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在末世重逢》三灵诗

23、这个男人不能死

　　一区的布局比二区更为高级精密，拱形天花板高高耸立，铁制门扉厚重紧闭，在冷峻的大厅里，每一寸空气弥漫着肃穆和压力，飘浮凝重的气息，仿佛时间在放慢走动。
　　兴许一切太过沉重，林以泽主动发问:“大将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丰成相视一笑:“别紧张，每个异能者都会喊来谈话，大将想了解每个人的情况。”

　　林以泽跟他走进一间会议室，室内通彻明亮，长桌中间投放全息投影，影像清晰地浮现城市样貌，细致到各个建筑和街道。
　　墙角安装多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摄像头，如同精准的猎鹰将室内看的一清二楚。

　　林以泽偏过头，一扇巨大落地窗跌入眼帘。
　　男人肩背挺拔，一袭黑金色军装，袖口和领口镶有精致的金色丝线，不仅显得威严，更增添了一份沉稳和内敛，彰显军人贯有的英勇气概。他眼神刚毅深沉，仿佛能够洞察一切。
　　想必这位是大将，基地最高领导人。
　　近距离一看，林以泽倒觉裴言和他有几分相像。

　　然而，他走近两步一看，心脏漏半拍。
　　大将竟是个残疾人。

　　裴瑾锋坐在轮椅上，“你先退下。”
　　“是。”丰成应身退下，顺带把门关上。
　　裴瑾锋道：“你不用站着，坐下来就好了，别和我客气。”
　　还挺好说话。

　　“好的。”林以泽拉开椅子坐下。
　　裴瑾锋笑道：“我听叶寄云说了，你觉醒水系异能，阻止怪物闯进来，顺带解决基地水源问题，帮了基地很大忙，这一点我代表全基地向你表示感谢。”
　　笑容牵动他眼角皱纹。

　　林以泽用圆滑世故应付：“哪里哪里，我应该做的，我还想感谢基地收留了我。”
　　他没说假话，异能有限迟早有耗尽的时候，怪物横世人心险恶，他异能就算有多强大，也没办法完全安稳度日。
　　裴瑾锋道：“年轻人不用太谦虚。”
　　林以泽心说：这是做人处事的基本招数。
　　轮椅一转，裴瑾锋正对林以泽。

　　林以泽怎么看都觉得违和，男人威严的一张脸搭配半身不遂，位高权重领导者却是一介废人。
　　他眼神没遮掩，裴瑾锋一眼看出，“我的腿很惊讶是吧？也是，谁能将一个军人和轮椅联想到一起，当初我没想过有一日我会被轮椅困住。”
　　林以泽问：“大将，你的腿是如何弄伤的？”

　　他替基地做出贡献，裴瑾锋没把他当外人，感喟起来：“灾难爆发那天，我意外被蝎子怪物所伤。”

　　怪物当晚蔓延到宁城，它们移动速度太快了，有一半人被挡住基地外，他带领一支队伍和怪物拖延时间掩护他们进来。当时夜色太黑，一只蝎子怪不知什么时候窜出来，他正忙着指挥队伍没注意，那头蝎子尾巴毒刺刺中他的大腿，等他发现腿为时已晚，毒素扩散一上来两条腿动不了，好在裴言觉醒异能救了他。

　　“我儿子救了我。”说到裴言，他凌厉的眉峰松了一下。
　　林以泽盯着他裤腿，“蝎子毒性因其种类而异，若能对症下药，大将或许能治好腿。”
　　裴瑾锋摇头，“基地没有解毒的药，只能靠别的药剂缓解疼痛。”

　　林以泽顿感不秒。
　　基地没有药，言外之意是想要治好两条腿，唯一办法是去外面医院拿到特定药物。
　　出一趟墙外的风险太大了，异能者和士兵随时命丧于怪物腹中。
　　他的腿一直拖到现在。
　　林以泽深吸一口气。
　　裴言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知道。

　　正值早晨八点，窗外树影摇曳，基地正中心的高塔闪烁刺光，电光如银色长鞭在塔身迅速跳跃，令人目眩神迷。
　　裴瑾锋由感而发：“前段时间基地无法和外界联系，而前几日收到了通讯。”
　　“信号恢复了？”林以泽站起来。
　　裴瑾锋点头，“算是。”

　　林以泽大胆深入：“大校，叶寄云说过全国不止宁城建有基地，请问一共有多少个？”
　　他要弄清所有状况。
　　裴瑾锋推动轮椅，手指划拉影像，城区投影一下放大，“有三个，除去宁城，有临城基地和江港基地。”
　　林以泽舒气。
　　人类不止一个基地。

　　影像划到一处狭窄的庇护所，裴瑾锋沉下声，语气凝重，“很不幸的是，江港基地前天覆灭了。”
　　会议室变得安静，唯有全息投影发出冰冷的电流声，滋滋声忽高忽低，林以泽后背起一身冷汗，心跳加快了一拍，
　　“覆灭？”
　　他迷茫地重复两个字。
　　所以，昨天叶寄云和裴言诸如此类大人物赶去开会是讨论这个。

　　他跌回位置上，声音沙哑:“没救了吗？”
　　那可是全城人。
　　裴瑾锋深深惋惜:“怪物入侵，全员死亡。”
　　林以泽蜷曲手指，指尖发白，“太快了，这还没够一个月。”
　　一座大型军事基地在短短十天内倾覆。
　　这个数字令人感到冰冷。

　　面前的年轻人呆愣愣的，瞳孔茫然放大，裴瑾锋没有感到意外，因为开会上他见到的人比他更奔溃、恐惧和绝望。他身为领导者，情绪上不能表现出任何消极的一面。
　　他身后是数千计同胞，一旦他退缩，身后的基地必然全面崩盘。

　　“哪类怪物导致的？”
　　裴瑾锋道:“飞禽类，怪物半夜飞进基地，没人及时发现。”
　　林以泽道:“我们基地前段时间遭遇到一只黑鸟怪物袭击，我担心……”
　　“这个问题我处理好了。”裴瑾锋将投影页面拉回宁城，显示内部建筑的情形，各个楼区上方安架重型枪械，他屈指一点，具体外观一清二楚。
　　林以泽低谷的心情上升，变得高昂。

　　枪身通体质感高端精良，末端装有能量槽，酷炫的外形引爆他的视觉神经。
　　他跨前一步，手指穿过影像摸了个空，“这是新型防御武器？”
　　好想摸两把真枪。
　　“这种枪叫镭射枪，它远程射击可达二三十米，怪物一靠近，首先会被侦查设备检测到，设备链接枪台，立马发射热镭射光束。”
　　镭射枪搭配侦查系统，能随时捕捉敌人动向，威力比普通机关枪迅猛，直径范围大出两三倍，可谓空中猎手。

　　林以泽道:“有了它，怪物不敢轻易闯入。”
　　世界再怎样崩塌，政府依旧是政府，在每个人心中留下的不可磨灭的印象没变，拥有威猛武器，强悍的核弹。异能者在绝对武力面前，纵使异能再强，也是凡人之躯，不是三头六臂铜头铁臂，命只有一条。
　　没有人愿意拿命开玩笑。
　　这是异能者服从基地命令的主要原因。
　　林以泽心中燃起希望。
　　人类背后还有政府支撑。
　　“基地绝不能放进一头怪物。”

　　裴瑾锋回到窗前眺望，“西城是怪物发源地，国内所有通道挤满人，海关、航空、陆地通道堵得水泄不通，有相当一部分人逃去国外避难，能逃出去是件好事。”
　　林以泽不认同:“怪物行动的速度快，其他国家和地区一样会殃及，世界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裴瑾锋道:“也是。”

　　他眺望电塔，“基地靠这座临时发电塔维持电源，依靠异能勉强维持正常生活到现在，你觉得未来会变成怎么样？”
　　他闭上眼等待下文。
　　就连作为一方身在高处的掌权者，他无法准确说出答案，这个问题太过于沉重，未来是变化的，毫无规律地发展，没有谁能猜到结果。
　　身旁之人开口。
　　“未来充满变数，我们失去故乡，失去了无数同胞，也许下一秒横祸飞来，可是我们怎能就此退缩，我们不能放弃，不能因此倒下。”

　　林以泽回想女人跪坐拥住白布尸体那一幕，沙尘滚滚，血红残阳渐渐消退。他感觉胸腔烧着怒火，滚烫的热流迅速占领血管，每一寸骨骼膨胀和用力。

　　“人类文明永垂不朽。”
　　声音铿锵有力。

　　裴瑾锋猛地睁开眼，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神经思维活动，他紧绷脑间神经，脑电波读到波动信号。
　　答案真诚，一腔热血。

　　裴瑾锋松开神经波，基地能有这样的人，他忽然觉得好像一切没那么糟糕了，没有比这个答案更让人振奋。
　　电塔最高处电芒炽盛，璀璨夺目。
　　“年轻人就该有你这样的气魄。”裴瑾锋道。
　　林以泽摸向太阳穴，刚刚有东西冲撞他的神经，麻麻的，他说不上来。
　　“我感觉脑子麻麻的。”他敲了敲脑瓜。
　　“我读了你的想法。”

　　林以泽恍然大悟。
　　“大将你的异能是精神系？”
　　“是的。”裴瑾锋大方承认。
　　林以泽坐回座位。
　　精神系异能者能攻击他人的精神，可以洞察他人的思想，一眼识破他人的谎言，甚至窥探其内心深处的秘密。
　　一介领导人拥有读透人心理的能力，所有编造谎言和狡诈隐瞒通通逃不了他的眼。
　　他以后碰到大将，千万不能说假话。

　　林以泽掩饰失态，半开玩笑:“有了这个异能，没人敢在大将你面前撒谎了。”
　　裴瑾锋淡声道：“说真话还是假话，由一个人自己来决定。”
　　他的投视从高塔落到林以泽身上，愕然起来:“你这身衣服我看着有点眼熟。”
　　林以泽哈哈笑:“裴言送的。”

　　裴瑾锋皱眉。
　　他腿残废就算了，怎么连耳朵也出问题。
　　“你再说一遍谁送的？”
　　他读取神经波，年轻人没撒谎。

　　“说来话长，我弄那大水池搞湿了一身，湿衣服不及时换容易感冒，我去找他借衣服穿，他直接送我了。我没想到他表面看着闷，实际对朋友挺好的，平和近人、善解人意。”
　　林以泽叽叽喳喳，脑补一段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裴瑾锋身子一歪，重复一遍：“他平和近人、善解人意，对你很好？”
　　“好得不得了，他还教了我开枪！”林以泽夸得天花乱坠。
　　裴瑾锋坐稳身子。
　　要不是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都要怀疑自家儿子被夺舍了。
　　他缓了好一阵，半天挤出一句话:“那就好、那就好。”

　　门外敲起叩击声。
　　“进来。”
　　白大褂的女人推门而入，大概三十来岁的年纪，她眼角下方有一颗黑痣，下巴尖狭，头发束到脑后显得干净利落。
　　“大将，你该吃药了。”
　　林以泽看她的相貌有两分像沈绍博士。
　　“到点了？”裴瑾锋没谈尽兴。

　　沈医生来到林以泽面前，她道:“这位是？”
　　裴瑾锋介绍:“林以泽，异能者。”
　　然后他转向林以泽:“这位是沈问兰医生，医疗室中心主任。”
　　林以泽笑着打招呼:“沈主任好。”
　　沈医生回应：“你好。”

　　裴瑾锋对林以泽说:“今天就谈到这里，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聊。”
　　林以泽道:“好的。”
　　他退到门边，沈医生的声音飘忽:“大将，你的腿不能再拖了，毒素已经扩散到你的骨髓了。”
　　林以泽朝后看。
　　沈医生语气充满焦急，她瞥见他办公桌堆成山的文件，“你要多休息，工作的事先放一放，过于疲劳影响伤势。””

　　裴瑾锋扶住额角，“我静不下心。”
　　他鬓发间有一抹银光，是白发。
　　林以泽松开门把。
　　他会死吗？
　　基地不能失去为首的头，外面已经够乱了。
　　大将死的话，裴言......
　　会难过的吧。

　　林以泽合上门，走廊银色灯光照进他眼底，他步伐渐缓。
　　这个男人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