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又东二十里

7、凌晨四点

　　南珠原本还觉得程繁这话说的太暧昧，因为他们分开时雪就有化的迹象了。
　　照这个速度，岂不是明天就要见面。

　　然而当她凌晨一点走出电台时，才发现停掉的雪不知何时又洋洋洒洒起来。
　　地面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白茫茫一片，连个深夜偶然遗落的脚印都没有。

　　南珠莫名有些失落。
　　她撑伞沿着街线漫无目的地走着，不多时，路灯能照到的雪域都印上了不规则的高跟鞋印子。

　　“南珠小姐！”
　　听到呼唤，南珠迟钝转身，小桃子气喘吁吁地在她面前停下，“我叫你好几声啦！”
　　她把滑落到肩头的背包袋提上去，低头见南珠鞋面上全是雪，“你在玩儿雪嘛？”

　　南珠后知后觉，“啊，是。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她把伞举到她头上。
　　小桃子不好意思地挠挠脖子，“前段时间我找了个一起拼车的小伙伴，我俩下班时间差不多，住的也很近，但这个月节目加长半小时，就......”

　　她笑容尴尬，“就没有整理录音的时间了。不过你别担心，我这个月会早点来整理的，不会耽误工作。”
　　“你住的地方太远了，”南珠眉头紧锁，“上次在这附近看的房子不喜欢？”
　　“不是不是，很喜欢，这不是快过年了，我想着来年再租，这样比较划算。”

　　南珠叹口气，“好吧，那你这个月跟我一起下班吧，去哪里坐车？我送你过去。”
　　小桃子指着不远处的公交站牌，“不用了，就这几步路，我走过去。”

　　南珠拉住她，“你没打伞，雪又这么大，还是我带你过去吧。”
　　小桃子没再拒绝，“南珠小姐......你看上去有点不对劲。”
　　“怎么这么说？”
　　“刚刚我喊你这么多次，你都没听见，和你说话，你也是心不在焉的，身体不舒服吗？”

　　南珠笑，“没事，我刚才在想事情。”
　　“那个渣男又找你没有？”

　　南珠纠结地挑起一边眉毛，“没有，这件事有点复杂，而且，他不是渣男。”
　　听到这话，小桃子沉默了良久才敢出声，“你不会……也被他骗了吧？”
　　“不是，就是......”南珠想解释又不知从何开口，毕竟事情的真相还不明确，“一时半会讲不明白，有时间我再跟你聊。”

　　看她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小桃子欲言又止，直到上车离开，她才收回了落在南珠身上的看“傻子”的眼神。
　　南珠简直欲哭无泪。
　　遇上这种事情，还真是头痛得很。

　　这场雪连着下了三天。
　　程繁那边也不来消息，两人的聊天记录比雪化还安静。
　　南珠想向他询问渣男的进展，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寄希望于雪化，这样还能借喝咖啡之名约他出来打听消息。

　　周五这晚，南珠照例来电台上班，结果刚坐进直播间，就被告知今夜台里空降新节目，《蝴蝶驿站》暂时停播。
　　南珠向上级仔细询问了新节目的类型和播出时间，确认和她的节目不会有任何冲撞，也不是要一锅端了她的工作后，她暗暗松了口气。

　　小桃子赶来的有些迟，“南珠小姐，今晚不播了？”
　　南珠帮她把跑飞的刘海整理整齐，“嗯，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小桃子把包甩到肩膀上，敞开腿往大堂的沙发上一坐，先是四下张望有没有人注意到她，才小声地“口出狂言”。
　　“高层下决定也太草率了吧，什么新节目需要我们让路啊？这是要把咱们节目给踹了吗？”

　　南珠摇头，“和咱们的节目冲不上，我刚去官博看了一眼，是一档音乐综艺，寻找民间歌手的，观众对标中年群体。”
　　“综艺？我还以为是电台直播，怪不得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现在综艺节目盛行，电台发展新型行业也不意外。”
　　小桃子掏出手机，“那我可得看看什么节目这么有分量......”

　　“南主播！还没走啊！那太好了，来给我们的新节目做观众吧！”
　　电梯门刚打开，综艺部的工作人员就像是见到蜜糖的苍蝇，一股脑地扑上来。
　　南珠和小桃子都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人夹住胳膊，强行带进演播厅。

　　眼见还有几分钟开始，小桃子认命地拿出粉饼补妆。
　　“你在化妆？”南珠在一旁盯着她。
　　“是啊，南珠小姐，你没做过现场观众吗？很多综艺为了博热度，都会在前两排请一些美女帅哥网红助阵。切镜头的时候，导演就会故意去拍他们，借着美貌盛宴的话题增加收视率。”

　　小桃子把口红涂在掌心搓热，又往脸上拍几下充当腮红，“你长得这么好看，导演一定会拍你的，到时候我灰头土脸的，多不好。”
　　“你很漂亮，”南珠帮她把涂到唇线外的口红擦掉，“也很可爱。”
　　小桃子红着脸推开她的手，“你别夸我。”
　　南珠不解，“怎么？”
　　“......我对美女没有抵抗力。”

　　九点一到，节目正式开始。
　　跟小桃子预测的几乎一致，一个多小时的综艺，镜头在南珠脸上转了将近十分钟。直播还没结束，就有人扒出她是《蝴蝶驿站》的主播了。
　　看着微博后台猛增的粉丝数目，南珠有些头疼，“这算工伤吗？”
　　小桃子笑嘻嘻，“咱们节目可能要爆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给我们加工资。”
　　南珠戳她脑袋，“做梦呢？”

　　十点一刻，节目结束了。
　　观众席的人边打哈欠边往外走，可见节目有多无聊。

　　南珠扯着同样哈欠不断的小桃子，“走了，回家睡。”
　　小桃子忙摆手，“约了朋友去shopping，就不跟你走啦，南珠小姐，下周见。”

　　许是空降的缘故，现场大部分观众都是电台工作人员。
　　领导在大群里发了有奖征集，希望大家能畅所欲言，给综艺提出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
　　有人见缝插针问奖品是什么。
　　电台领导：我的签名。

　　南珠：“......”
　　她点开意见征集表，在反馈那一栏输入“建议取消节目”六个字，又悄悄翘着唇角逐字删除。

　　由于一直在看群消息，她步调极慢，以至于面前站了人都没注意，等她回神时，已经控制不住撞上去了。
　　手机从掌心滑落，她惊呼一声，摊开五指去抓。
　　然而面前的人拦截了她的动作，先她一步抢到了差点坠毁的手机。

　　“谢谢。”南珠红着脸去接，手机却被那人举了起来。
　　她疑惑地抬头，“......程繁？”

　　程繁看着她笑，“嗯。”他穿着简单的彩虹高领毛衣，漂亮的像本摊开的艺术油画。
　　南珠一头雾水，这是电台工作区域，他怎么进来的？
　　人来人往的都是同事，见他们的视线渐渐带了审视的意味，她忙拉着程繁躲进楼梯间。

　　楼梯间里的声控灯前两天坏了还没修，过道的窗户开了个缝，隐约透进几丝混沌的灯光。蔽塞的环境寒气萧瑟，和走廊上的热闹格格不入。
　　南珠压低声音，“你怎么进来的？”
　　“我......”
　　“算了，这个不重要！电台不允许陌生人员入内，要是被人知道你是来找我的就完了！我会被罚款的！”

　　程繁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片刻，他想起什么似的，低下头抿着唇笑，“啊，那怎么办啊。”
　　南珠按住他的肩膀，“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楼下看看后门有没有保安，没有的话，我带你出去。”
　　她转身要走，程繁伸手拉住她的衣袖。

　　“这里好黑。”
　　南珠狐疑地打量他，“你怕黑？”
　　程繁略显失落地垂下眼睫，“你说不怕就不怕吧。”
　　南珠：“......那你跟我一起来，但是要走在我后面。要是有人来了，我给你打手势，你就往上跑，知道吗？”
　　程繁曲起手指比了个OK的姿势。

　　演播厅在三楼，南珠贴着墙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许是这个时间段大家都还没下班，一路畅通毫无压力。
　　即将抵达一楼时，南珠猛地回身。
　　程繁跟的很紧，她毫无防备地撞进他明澈的瞳孔。

　　“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南珠把他往回推，“再靠后点。”
　　程繁却岿然不动，“我怕黑。”
　　南珠指着一楼楼梯间被他们惊醒的声控灯，“这不是有光。”
　　“也是，那我先去一楼等你。”

　　程繁说着话就要往下走，南珠眼疾手快地揪住他的衣领把他薅回来。
　　她力气很大，他也没设防，结局就是两个人都重重地撞上了硬挺的墙面。

　　楼梯间幽闭又安静，男人碰撞后随之而来的闷哼，让人遐想连篇。
　　“好痛。”程繁的埋怨尽显委屈。
　　南珠连连后退好几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话说到一半，程繁手机响了。
　　温柔的英文bgm在走廊里悠然回荡，将方才的尴尬冲淡了不少。

　　他朝南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程繁，你去哪儿了？不是说去洗手间吗？怎么忽然消失了？对了，这个节目组啥时候给演出费啊，话说你敲架子鼓和我弹钢琴的工钱一样吗？喂？喂！人呢！”

　　周围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清，更别提齐简之这通连吼带叫的电话了。
　　意识到被耍了之后，南珠的脸红了又白，最后甩开程繁往楼下走。

　　程繁握住她手腕，“等下。”
　　南珠的语气比天气还冷漠，“不等。”

　　听到这边的动静，齐简之愣了，“你那边怎么有女生在说话？你不会在追人吧？”
　　程繁寸步不离地跟着南珠，“确实在追人。”
　　齐简之一阵惊呼：“什么？！谁啊？我认识吗？”
　　走在前面的南珠随即停下脚步，“你不要胡说。”

　　程繁慢悠悠挂断电话，“不跑了？”
　　“既然你是节目组邀请来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你是......”
　　真是自恋又丢人啊！

　　“是。”
　　懊悔到一半的南珠两眼懵逼：“？”
　　程繁弯下腰，勾着唇瓣和她对视。

　　“南安的天气预报一向不太准，刻意制造偶遇也很难。”
　　“看来下次约定见面的时间，不能寄希望于天气了。”

　　他眨眨眼，“我现在有空，你要约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