欢笑，要与他共享富贵。然后……在他以为快要得到我而最没有戒备的时候，我杀了他——
　　林啸听到这里，不禁轻呼一声，冷暗香看着她，凄然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狠毒？”
　　林啸看着她，点了点头：“你很好，你比你姐姐好多了。但凡你姐姐有一半象你这样懂得为自己争取，便不会——”
　　冷暗香眼中一黯，低低地道：“我从小就是个坏孩子呢。小时候，家里有一碗粥，父母也总是舍不得吃，要给我和姐姐一人一半，我总是先喝光了自己的那一份，然后去抢姐姐那一份，而姐姐，总是要再省下一口来让着我。”
　　林啸轻叹一声：“三岁看老，真是不错呢！或许我和你姐姐都应该庆幸，你是这样的一个人，才能够活下来，才能够为自己争取最好的。”
　　冷暗香点了点头：“我杀了他以后，就成了天魔宫的宫主。然后——是消息传来，刘瑾也死了，我们再也不必藏头缩尾啦。我们这一支的力量，本来就是仅次于阴无咎所部的十八天狼星。十八天狼星死后，天福钱庄又被灭，于是天魔宫就用了一年多的时间，纵横大江南北，成了第一杀手组织。
　　“我成了天魔宫主之后，到处去寻找姐姐的下落。我回到了家乡旧居，小时候，我和姐姐约好，如果我们失散了，谁先回家，就在后山的山洞里，留个记号。我找到了那个山洞，看到了姐姐留下的那封信。原来，她就是刘瑾身边的影子杀手，而她，却一直找不到我的下落。谁都以为，我所在的整个杀手营，都已经被消灭掉了。在信里，她说了和我分别之后的一切事，尤其是说到了你——”
　　林啸脸一红：“她说了什么？”
　　冷暗香微微一笑：“她说，是你铲除了阴无咎和刘瑾；她说，是你救了她；她还说，你是她最爱的人；那封长长的信里，写的都是你，你是如何的好，如何的聪明，如何待她好……”
　　林啸做梦也没有想过过，自己的脸，有朝一日可以红成这样。
　　冷暗香简直是欣赏着她面红耳赤的样子了，笑得更是奇怪，终于轻叹了一声道：“那个时候，我真羡慕姐姐。我这一生中，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
　　林啸长叹一声：“我却希望你姐姐从未遇上过我，也许这样，她还好好地活着。”
　　冷暗香轻叹一声：“如果我是我姐姐，我也宁愿象她这样的选择。得你这样待她，她也死而无憾了。”
　　林啸苦笑一声，正待头疼怎样来解释自己真实的身份。她自脱身之后，潜入天魔宫，看到墙上的画像，就隐约猜到天魔宫主的真正身份了。白天与她见过一面，虽然只透过面具，然而她的眼睛，却长得与冷疏影一模一样。然而，她终不能着了女装去对天魔宫主说：“我就是林啸！”
　　她只能是改了男装，让对方相信她就是紫星剑林啸，才能影响她，而不至于让对方一意孤行，象这样大规模的掳人，迟早会陷入绝境。
　　正自在盘算中，忽然听得远处人声嘈杂，自远而近。
　　冷暗香眉头一轩，喝道：“出了什么事？”
　　却见一名黑衣女慌乱地推门进入道：“回禀宫主，秋临风带人攻入宫中，要到百花苑救人。”
　　冷暗香还未回答，林啸急道：“香儿，让他们带人走吧，反正留着她们也没用了，犯不着得罪这么多人。”这边自怀中取出一枚紫星镖递与那黑衣女道：“把这个给秋临风，就说今天的事，我揽下了。救了他们要救的人，就请离开吧！”
　　那黑衣女诧异地看着冷暗香，不敢置信天魔宫主的寝居中居然有个男人，而这个男人还敢在抢在天魔宫主的面前发号施令。冷暗香嫣然一笑，对那黑衣女道：“你就听他的吧！”
　　那黑衣女怔了一下，接过紫星镖不声不响退了出去。两人静静地站着，但听着嘈杂声自远而近，又渐渐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