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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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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枫木然地躺在床上,双臂像飞翔时鸟儿的翅膀,大大舒展,他愣神地盯着顶上的天花板,薄被已经完全晒干,吸足阳光的味道,此刻盖在身上,还有暖阳的余温。
暖暖的。
台灯立在床头,昏黄的光晕照在他的脸上,墙上映出他轮廓的影子,高挺如刀刃的鼻子,略有些蜷曲的头发。
舔舔唇角,舌尖抵触在唇珠新鲜的硬痂,一抹苦涩裹入口中。
浓重的药味。
你总是在受伤,不会保护好自己。
这是晚饭后,柴璟给他的唇上褐色的药粉时说的。
对此,他并不否认。
柴璟敛眸,凑近他,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时,他的呼吸不由得紧促起来。以及那双冰凉瘦削的手,触及他温热的唇,带来猛烈且冰凉的一击,他的身体也是猛的一僵。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
现在想起来,心还以不同以往的频率怦怦直跳,他的心似乎比他的人更无法忽视柴璟的存在。
也更坦诚。
热烈跳动着,一颗心的狂欢。
苟枫烦躁地翻了个身,背对昏黄的光芒,想的头疼,他一手轻轻敲击额头,一手抚上心口。
还在不寻常的跳。怦,怦,怦。
靠。
苟枫在心里暗骂,立即将手移开,臭着脸把头埋进枕头里,好像这样就能减少那份坦诚一样。
他想,柴璟对他无疑是很好的,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的,并且相当伟光正,不图谋他任何东西。
对此他发自内心的感激。他不善于说那些肉麻的话,但他心里清楚,他是在受谁的恩惠,谁对他好,一目了然。
更重要的,也是他最不愿意承认的一点就是,柴璟身上确乎有着迷人的地方、魅人的一隅,深深吸引着他,欲罢不能。
青年人的成熟和坦率,沉稳与深邃,冷静与平和。
柴璟的温柔不在任何语言里,不在什么字词里,从来都在一举一动中,也只在一举一动中。
他猛然想起柴璟所说的,父母没有给你的,我给你,亲朋没有给你的,我也给你……
他已经不记得柴璟说这话时的神情,夜色很好的掩饰了它,但他想,一定是认真平和的神情,会把人吸进去。
有句话柴璟说得很对,他说没有人会拒绝光和亮。苟枫嘴里发出一声叹息,真是料事如神,像他这种冷冰冰的冰块,即使以融化为代价,也如夸父逐日般追逐光和亮。
他与柴璟,柴璟与他,他们之间很难用一个准确的词概括到底是什么关系。
苟枫继续闭眼沉思。
于他而言,柴璟的身份一直在变化,有时是邻家大哥哥,很温和,也很包容宠溺他,会用力揉他的头发;有时是威严的家长,沉着脸,该批评就批评,十分不客气;有时还是老师,亦或是朋友,教育者与陪伴者兼融,他一人可以饰演多个角色,把一个人一生中必有的关系网都涵盖在内。
这是苟枫第一次认认真真思索他与柴璟的关系,也是第一次感到危险。
很危险。
他的所有一切,都被不同角色的柴璟包围了,抬起头去张望,原来已四面楚歌,我方已溃不成军,陷入孤立无援的尴尬境地。
必死无疑。
就连梦想,他创造的那些小玩意儿,都是受柴璟意志的影响。
“生命在于有价值的创造。”
念出这句话时,心头一紧,苟枫骤然睁开眼,长长的睫羽轻颤,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不可置信地靠在床头,一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
如果说,这就是这颗怦怦跳动的心的答案,那他可能是真的——虽然他自己都不想承认,他此刻还黑着脸,直面内心后,他发现了一件相当危险的事。
他…也许,可能,恐怕,是有些喜欢柴璟的。
喜欢……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如夜晚时,天空绚烂绽放的烟花,轰的一声炸开,苟枫像是被闪电狠狠劈到,一头栽倒在床上。白皙的脸发热发烫,那双桃花眼的眼尾泛着绯红,眸中既闪着不可思议,又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再没有比他更矛盾的人了。
白皙如玉的手臂刻意搭在双眼上,遮住眼底一览无余的神色,他想,这可太难办了。
太难办了!
如果他只有梦想,他会更好受些。在死前的这段时间,只一心猛扑在上面,不死不休,为梦想枯竭而死,他死得其所,没什么怨言,也心甘情愿。
他这样一个将死之人,恰好有梦,死前追梦,死也无憾。
现在却出现这样一个意外。
柴璟。
苟枫蹙起眉,心还狂跳着,脸还诚实地发热发烫,指尖也不由自主的颤抖。
多么不同寻常的反应,一点儿也不像他,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那么……一个心怀梦想的将死之人,有必要重视感情吗?
苟枫没喜欢过什么人,他从来不把儿女情长放在眼里,他觉得这些只会阻碍自己的梦想,只会消耗自己的精力,让自己不能死得其所。
他想起柴璟对他的忠告:容不得一点儿沙子会活得很累的,小弟弟。
是挺累,他不否认。
二选一,选哪个?
一个将死的生命,要如何度过最后的时光,才能无憾而终?这是只有一次的体验,他不能重新来过。
思量许久,苟枫主意已定,隐匿这份感情,忽视它,他可承受不起意外。他把手再次抚在心口,感受它异样的律动,像是作别时的抚慰。
柴璟那边并不比苟枫这里好受。
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深夜两点毫无倦意,他也愣神地看着天花板,右手指尖还残留着余温和药味。
他第一次触碰别人的唇,还是一个男的。
饱满,湿亮,红润,像涂抹了浓艳的口红。擦药时,不可避免地摸到它,指尖的触感清晰且难忘,太软了,一捏就塌,一碰就深陷,形成一个小小的唇坑。软且热,那热量不高,却清晰触人,一层暖在他指尖之下流淌。
上药时,苟枫唇上还挂着晕开的血,柴璟面上不显,仍旧一派沉着冷静,可内心却急得抓狂,怦怦直跳,一个邪念在脑中横冲直撞,脱缰的野马那样。
看着绯红上的一丝深红,他竟有一种想要凑过去舔舐干净的冲动,还想要含在嘴里,肆意凌辱......
柴璟省察自己,立即给自己一巴掌,啪的一声清脆可闻,他觉得自己是个毫无道德底线的畜牲。
他认真反思自己,发现自己畜牲的时候还挺多的,都是藏匿在心里,隐隐不显的,全他妈的是对苟枫的,他又抬手给自己一巴掌,让暂时的疼痛使自己清醒清醒。
他在心里暗骂,他这样跟变态孟瑞有什么区别?一丘之貉吗?!
像是刻意与变态孟瑞撇清关系,跟他区分开来,柴璟在内心安慰自己,他跟孟瑞是不一样的,孟瑞是真变态,而他只是以一个大哥哥的身份接近苟枫,让他吃穿不愁,无微不至地关照他,让他深陷于温柔的沼泽,然后......
不太对劲。有些离谱,真实得离谱。
柴璟又给自己一巴掌,这一次,他卯足了劲,响当当的一声,右脸浮现出明显的五指印,“操。”
不管怎么推导演绎,最后得出来的结果都是: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一切都是蓄谋已久,他在温水煮青蛙。
柴璟现在很想冷静一下,他从床上起来,推开门,打算去客厅倒杯凉水,冲冲自己混账的头脑,和干燥的口腔。
当他走过去时,却发现黑暗中,有个人影在那儿,就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阳台上的透明玻璃把外面五彩斑斓的光芒照过来,打在那人的衣服上,那人像个私闯民宅的危险分子,在光与影中岿然不动。
柴璟吓了一跳,以为家里进了什么贼,当时也顾不得口干舌燥,按开灯光按钮。
灯亮了,苟枫与柴璟面面相觑,两人的脸均是有些诡异的微红,都是方才想到彼此,情难自抑,又省察自责,无可奈何。
苟枫:“......”
柴璟:“......”
一个在沙发上尴尬地坐着,一个在饮水机那儿无措地站着,一个两个的都不动,像两个呆呆的木头人,眼神躲避,谁也不看谁,都偏过头。
“干什么?”
“干什么?”
异口同声。
苟枫缓缓放下茶杯,指尖轻颤,跳开视线,淡淡道:“口渴。”
柴璟这时才想起自己是来喝水的,他拿起杯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大的喝了一口,咕咚咕咚,然后说:“我也口渴,来喝水的。”
“走了。”苟枫从沙发上站起来,要走进自己的房间,就要不可避免的与饮水机处的柴璟擦肩而过,他思忖一秒,从沙发的另一侧走过,越过柴璟,抄远道走回自己房间。
柴璟眼眸微闪,手里还拿着冰凉的水杯,里面的液体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映照出他的一张云淡风轻的脸。
他仰起头,越过水杯望着苟枫远去的背影,有些仓皇,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急急走远,头都没回,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
见人走了,柴璟顿时松口气,他靠在沙发上,长腿自由散漫地舒展,工整的淡蓝色睡裤随着他的动作滑动,本来是想平复内心的,但一出来就见到苟枫,这心就又波澜起伏了。
现在总算是有些平静了。
沙发很软,坐一下就凹陷,他垂下眼,看见右侧有一个还没恢复原状的凹陷,便把手伸过去,想手动抚平。
那是苟枫刚才坐过的地方,还带着温度,还留有沐浴露的清香。指尖刚一触碰,意识到自己摸的地方,柴璟就立即向一侧弹开。
他伸手抚发烫的脸颊,心怦怦直跳,快跳出来了。
一波三折,这个夜晚真难熬,他无奈地想。
与他一墙之隔的苟风蹙起好看的眉毛,也是同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