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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和从前一样 ...

  •   在经历蛙跳四百米的高强度练习下,朱教官很是善解人意的在接下来总教官无暇顾及的时间里允许他们去教学楼前的阴凉里练坐姿,说是练习,实为摸鱼,听着蝉鸣和教室里老师激情的动静眯一会儿,惹得烈日下暴晒着的学生眼红。

      二班学生人倒是好哄,短短四十五分钟朱教官成功收买了一群衷心小弟,更有甚者说要给人家介绍对象,夏犹清对这帮死学霸叹为观止,见识到了李春嘴里的“二班学生心眼儿都不坏”,何止不坏啊,他有些担忧此班成员在进入社会后会被人贩子拐跑。

      “打坐”的时光确实轻松,也确实无聊,在朱教官问过一句“有没有人身体不舒服”后,大伙儿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教官你叫什么啊?一班不也是朱教官吗,我们能换个称呼吗?”

      “朱杨虎,杨树的杨不是小绵羊的羊。”

      “哦,猪羊虎,那我们能叫你虎哥吗?”

      “随便……”

      “虎哥你热不热?”

      “热。”

      “哦。”

      “虎哥有人说你像黎明。”

      “嗯,我从小长得帅。”

      “虎哥……”

      朱教官很是后悔,他为什么要心软,总教官的教诲果真是实践得出的真知,他说,要想管好一群熊孩子,一定要让他们怕你,这就是指要往死里练。上半场的演绎还算成功,下半场一时糊涂,聚在一起的少年少女使他不由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暗恋的女孩儿在人群中翩翩起舞……于是他一时不慎没能把握住,便落得现在的结局。

      他很怀疑,这两个班的学生真的都是叱咤风云的大学霸?为什么看着一个比一个……单纯呢?

      能不能下雨啊?他不想带这群祖宗了,跟雨后的□□似的咕咕咕咕咕咕……好烦啊,好烦啊!

      在朱杨虎同志濒临崩溃的瞬间,一道模糊的口哨声传来,紧接着又是几道相同的哨响,不过一声比一声清脆,从看台到操场末尾的场地,之后人群开始躁动,不过五秒就有队伍解散开来。

      “解散!快点跑!”随着虎哥一声令下,□□们彻底兴奋了,二话不说就向食堂跑去。

      夏犹清完全游离之外,他抓住秦昂的胳膊问:“不是食堂在哪儿来着我有点掉向了。”

      秦昂是个好哥们,更是个好饭桶,他迅速甩开夏犹清的桎梏,紧接着飞向远方:“你快跟上来!”

      他大步流星,离弦之箭般窜出去百米远,超过了一个又一个同样跑饭的学生,成为大部队的领头人,一个学生眼瞅着要被超了,很不甘心地加速追逐,结果是被绊了一跤,马上就要脸贴大地了愣是凭极强的腰部力量拉了回来,夏犹清静滞了,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帅气一点。

      “要是不急就跟着我走,高年级没下课人不会很多。”陆和尘的声音从他耳畔蹭过,又是酥酥麻麻的感觉,以后一定要提醒陆和尘不要贴着自己的耳朵讲话,虽然很大可能是无意的。“哦”了一声之后,便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他。

      二班解散的位置好,不需要急头白脸地去抢饭,除了个别几个赶着去投胎的,大部队不缓不急跟在后面。陆和尘在摆弄手机,只看背影,真如宋其乐所言的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让人下意识同他保持距离。

      又回到了最初的情景。有秦昂何耀在场,欢愉的时刻总能泯灭暂时的不快,可等到两人独处,缝补的针线断开,熟悉的尴尬感从破开的口子又弥漫,而今经年,两个小孩儿都成长许多,恰不似当年亲昵,他潜意识里觉得,陆和尘也在寻找一个合适舒服的点,不盈不亏,恰如其分。

      “给。”陆和尘突然把手机递给他,“想吃什么给秦昂说。”

      “哦。”思考一瞬,他又问,“他两只手怎么打三份饭?”

      “头上顶着。”

      “……牛。”

      算了,何必矫情地纠结这些,顺其自然就好,他向来不喜欢刻意强求什么。

      岳中的食堂有三个,大食堂广受欢迎,不仅窗口众多,餐品丰富,大姨打饭更是不带抖的。他们一路上走得不慢,餐口只有寥寥数人,夏犹清只昨天来过一次,相当满意。秦昂面前摆了三份餐,面色不虞,夏犹清找到位置的时候,直愣愣盯着盘里的辣椒小炒肉和焖大虾,一眼也没有施舍给他。

      “跪谢啊愣着干嘛,不把我当皇帝难不成当你俩的仆人?大胆!”秦昂对这种置若罔闻的态度极为不满。

      夏少爷想到被秦昂毅然决然扔开的手,于是更加理直气壮,他蛮不讲理:“你跑这么快给我打份饭怎么了。”

      “耍无赖是吧!”

      “我是皇帝!”

      陆和尘坐到了夏犹清对面,没心思参与这两个小学生的幼稚拌嘴,照例分发筷子然后示意闭嘴吃饭。

      一顿饭秦昂和夏犹清眼神如利剑般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偏偏嘴上动作一个比一个快,像是在置气要争个一二,陆和尘由最初频频叹气,到彻底无语地才吃一半就走了。

      当下课铃声传来的同时,不知道那两个年级的哪个大神踩着音乐踏进食堂直奔餐口,秦昂见状迅速扒完最后两口,餐盘一扔宣告胜利,夏犹清正纳闷他怎么跟逃命似的走这么快,不多时便知道答案了。

      堪比丧尸围城的人群涌进来,他远远地朝门口看了一眼,过于狭窄的门在这帮大军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外面的学生焦急地排着长队喊着别挤,里面的学生看着最后一份炒肉没了后怒骂,饿了半天前胸贴后背本该无气无力的身体,回光返照般乍一眼看起来颇有活力。

      他看着这群可怜的学长学姐叹了口气,转念一想,靠!挤不出去了!

      岳中在晚自习后有班车送往东湖区附近的其他区,不远处也有地铁,交通相对便利,但是因名声在外,不少跨省学子慕名前来,更多的是不愿意耽搁时间在来回路程上的学生,因此岳中的寄宿生很多,二班近三十人都是住宿生,他们午餐过后通常带试卷回宿舍午休,走读生则要在教室度过这段时间。

      昨天和班主任交谈时,李春建议去询问各科老师找齐之前做过的卷子,好在年级办的打印机用起来不肉疼,课代表通常多留几张以防有人弄丢,只是时间长加上东西杂,成堆成堆积在一起,有的老师也找不齐,索性让他自己在纸海里寻觅,夏犹清打算趁午休去找找。

      回来的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离食堂越远越是静悄悄的,有零星几个学入魔的故意错过高峰时期刚往食堂走,于是他们相对而行。

      太热了,哪怕是走阴凉,无缝不入的阳光死缠烂打地透过缝隙散发热量,但安静的环境使他沉静。

      他惊奇地发现岳中居然有一只大白狗,说大也不大,中型犬的身高,刚到膝盖,但年纪瞧着不小,巴掌大的脸上泪痕斑驳,它匆匆从烫脚的石灰地跑到小花园,夏犹清好奇地跟着过去摸了一把,毛发涩涩的,撸一把掉一把毛。

      顺着操场进教学楼的小门,左拐便是目的地,办公室静悄悄的,成堆的纸本教材堆满整个教室,只勉强挤出个小道供人通行,看着地上茫茫一片杂乱无章摆列的纸张,夏犹清深吸一口气,一头扎了进去。

      等再从那间教室出来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他点着怀里好不容易找齐的一摞子卷子,缓缓走进教室后门。

      虽然尽可能放轻了脚步声,但是这破门一看就是工作多年怨气满满,发出吱嘎的响声,像是用指甲划过黑板一样的尖锐刺耳,何耀迷迷瞪瞪地转头来看他,带着点被吵醒的不耐:“你找揍?”

      夏犹清也吓了一跳,连忙凑过去道歉,用仅两人可听见的声音大小说:“对不起,我天你们这破门不找人修修啊。”

      何耀叹了口气,把头重新埋进桌子上铺着的校服外套里,导致声音闷闷沉沉的:“五月份就报修了,看样子除非让人拆下来偷走才能换。你下次进来的时候推快点,声音就没那么难听了。”

      “哦。”夏犹清暗暗记下,看着何耀的右手缓慢揉捏着脖颈,他有些心虚地问:“你不会刚睡着就被我吵醒了吧?”

      “没有。”他闷了一会儿彻底散了睡意,声音也不那么迷糊,但仍保持着趴在课桌上的姿势,“平时大家都先写作业再小憩会儿,没多久就要准备下午的课了,这两天不也没作业吗,都想睡个饱的,我吃完饭回来倒了一片儿,现在他们也差不多该醒了。”

      教室里仅有的几个人齐齐趴在桌子上,垫着什么的都有,在教室上方老旧风扇规律的嗡嗡声中入眠,或许马上就要醒来。夏犹清张望四周,最后将视线定在一个位置,这群人中缺失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和尘又不在。

      若即若离的态度,飘忽不定的行踪,捉摸不透的心思,现在的陆和尘充满了疑团和秘密,但是他不再有身份去询问和共享。

      何耀伸了伸腰,疲惫感迅速消逝,与此同时发出惬意的感叹:“舒服!”

      “……这就满足了?什么苦日子!”夏犹清对未来的校园生活突然没什么期待了,他拍了拍何耀的肩膀说:“对了,舒服够了记得把垃圾倒了,扫把将军。”

      “?”

      见何耀满脸写着“你是不是欠揍”的表情,夏犹清朝他咧嘴一笑,抱着怀里的卷子轻盈地回到了位置。

      上午大伙儿多是带着点新奇和玩儿的心态去训练的,也是为此惹得教官不耐,有了经验和教训,下午的练习轻松多了,但一板一眼的更加无趣。

      晚训则放松多了。太阳渐沉隐于地平线,霞光染红看台一角照得一隅墙体金泽闪闪时,便是最为凉爽的时刻。晚风吹散了暑气的同时,也轻柔地带走众人积攒了一天的戾气。

      “大家休息吧,怎么舒服怎么坐。”朱教官发号施令的同时没忍住笑了,他腼腆地舔了下嘴唇以掩盖这份对任务极为懈怠的下意识动作。

      不消多时,操场充斥着欢声笑语。

      严格来说现在已经入秋了,除了昼夜温差骤然变大外压根儿感受不到秋天的到来,纯净的天空暗下来的还是很快,夏犹清愣愣地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涌入耳朵的是二班学生与教官不间断的智障对话,还算轻柔,混杂着左边班级的尖叫——他们应该是在互相认识的阶段,吵嚷着推举谁上前表演节目。

      这一刻他才对自己已经回到这寸儿时的土地有了实感,七八年前的一天,也是一样的夏末秋初,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和乍起的秋风带来刺骨的寒冷。在天将暗未暗的时候,他偷偷跑到常去的废弃小院儿,眼睛干巴巴的已经没有眼泪了,但幼小的他仍止不住地抽噎着,直至天黑得找不到回家的路,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在浓浓夜色衬托下听起来都很怪异,不知道爸妈是否正在焦急地寻找他,他沉沉地抱着那只住在这儿的小白狗睡去。

      明天,在天还未明的时候,他就要离开从小长大的东湖,或许不久后那栋爷爷留下的老房子也会成为下一只小白狗的院子。

      盯着天空某点太久了,眼睛很干涩,鼻头也酸酸的,他想,或许有空该去看看老头儿和浩子了,又想,不知道那只小白狗多大了,不过大抵是不在了。一切好像并没有面目全非到认不出的地步,那家开业数十年的面店依旧人来人往,拱桥前标志性瓦房旁的一棵柳树粗壮许多,儿时的玩伴成长为青涩朝气的少年,但他再清楚不过,飞机载着他和他的家离开,留下回不去的童年和铭刻于心底的回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秦昂侧过身来问,将他从无止境的思绪里扯了出来。

      “没事,这是……”夏犹清看向四周,人挤人地一团团向操场外走去,一时没回过神来。

      “昨天班长不是说了吗,晚训就两节课,解散回家了,能不能认真点儿听人家小姑娘讲啊。”他早已收拾好了书包,已经迈出去了左脚,又转头问,“用不用我送你!”

      “不用,我骑车了。”夏犹清还是有些呆愣,现在的情绪说不上的低落,眼角怕是已经红了,他有些后悔想东想西的,于是拒绝了秦昂的好意,催促他,“你快走吧。”

      “那行,明天见,回家喽!”

      所幸秦昂是个心大的,没有发现夏犹清的异样,目送秦昂离开后,他忙低下头,远处操场边打开了路灯,因为队列离得远,夏犹清像是整个人包裹在黑暗里,近看人影轮廓朦胧,于是借着黑暗悄无声息滋生更多的情绪,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似有规则,又好似没有规则的一个一个离开,周遭已经没多少人了,他心不在焉收拾着东西,陆和尘也巧合地慢慢理着书包。

      他极少伤春悲秋,可回到这片土地,总是被牵着情绪做出很多不“夏犹清”的行为,想就这么自暴自弃地一辈子被黑暗吞噬,这样没人能看出他不那么体面的狼狈,又矛盾地希望有人能把他从冰冷潮湿的雨夜里拽出来,不然他会腐烂,而他喜欢晒太阳。

      “要不要一起走?”陆和尘站在路灯照来的那条不明显的光线里,衬得他像下凡的神子,他低下头,声音很轻,像是在低喃,也像是在诱哄一个虔诚的信徒。

      瞧不出什么情绪的一句话,但夏犹清还是心一颤,陆和尘看见了。

      于是更不愿意抬头了,破罐子破摔似的对峙着。可不得不承认,他喜欢陆和尘陪着一起安静地呆着。于他而言,陆和尘是根救命稻草,能拽着爬出深不见底的深渊,哪怕七八年后,也是只有这种熟悉的陪伴感才能让他不由自主地心安。

      或许陆和尘也对他无计可施,只听到一阵衣料摩擦的细碎响声,而后陆和尘坐在了他身侧,宽大的肩膀挡住了若有似无的那抹光亮,带着身体的丝丝温度贴近,久久无言。

      夏犹清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我……”

      我怎么?话一开口却是照常的沉默,只是心尖上那点儿酸涩感揪着的疼,他忽然怕了,怕一辈子都走不出困囿他的藩篱。委屈一旦从完整的纸面上破了个口子,便如决堤的河水倾泻而出,他声音颤了颤。

      陆和尘敏感地捕捉到他袒露出的情绪,依旧用缓和轻柔的音调安抚他:“和从前一样,我陪着你,直到你想说话再说,好吗?”

      他需要陪伴,不需要任何同情的话术,他没有那么脆弱,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走出来。

      “嗯。”夏犹清低声应了句,他吸了吸鼻子,缓慢起身,陆和尘也陪同,把他的身躯微微挡在身后,两人缓慢地朝校门口走,被轻轻拽着的袖口昭示着陆和尘确实存在,不是模糊的梦。

      夏犹清盯了好久。

      楼内灯火通明,栅栏前两个少年前后脚踏着鹅卵石路,穿过无人的小树林,吱吱的蝉鸣声不断,路有野猫踩碎枯黄的落叶。

      “我好了。”温柔旖旎的氛围持续了许久,夏犹清突然意识到在这样的场合里如此怪异,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缓缓将手抽了出来。

      “嗯。”直至得到这句回应,陆和尘才回头看他,见夏犹清嘴唇蠕动几下,似有话说,陆和尘撇开视线,沿着他的胳膊看向手腕,补充道,“不管发生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但是说出来会让你觉得难受的话,是不用勉强的,反正我一直都在,也一直能听到。”

      夏犹清一愣,的确,眼前的少年总能敏锐地感知到他的情绪,再没人会像陆和尘一样懂他了。

      他舒心一笑:“你是顺风耳啊什么都能听到。”

      细微的泪光落在他的眼睛里,显得那么可怜,所以陆和尘允许自己短暂地靠近他、心疼他。

      他揉乱夏犹清头顶蓬松的头发,收回手后看那依旧顽强支棱着的一小撮,没忍住笑了出来:“怎么办?可怜巴巴的。”

      像是拿根狗尾巴草在小狗鼻尖轻蹭,惹得人炸毛。

      “喂,我警告你啊,再动我头发我和你拼命。”夏犹清抬手就打,浓重的鼻音带了点忿忿不平,心里却戛然而生一种自己都捉摸不透的感动。

      陆和尘带着笑意看他,嘴角别起的弧度好看极了,他莫名觉得羞耻,脸颊都在发烫,于是伸手捂住他的嘴唇:“你别笑了,搞得我也想笑。”

      捂住大半张脸后,只能看到那双眼睛,显得更好看了。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手掌,异常的滚烫,夏犹清忽然听不到任何杂音了,指尖无力地颤抖着,朦胧的世界只有映在陆和尘瞳孔里的自己,良久,夏犹清开口:“有空陪我一起在东湖转转吧。”

      “好…”

      月光旖旎,浅淡温柔地亲吻小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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