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塘路67号》笙声归院

41、第 41 章

　　简澜的气息里带着淡淡的酒味儿，屋子里好像也有酒气。

　　安毅皱了皱眉头，她不爱喝酒的，如非必要，她不会喝酒，她只喜欢喝奶茶，甜甜的奶茶。

　　他怎么就信了那些鬼话，觉得简澜这些年过的很好呢？没有他照顾，简澜的委屈能告诉谁？

　　见安毅一直不说话，简澜只能先开口。他比简澜高，简澜微微抬头看他：“大半夜跑过来，是想要给我一个抱抱，安慰我吗？”潜台词是，你是听说了最近的事儿来安慰我的吗？我不需要。

　　安毅摇摇头，拉着简澜坐下：“有没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说完不等简澜说话，就将他父母的事儿缓缓讲出来。

　　简澜没有打断，坐在安毅身边静静的听着，至到安毅说到那个儿子去了新的学校，认识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时。简澜才缓缓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告诉我？”

　　安毅笑了，简澜果然懂他在说什么。

　　“想告诉你，8年前我提分手的理由。”安毅抬手，想给简澜整理滑落额前的头发，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去。

　　“你以为我现在还想知道吗？我告诉过你，我介意的是什么。”

　　安毅当然还记得，简澜说过她介意的是她被分手。但是安毅有自己的判断：“澜澜，不管你想不想知道，这是你应该知道的，如果你不愿意，就当它是个故事，听完就忘了吧！”

　　安毅当然知道简澜的心思，她肯定想知道。他如果直接说了，以简澜的性子肯定直接赶人。同时，他也知道怎么说能让简澜心软愿意听他说话。

　　这一回，他选后者。可能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简澜没有离开，终于从安毅口中知道了后来发生的事儿。

　　那是高考前夕的事儿，莹城有家企业涉及多项违法犯罪一夕之间破产了。这就是安毅生父娶的那个千金小姐家的公司，他的生父也不清白。

　　而此时，一无所知的安毅因为他只是借读，并没有南华的学籍，已经回到老家的学校提前适应准备高考。他和简澜约定过，要去帝都上同一所大学，最好的大学，简澜学管理，他学设计。

　　他们会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安毅的成绩很不错，全县最高分。外婆很高兴，尤其是听说安毅可以在全国高校随便挑一所时，老人家乐得晚上睡不着觉。安毅也很开心，简澜给他发消息了，他们可以上同一所大学。

　　只有安妈妈不高兴，她有些忐忑，甚至开始劝安毅不要上大学。

　　安毅不能理解。

　　安妈妈给出的解释是：他的爸爸就是上了大学才不要他们母子的，她不要安毅也上大学，安毅去了也会不要她。

　　安毅再三保证，他一定会回来接妈妈和外婆去城里享福，安妈妈还是不同意。

　　姨妈和齐叔也来劝了，不管怎么劝，安妈妈就是执拗的不答应，还扬言安毅敢走，她就吊死在大门口。

　　听了这样的话，亲戚朋友也不敢深劝了。

　　只有外婆明白自家女儿的性子，冷着脸逼问半晌，才知道安妈妈已经将她们给安毅准备的学费，甚至县里和学校给安毅的奖金全部拿给了那个男人，给他四处打点，家里已经没有钱了。

　　安外婆抬手给了安妈妈一巴掌，一口气没提上来，登时撅了过去。醒来时再生气，再打自己那个蠢女儿也找不到那个男人，追不回来那笔钱。

　　倒是姨妈有门路，打听到了有免费师范生这事儿之后，大半夜跑来问安毅要不要去。填志愿的最后一天下午，安毅跑完所有证明手续，填报志愿。

　　做完这些，安毅跟上同村的孩子一起去县城打短工，他要等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也要给自己攒生活费。

　　就这样，安毅去了师范大学，和简澜在同一个城市，却不在同一个学校。

　　所有人都问过安毅那么好的成绩为什么要报师范，每到这时候，安毅都笑笑，只说读师范挺好的。

　　大学期间，安毅也在勤工俭学，用以应付自己的日常开支。幸好简澜收礼物只看心意，只要是他花了心思做了，她都喜欢。

　　同宿舍的人对此羡慕嫉妒恨。

　　但有一件事，安毅改变不了。

　　按照约定，安毅大学四年不用交学费，还有补贴。但安毅大学毕业后，需要回原籍任教。安毅选择的是五年模式，他必须去履行。

　　而简澜在大三就开始挑选毕业以后留学的学校，她本科学校不错，GRE成绩漂亮，在校成绩和实习经历也十分出众，可选择的学校不要太多。而安毅必须要回婺县了。

　　所以，当简澜提出要安毅和她去同一所学校留学时，安毅惶恐了。

　　头一回，他意识到，他和简澜命中注定的差距早在不经意间已经拉开了，而他无力改变。

　　摆在安毅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他重诺守诺，不管于国家还是于简澜，他都不想辜负。

　　思来想去，安毅提出了分手。

　　因为他，简澜从来不会去她喜欢的餐厅吃饭，不去她喜欢的商场闲逛，礼物不要贵的。

　　即使他从来没有在简澜面前提过家里的事儿，即使他从来没有要求求简澜朴素，简澜都努力成了最懂事的女朋友，这些都不是他想带给简澜的。

　　她还有更光明灿烂人生，不该为他驻足担误。而他，能遇到那么好的简澜本来就是一场黄梁美梦，现在梦该醒了。

　　如果不是喝了酒，如果突然不是听到了噩耗，如果不是察觉到简澜这些年的生活并不如他期待的一样幸福安乐。安毅不会这么快告诉简澜，也不会将全部合盘托出。

　　安毅说完，迎来的是简澜的沉默。

　　许久，简澜才问：“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她很平静，没吵没骂，平静到安毅心里没底。

　　大部分人觉得生气不好，吵架不好。殊不知，生气和吵架表示在意。如果原本会导致两个人吵架的事，发生后依旧平静，多半是原本介意的那个人不在乎了。而不在乎就是结束的开端。

　　“不知道，就是想告诉你，我没有背叛你。”借着酒劲儿，安毅说了心里话，这是安毅一直想告诉简澜的，他没有移情别恋，没有情淡失约，更没有感到厌烦。

　　他有苦衷。

　　“可你放弃我了，不是吗？”简澜的眼睛里有气愤，有失望，有心疼，还有几分迷茫：“你凭什么觉得，告诉我之后，我会弃你而去。”

　　安毅有些急，他没有这样想过，连忙解释说：“我一直都认为，当我告诉你以后，你不会放弃我，才选了这种方式。”

　　简澜定定看着他，仿佛是说：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敢？

　　“就是知道这些，我才没有告诉你。”酒精慢慢爬上脸，安毅叹了口气：“我有我的骄傲。我怎么能让我喜欢的女孩子陪着我吃苦，放弃她原本的优渥生活？简澜，我不能那么自私。”

　　安毅露出个清浅的苦笑。

　　简澜抿唇低头默不作声，瞥见反光的茶几简澜看到了安毅眼底的纠结。心说白莲花三步曲还挺好用的哈，感谢卫晴曾带她四处观摩。

　　简澜的反应在安毅的意料之内，任谁在多年前苦苦寻求一个答案而不得，说服自己放下后那个知道原委的人却突出冒出来揭秘。这个人心里都不会坦然接受。

　　可是怎么办呢，他的理智没了。

　　片刻的沉静带着窒息般的压抑缓缓而过，简澜清冷的声音泠然响起：“我是不是该谢谢你的无私。”

　　话音刚落，平地一声惊雷响，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夏夜的雨总能带走空气里的燥热，而此时的雨点儿却是一点一点敲击在两个人心上。

　　两个人都明白简澜的话是说，我讨厌你的自作主张，你不该自以为是的替我选一条自以为对我好的方式。我不会谢你。

　　安毅抿了抿唇，顿了一顿才说：“是我当时太自以为是了。我以后没有我拖后腿，你会有光明灿烂的金色未来。我给不了你的，未来会有别人给你。”不知道是因为酒劲儿还是愧疚，安毅的脸红红的。

　　简澜冷笑一声：“现在呢？后悔了？”

　　安毅摇摇头，现在酒劲上来了，他的动作总带着滞后的迟缓，透着两三分稚气的呆萌：“不后悔，我不能带着你去吃苦。你是公主，该被人捧在手心里，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

　　以前，简澜也问过安毅是不是后悔，安毅总说不后悔，每到此时，简澜总被他气到，恨不得捶爆他狗头。如今听到这句话，简澜倒是没那么生气了。

　　他说不能带着她去吃苦，原来是这个意思。

　　简澜扯了扯嘴角：“如果你当时告诉我，我们可以商量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解决方案。我不会拦着你去履行约定，也可能会听你的建议去留学。我们可以约定，我会等你，带着你的爱和承诺等着你。

　　就算相隔万水千山，我们念着对方，想起来也是幸福的。而不是，”忽然一顿，简澜才继续：“而不是那么不体面的分开，连正经的告别的都没有，这些年带着恨和遗憾度过这些年。安毅，你真的很讨厌。”

　　安毅没有反驳，简澜说的对，他们俩原本有另一条路可以选，那条路平和稳定，而他当时却是第一个否定了这一条路，选了最伤害两个人感情的一种方式。

　　“我也讨厌这样的我，”安毅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