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寒轻》黄油小卷

1、哪壶不开提哪壶

　　又是一年秋。

　　机场里，有目送亲人时惜别的眼泪，有迎接恋人归巢的笑脸，形形色色的人们手里似乎都撰着有指向的丝线...

　　而每一条航线，每一次启程，或许都是一段相遇的开始。

　　林影刚下飞机。阔别故土许久，虽然每逢过年有机会总会回国，但这次回来，是真的打算在国内久居了。

　　她不认为这几年在外的经历可以称之为漂泊，心里有目标，有理想，对事业的抱负与追求包裹着她，温暖着她，她从来不觉得孤独。

　　二十岁的时候，她像一盘调料台，各种情绪风风火火地，随时会袭来。

　　而如今，才过五年光景，她已觉得自己像一潭幽静的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牵动她的情绪。

　　刚把手机解除飞行模式，一大堆消息劈里啪啦地在屏幕里炸开。

　　最新的消息来自工作，是负责她本次行程的姚沫沫发来的。

　　【熊出沫:林老师，请问你下飞机了吗？我就在接机这里等你】

　　末尾还加上了时下流行的卡通形象表情包，看得出来这位助理年纪不大，应该没有代沟。

　　她回了句，马上到。然后推着行李车继续跟着人流走。

　　下面的一条来自顾可。

　　【可可:恭迎我家阿影回国。】

　　【可可:酒店大house已安排。需不需要本公主来暖床（勾引）】

　　正思索着如何编辑回复的短信，一道存在感极强的喊声传来：“林老师，我在这！”

　　周围行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边，停在围栏附近的某一处。林影停了脚步，想寻找声音来源。

　　最后定在一点，看见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孩边喊边叫，目光转移十分迅速，生怕错过任何一位过路人的身影。

　　林影推着行李箱朝她走去，女孩其实一早就注意到了她

　　林影每次出行的宗旨就是——简单方便。黑T配牛仔裤，长发在机舱里顺手扎了一下，额前小碎发用小夹子别了上去，戴着有线耳机，穿着朴素低调。

　　在人群中却又十分打眼。身材高挑，秀发乌黑透亮，五官单看好像并不精致，但是脸上留白的部分却刚刚好，清冷的眼神似乎只看向远方，像古代山水画一样，烟波浩渺。

　　就没有什么能够引起她的注意。

　　这是助理兼粉丝的姚沫沫见到林影本人后下的第一个判断。

　　林影淡淡地笑了，与那位活泼的助理汇合，终于瞧见眼前人的模样。

　　女孩笑意盈盈的，尤其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起来很好相处。

　　面相温和的人总是容易让人怀有好感，林影本来还担心回国后还需要额外处理一些人际关系，看到这么阳光的助理，松了口气。

　　“林老师，终于见到您了！叫我沫沫或者小姚就行，我们先去和司机回合，您看是直接去酒店还是？”姚沫沫难掩激动，语言组织有些失措,"或者如果您饿了的话，我们先去吃饭也可以，您想吃什么口味的菜都尽管吩咐！"看起来对美食很感兴趣，林影对姚沫沫的好感又噌噌噌地往上加。

　　“沫沫你好，叫我林影就行，这个月要辛苦你了。”林影在飞机上吃过了，暂时不太饿，“先回酒店吧。”

　　经历漫长的飞行，她只想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睡个好觉。

　　司机李叔也是对接方安排的，看起来忠厚靠谱，一看到她们，立马下车去帮忙搬行李车上的大箱子，偶尔会搭话，谈吐间流露出熟悉的口音。

　　林影问了一嘴，李叔很健谈，原来和她是老乡，甚至同镇不同村，十几年前就带着全家来h市务工，也是h市活地图了。

　　上了车，林影注意到旁边的姚沫沫顶着两个黑眼圈哈欠不停，便让她靠着车座休息会儿，不用给她介绍下面的工作安排了。

　　此时正是红灯间隙，姚沫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或许是看她一直瞧着窗外，眼睛眨也不眨，便开口干起导游的活。

　　“林小姐，窗外就是h市黄金路段的广告牌呢，这里一般都只挂顶流代言的顶奢海报，咦——”小姑娘话头忽然一转，似乎是瞧见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这里之前不是被乔家包下来了吗，怎么撤下了……”

　　林影这才注意到前面显眼的广告牌，不过海报上却只显示出某奢侈品牌白面黑体的logo。

　　车里气氛又冷了起来，姚沫沫终于意识到林影并非是个健谈的人，甚至更享受沉默的氛围，打了个哈哈，便停了话头，继续睡下了。

　　车平稳地开着，经过繁华的市区，复古的街道，一路梧桐树相伴，深秋已至，落叶零零散散地飘下来，透过阳光，整座城市染上深黄。

　　岁岁景不改，秋冬交际，这是林影心里，h市最美的时节。

　　透过车窗，林影静静地看着，曾经那么深刻的经历，仿佛都慢慢被岁月里的秋风吹落，隐于尘埃。望着熟悉的街景，她好像连回忆过去的情调都没有。

　　忽然想起上个月顾可打来的那通电话。

　　“木木，我不想瞒你。这次专辑的制作公司是陆氏旗下的，你...确定还回来吗？”

　　顾可是当年为数不多知道他们那一段的人。

　　此次回国她主要是帮好友顾可打造个人专辑，她是选秀出道，团队刚刚解散，成员大多都转型去做了演员，她只想一门心思走音乐这条路。所以目前急需一张极具个性的专辑证明自己，打开市场。

　　而让顾可一炮而红的第一首歌，歌词还是林影送给她的毕业礼物。

　　最初报名参加选秀时，除了林影，周围所有人都不看好。所以此次打造如此有意义的专辑作品，顾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

　　林影在国外读的是外国文学，但写作这个爱好从未放下过。散文随记，歌词创作，这是她从小疗愈自己的某一种药方。而这样系统化，以如此专业的角度去进行歌词制作，她还从未体验过。对于新事物，林影喜欢尝试。

　　而且出于私情，她一直感念曾经与顾可在大学惺惺相惜的时光，顾可发出邀请，她不想拒绝。

　　“没事的，我早就看开了。”对于过去，她早已往前看。

　　更何况，音乐这个行业之于那位掌管的巨轮不值一提，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甚至她猜想，对方应该早已组建了家庭，目前家庭和美幸福，事业蒸蒸日上，那段风花雪月早被日常的工作或者其它琐事消解掉了。

　　如今回忆起来，或许这座城市曾经留住了她的眼泪，稚气，青春...但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就像前程往事一般，日历翻开无数的下一页，已变得和水一样平淡。

　　车停，目的地是本市知名的五星酒店。前台办理入住后，林影和姚沫沫告别，让她早点回家休息。

　　姚沫沫从车上醒来后一脸自责，和林影道歉了一路，说睡了一路忽略了林老师云云，没有尽到助理的责任。

　　“今天没有其他工作安排，累了就应该休息。”林影拍拍她的肩，温柔安慰，“沫沫，今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一天的工作。”

　　林影曾经也做过助理这一类的工作，打工人都不容易，她尽可能体谅。

　　姚沫沫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她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偶像。

　　偶像还这么好看，封为女神。

　　女神刚刚是不是安慰她了还拍她肩膀了。

　　“好的，林老师，您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发信息打电话，我随时都在。”一句话说得英气十足，脸上笑得跟开了花似的，一扫车上的困倦。

　　送完姚沫沫，林影跟着酒店服务生上了电梯，刷卡，按键显示在最高层。

　　电梯上升，里面是全透明玻璃设置，但一点都不沉闷，在里面可俯瞰h市的华美夜景，流光溢彩的，像一段华美的旋律袭来。

　　抵达顶层，夜景里的光亮渐渐暗淡朦胧，电梯提示音响了，开门，化作眼前具象的奢侈——水晶灯点缀着富丽堂皇的走廊，脚下铺着绣满精美纹样的地毯，两侧墙壁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工艺品。

　　这次的房间肯定很贵，床一定很软。林影穷匮的想象力只能发挥至此。

　　服务员一边推着行李，一边开口就是林小姐，恭谨地询问她需要什么服务。

　　林影心里想着只需她送到门口即可，她此时只想洗个澡然后在床上放空。

　　刷卡进门。

　　林影看呆了。她自诩对富贵对豪华没什么追求与概念，在外求学，她经常在假期单独出游，什么青旅民宿都住过，她的要求仅是有床。

　　而看到被安排的这个房间，似乎连空气都是资本主义味道的。

　　一块极其霸道的落地窗占据整面外墙，自成画框，把h市的大好风光集于其中。然后是客厅，大理石地砖一尘不染，但是其上又有着流畅特别的纹路，整个房间被暖色灯覆盖，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中心摆了几张舒展的沙发，林影用手轻触了下，很柔软，回弹力也很足。远处，角落里的复古留声机正放着曲调悠扬的音乐，所以不显空旷。

　　是《Singin'In the Rain》,可惜今天没有一场应景的绵绵细雨。

　　工作人员十分负责，一一介绍了各个布局的设置。原来这是传说中的总统套房，总共两层，三个房间配单独浴室，有厨房衣帽间健身房影音室棋牌室，主卧还单独配备了泳池。

　　服务小姐姐笑意盈盈地继续说:“林小姐，您的房间在二楼主卧。另外，本次专门给您配备了管家，有任何事可以随时联系她。”说完，跟变戏法一样，一位女士突然从侧边的衣帽间出来，朝她鞠了一躬。

　　“林小姐，您好，叫我CoCo就行。您这几天的衣服已经给您整理好了，就在衣帽间，还有什么需要请...”

　　“嗯，不用了。”林影现在对林小姐这三个字犯怵，“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休息会儿。”

　　林影是真的身心俱疲。

　　管家表示可以安排□□服务。

　　林影被困意驯服，一连说了好几个不用了谢谢，成功让两位热心的女士闭麦。

　　管家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四周的呼叫器，意思是可以通过按这个联系到她，最后仍然不死心，又询问林影对于晚餐的想法，得到回绝后便和服务员快速安静地离开了。

　　快速泡了个澡，躺床上。她身体素质本就不好，平时也不爱运动，所以今天虽然什么工作都没有开始，但是她连欣赏夜景的力气都没有了。订好闹钟，一沾到柔软的真丝床便睡得香甜。

　　午夜，林影已进入梦乡，而酒店也迎来了另一位尊贵的客人。在林影门口稍作停留后，转身，移步，刷卡，进了对面的房间。

　　“宋总，林小姐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总助杨潭站在单人沙发一侧汇报，想想又停顿，“只是林小姐似乎...”

　　本仔细翻阅文件的男士停了下来，神色闪烁，“她怎么了?”

　　“林小姐似乎不太喜欢...”看到老板眉头忽然拧紧，杨总助连忙更换了用词，“不太习惯酒店周密的安排。”

　　挑选后派过去的管家发来的信息表示林小姐更习惯独处，目前那边一个指令都没收到，晚饭，应该也是没有用的。

　　“那就暂时不要主动去打扰。”宋庭梧拿起旁边的水轻呡一口，笑了，“阿影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打算以后只和他相处。

　　“但是三餐尽量按时送过去，菜单提前一天发我。”依照她那个随心所欲的作息，胃病发作又要难受了。

　　“陆总，下午您缺席集团会议，晚上的局又...董事长知道了，那边传话过来，让您明天去解释。”飞机延迟，翘了整个下午去接机，明明早就派了司机过去，硬是跟了一路，看着人进了酒店才赶去赴晚上的饭局。

　　“嗯。”宋庭梧又变成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若有似无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而后，空旷的房间里又只剩下翻文件的窸窣声。

　　杨助走后，宋庭梧站在落地窗边，燃了支烟，淡淡抽着，手机反复振动，他拧了拧眉，接通。

　　果然，先是被刺刺地骂了一顿，暗讽他面子大见不到人，最后又忍不住提醒，说他最近冒头太多过于高调，树大招风容易树敌。

　　“知道了。”面无表情地回，语气听得出来，毫无悔改之意。

　　“集团现在确实是你做主，但你也不要以为我管不了你！”那边已经彻底爆发了，传来瓷器碎掉的声音，“你彭叔叔那里，把项目撤掉，听见没?”

　　他吐了口烟，又在一旁的烟缸里下了层烟灰，没听见。

　　“接电话就是通知下，你儿媳妇回来了。”想到林影他终于有了点表情，“让彭叔叔那边少搞点动作。”少撺掇让他相亲，今天饭局又给他塞人，他怕林影误会。

　　“什么儿媳妇?你给我讲清楚，陆庭梧！”估计是想到儿子的脾气，好不容易接了次电话，那边语气和缓了一点，“抽个时间带回来看看。”

　　“就这件事，聘礼该准备起来了。”林影老家的习俗好像要男方这边的亲属上门提亲，只能先通知下老头，早做准备。

　　神色厌倦地将烟头摁灭，层层余烬化在四方紫砂烟缸里，像一场无声告别的雪季。

　　宋庭梧下意识去摩挲无名指套着的银色戒圈，期望能抚平心间漫过的涟漪。

　　“带不带回来我说了不算。”似乎嫌冲击不够大，又补了句，“做好财产都给儿媳妇的准备。”大概率不会去老宅，阿影不喜欢见陌生人，最多婚礼上见一面，反正结婚是和他就行，只和他住在一起，生活里只有他，其他的都不重要。

　　至于资产什么的，他赚钱工作的动力都是她，那他拥有的一切，林影自然就是名正言顺的所有者。

　　最后，通话由宋爸爸的一句“什么时候去领证”结束，宋庭梧听到也没管后续，直接挂断，拉黑，再把手机丢得老远。

　　哪壶不开提哪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