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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41章:政权交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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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天辰的第一年,海东青带来了萧憬琛的第一封信,信上说新夏已经会说话了,说的第一句便是“爹爹”。
第二年,来了祈和帝的第二封信,说北郊的枫叶很是红火,新夏还没怎么会走路就哒哒哒地往前跑,一跑,就啪叽摔到地上,哄了好久才给哄好。新夏很喜欢看枫叶,并且看着马儿奔跑也一个劲地鼓掌,还要吆喝,手掌拍红了也不知道。
第三年的信里说,京都的夏天很热,新夏生了一场病,迷迷糊糊地呓语说想要爹爹带他去游湖,也想凫水。但爹爹不会水,不敢带他游湖,只能是阿父在新夏病好之后带他去。
第四年,新夏将京都城找了个遍,想要找爹爹,没有找到,便伏在阿父的肩头哭了好久,哭得累了才睡过去……
……
第八年,新夏已经学会了骑马,齐射功夫比他几个堂兄堂姊还要厉害,他长得乖巧,深得叔伯姑姑们的喜爱,跟他爹爹一样喜好甜食,且就认准了欣然斋的吃食。叔伯姑姑们每每来看他时,便会带欣然斋的糕点哄他。
这次的信件不止一封,还有另一封。
另一封没有落款,一瞧便是偷偷塞进来的,字体歪歪扭扭,像极了当初顾云被萧憬琛带着练字时的春蚓秋蛇。
“爹爹安好。有没有长胖一些?有没有生病?希望爹爹平安顺遂。新夏已经是大孩子了,不会再跟父亲讨要爹爹,爹爹只管舒心……只是,能不能,偷偷地,来看看新夏?虽然新夏不记得爹爹模样,但如果爹爹来的话,新夏定能认出爹爹。不来……也没关系,或者不相认也行,新夏远远地看一看爹爹就好。”
顾云仔细辨认着这弯曲无状的字体,看着上面有些被水痕晕开得模糊的墨点,泪水便从眼眶里砸了下来,砸到那些墨点上,跟他的孩子隔着时光,将眼泪聚到了一处。
他能想象出他的新夏写这些字的时候,定是一边忍着难受,一边瘪着嘴角哭着写出来的。小小的孩童,懂事得让人心疼,连信件里对他的思念也是如此小心翼翼。
顾云没忍住又在心里将萧憬琛骂了一遍。
八年,八封信,还有一封夹带私货。萧憬琛句句不提相思,但句句都是相思。
顾云早就知道他用孩子来套住自己的卑鄙想法,但是,却无法不去想他的孩子新夏,去想他的萧憬琛……
跟着第八封信到来的还有齐昭的小报告:
——祈和帝自皇后病故,后宫虚设,随着太子的逐渐长大,大臣们纷纷上荐,希望圣人能广开后宫,开枝散叶,气得圣人当场就将一涂山砚砸到了对方头上,瞬间那臣子额角就破了道口子,血糊了满脸。
“孤要不要续弦纳妃,还要你们来置喙?国事不管风月之事倒是手到擒来,个个想让女儿侄女进宫想疯了不成?不然这个皇帝你来当好啦,想娶谁娶谁好不好啊!”
大臣们吓得当即跪了一大片,剩下的听懵了的还被拉着衣角也跪下去,哆哆嗦嗦地后怕。
“你!”圣人指着其中一人,“你那几房妻室整日闹得你头疼你开心吗!自己的家事操心不尽来操心孤?!”
指完右转向另一个,“还有你!叫你草拟的江南防汛的折子半个月了都没有憋出个屁来,还有空管孤后宫之事?社稷比不上这些个花月红粉?!你做不了这些就说,换个人顶了你这位置也未尝不可!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滚,占着茅坑不拉屎,晦气东西!”
(顾云严重怀疑齐昭添油加醋了一些修辞,萧憬琛太半不会这般不儒雅在朝臣面前骂人。不过转念一想,这么些年过去了,人的脾气也会变的嘛。)
被点到的两人头低得快要埋进地里了,豆大的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滑。其余大臣也是半天不敢开腔。
圣人环视一圈,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
“怎么,太子一个不够,还要有其他姊妹兄弟才能行,那好的呀,孤几位兄长阿姊,哪一个不是儿女成群,你们看上谁了,只管告诉孤,孤立马将人过继过来认下,保管你们喜欢哪个就让哪个登位,孤统统让给他好不好啊!”
一时间朝堂上乌泱泱跪着的那老些大臣全都抖得筛糠似的,恨不得时光倒流一巴掌拍醒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嚼什么舌根!乱置喙作甚!!
——顾云皱着眉看着云祁声情并茂地念着齐昭的信件,抬脚便往云祁的腰腹踢去,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捞到手臂上,人也顺势压了过来,把他压进榻中,在他唇上嘴了一口。还将顾云眼角没有干掉的泪水揩掉。
“哥哥好大的气性,我不过是给你演示了一遍大殿情形,怎么,觉得齐昭说得夸张?还说觉得阿祁读得不够好啊?”明明这“告密”的信件描述得如此绘声绘色!
顾云把腿从男人手肘上抽了回去,“……萧憬琛是否续弦纳妃关我何事,你和齐昭又做什么要将这些告知于我?”
云祁笑着刮了刮他仍有些红的鼻尖,“是不关哥哥的事,但关咱们新夏的事,新夏若是有了后母,或者多了什么劳什子兄弟姊妹,可就可怜咯,没有爹爹,父亲也就要成为别人的了。啧啧啧。”
顾云:“……”
顾云:“你到底是站在萧憬琛那边还是我这边的?明明我现在是天辰王后,你还想将我还给萧憬琛?一个二个全拿新夏来说事……”
云祁抱着他,头埋到他的脖子里亲了亲,“因为哥哥看起来实在是想要一个台阶下去啊。”
顾云气得不想理他,云祁也不在意,又啄了几口顾云的脖子,再循着顾云的嘴唇吻了几下,才道:“是时候让大哥接手这个王位了……”
顾云这才掀起眼皮看他,“你当真想好了?”
“嗯,想好了,还是做个闲云野鹤更适合我,哥哥可要随我一起?”
顾云叹了口气,手摸上男人的后颈,捏了捏,“自是同你一块儿的。既你已做好决定,那便想个法子,请大哥出山。”
“好~”……
八封信还有新夏的那封,被整整齐齐用一个小木箱装好,放到了床头柜子里。信件上似乎还有着大黎京都徐徐清风的味道,那是顾云的家乡之味。
——
这几年除却之前八族争势险些伤了根基,新王已经带着草原子民重新振作了起来。不过新王娶了个男王后,自然没有孩子,于是便时常将大哥药罗葛阿拓的儿女接过来小住。
等时机一到,两个娃就有了用武之地。
这不,药罗葛阿拓火急火燎地从漓山赶到王都,一瘸一拐地跨门而入,“阿祁!阿袅和阿暄怎么会突然患病呢?”
见到的却是两个孩子好好地和叔叔叔母一齐啃鸡腿的场景,嘴里塞着肉,嘴上油光光的,见到父亲口齿不清略带含糊地喊了一声“父亲!”
药罗葛阿拓:“……”
然后砰的一下,殿门给关上了,顾云带着两个孩子一人抱着一只啃到一半的鸡腿,从侧门溜了出去。留下云祁一个人面对一头雾水的大哥,准备对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教”。
云祁笑得蔫坏地看着他的大哥,“阿兄可算是来了~”
药罗葛阿拓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好像…被耍了一道,抬脚就要走,便被他的好弟弟身手敏捷地捉住,一把将他按在凳子上坐好,拍拍他的肩膀:“别着急走啊,孩子们好得很,阿兄不开心吗?”
“……开心还是开心的,既然他们无事,王上还是让我回去吧,不打扰了。”
“不行,除非阿兄将这王位接过去。”
阿拓赶忙摆手,“都说了不行,阿父本就是将位置给你的,再说,我一个跛子,若是成了王上,传出去,天辰不遭人笑话?”
云祁端了个凳子坐到兄长跟前,“我没有回来之前父王病重,一直都是阿兄撑着天辰才未出现什么乱子,而我登上这王位全凭兄长肃清政敌,我不过是跟在后面捡软和罢了。”
药罗葛阿拓还在推拒,“不可,本就是给你留着的……我这腿疾……”
云祁,不,药罗葛阿祁打断自家兄长的话,“将腿疾和自身能力划在一处这本就是无稽之谈。阿兄在政事上的谋略比我高太多了,我这几年也是在你的庇护下才能稳坐高位,而我……”
他看着比自己年长好些岁的兄长,兄弟俩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眸子同样晶亮,“我本就无心王位,没有什么铁腕手段,只奈何父王遗愿,还有你们认为的我身后的大黎……阿兄,我本是天辰的儿郎,怎可将我与大黎划在一处,难道就因为我在那里长大吗?”
听他这样讲,阿拓很是不忍,张嘴就要反驳:“没有的阿祁……”,但事实本就如此,当时的天辰,的确只能那样,用一个稚儿换取安宁。嘴里的反驳到这里便只化作一声叹息“哎……”
“兄长,我尚在大黎时是你一直打理着政事的,八族争夺涉及到自家氏族时也是你镇压的,然后你便称病离开去了漓山,阿祁坐了这个位置几年,够了。”
药罗葛阿拓还想说什么,殿外传来了顾云和孩子们的声音。
“阿父的腿疾是什么难事不曾?”这是顾云。
“不曾!阿父是大英雄!”这是阿袅。
“阿父是天辰最厉害的勇士!”这是阿暄。
两个孩子都还不到十岁,说的话稚气未退却是满带着赤诚之心的。
听着孩子们的声音,药罗葛阿拓又是一阵沉默。
云祁看着他,眼里真诚无比,“阿兄,你这自娘胎来的腿疾不仅不是你的累赘,而是你成为孩子们榜样的一处助力啊。”
“不过若是你执意不肯接了这王位,我就只能将孩子们抢过来过继了,反正我也不会有孩子,你不坐这位置,我总归还得找个继承人吧。以后,你便再没有你那两个可爱的孩子了!”
云祁的话音刚落,外面阿袅和阿暄便嚷嚷了起来,“阿云叔叔别这样!啊——!”
“啊——!不要——!”
“阿父救命!”
“阿父!啊——!”
孩子尖声叫着,被倒挂在了梁上,影子投射到了药罗葛阿拓身后的门窗上,吓得阿拓立刻起身推开云祁去救人。
跛脚虽有不便,但丝毫不影响他救子心切的速度!
——门一拉开,入眼便是两个摇摇晃晃的人形布袋子,顾云站在廊下,一手拉着绳索的一端,另一只手拉着两根套在袋子上的透明鱼线,做成了孩子们挣扎的假象。
而那两个倒霉孩子呢,正一边一个抱着顾云的腰,兴奋地喊叫着……看着他们父亲无奈的眼神还咧着嘴笑了起来。
药罗葛阿拓:……好吧,他这两个孩子也站在了他们叔叔这边……
云祁揽着他的肩膀,继续循循善诱:“兄长,你比我更适合做天辰的王上。”